《他心向彩云》SHUMENG

4、第 4 章

　　转过街角，一栋白灰相间的三层小楼映入眼帘，灵动流逸的“琚家轩”三个字赫然在目。碎石铺满了不大的庭院，几簇娇嫩的竹枝摇曳在巨大的玻璃窗前。

　　走进门，茶香袅袅，根雕茶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枯木花插里几根桃枝伸展开来，墙上挂着一幅书法，“珞珈山下，东湖之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整个空间明亮大气，简单朴拙，古香古色。

　　左侧陈放着瓷器的博古架隔断出一个略显私密的空间。

　　圆形木茶几旁，一个女人靠坐在藤木椅上。她的黑发靠一根木枝松散的盘在脑后，暗紫色的披肩围在一袭白色棉麻长裙外，更添几分婉约的韵味。

　　“晴姨。”蒋沛然率先叫了一声。

　　女人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笑容温柔，让人乍一眼分辨不出她的实际年龄。“沛然，嘉昂。”她整理了一下披肩，目光停在两人身边的乌伦珠日格和时悦身上，语气亲昵，“难得会看到你们带朋友来，快介绍一下。”

　　蒋沛然看了眼时悦介绍道，“时悦您见过的，好像是和她去看《挪威的森林》那次，在电影院遇到您了。”

　　“我就说看着眼熟。”晴姨恍然大悟。

　　“乌伦珠日格，时悦的大学同学。”琚嘉昂紧接着介绍，似怕怠慢了她。

　　察觉到琚嘉昂不同以往的态度，琚亦晴深深的望了他一眼。

　　琚嘉昂将手握成拳挡在唇前，轻咳了一声。

　　乌伦珠日格微微启唇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她没有想到，琚嘉昂记住了她的名字。

　　“听名字应该是少数民族，是不是蒙族？”

　　“晴姨好厉害，一说就对。”时悦对晴姨的喜欢溢于言表，不吝惜夸奖。

　　乌伦珠日格安静的站在一旁，也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这是我的姑姑。”

　　听到琚嘉昂的介绍，乌伦珠日格忍不住感叹，他们一家人的基因真好。眉目虽然清淡，但透着一股书香世家的儒雅，让人心生尊重。

　　“晴姨是江城师范历史专业的女神级老师，”蒋沛然补充说道。

　　“一把年纪了，女神什么呀，就会哄我开心。”琚亦晴笑着招呼大家坐到根雕茶桌的周围。“春天下午的阳光一晒，人就容易昏昏沉沉、困得不行，给你们泡壶碧螺春，这个时候正适合喝些绿茶，提神清目。”

　　乌伦珠日格目不转睛的欣赏晴姨煮水烹茶时每个优雅的动作。当汤色嫩绿清澈的碧螺春斟进六方杯中，清幽的香气四溢。她好喜欢这里，清雅惬意，让人不再疲惫躁动，通身舒畅……

　　“这么好的地方，你居然都没带我来过。”时悦拿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蒋沛然。

　　“我以为，在你心里只有老人家才爱喝茶。”蒋沛然笑着逗她。

　　时悦有些不好意思，瞪了一眼蒋沛然，“你能喜欢喝茶，我当然也能喜欢。”

　　“琚家轩其实并不对外营业，是嘉昂他爸爸，也就是我弟弟，给父亲开的工作室，老人家一般在三楼看看书、练练书法。”

　　听到晴姨的话，乌伦珠日格的想象中已经描绘出一个精神矍铄、宽厚仁德的老人家形象，她真想见见琚教授。

　　“爷爷今天有事不会过来，想上楼参观一下吗？”琚嘉昂低声询问。

　　“嗯。”琚嘉昂像是会读心一样，乌伦珠日格这次终于不再避开他的目光。

　　时悦也点着头，强烈表示想要参观的意愿。

　　几人便一齐起身上楼。

　　二楼仿佛一个小型图书馆，四面都是开阔的窗，竹帘半降，室内依然通透明亮，樟木书架并排林立着，整个空间绵延着油墨和纸张的味道。

　　上到三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六扇屏风挡在眼前。绕过屏风，才看见房间正中放置着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案，摆放着笔、墨、纸、砚。墙上仍是挂着一幅书法，“自强、弘毅、求是、拓新”，简单的八个字，笔墨中却蕴藏着风度、气质与学识。房间侧面搁置了数张单人书案，每张书案上都摆放着篆刻刀、印泥、印床、砂纸和小刷子等工具。

　　乌伦珠日格站在排放着密密麻麻的印章的展架前，细看一件件被雕琢成精美艺术品的小小石头。红白相间的方寸之间蕴涵着时间的古朴和气象万千，刹那间，刻刀摩擦的沙沙声仿佛萦绕着耳畔。

　　琚嘉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多字印章法难，刀工苦，一刀一刻都能磨炼心智，如今能对多字印下苦工的年轻人不多，这里摆放的是被爷爷认可的学生作业，全部是多字印。”

　　乌伦珠日格回头望他，轻声问，“这里面有你刻的吗？”

　　“有。”琚嘉昂上前两步，长臂伸向乌伦珠日格头顶的上方，然后他将手掌在乌伦珠日格面前展开，一枚光泽温润的方型青田石印躺在他的手心。

　　乌伦珠日格端详了片刻，轻抿了下嘴唇，问道，“这句刻的是什么？”

　　“刀篆为字，意刻在心。”琚嘉昂看着乌伦珠日格极感兴趣的样子，眼中透出笑意，“这是我十六岁时初学篆刻，第一件让爷爷满意的作品。”

　　“架子上有蒋沛然刻的吗？”时悦走向展架问道。

　　蒋沛然叹了口气，“我书法丢了好些年了，功力尚且不足，还在练刀工呢。”

　　时悦嘟了嘟嘴，“那你还说，等我生日时就会送我一枚刻我名字的印章呢，离我生日可没几个月了。”

　　“答应你的肯定会做到，你就放心吧，大不了等我功力深厚后，重新刻更好的送你。”蒋沛然话音一落，时悦的眼睛就笑弯成了月牙。

　　这样的对话实在让人感到甜蜜，乌伦珠日格不禁喃喃，“真好。”

　　琚嘉昂微微偏过脸来，他的脸浴在阳光中，流畅的下巴线条展露无遗，令人心颤，声音更是清澈好听，乌伦珠日格有些失神。

　　“你若喜欢，我也赠你一枚可好？”

　　***

　　其他游客都回蒙古包休息了，篝火依然燃烧着，时悦和蒋沛然主动留下来帮托娅收拾桌椅碗筷。月色皎洁，天地间一片清亮，能看见不远处琚嘉昂和乌伦珠日格的身影。

　　时悦腾出端锅的手，惆怅的捶了下蒋沛然的后背，“真是急死个人了。”

　　“你急什么？” 蒋沛然笑着睨她。

　　时悦瞪大了眼睛，气道，“你说我急什么？”

　　“大概是缺一个合适的时机，急不来。”蒋沛然展开一个与他的娃娃脸极不相符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到底什么才是合适的时机？”时悦这次狠狠拍打了下他的后背。

　　蒋沛然毫不客气的捏回时悦的脸。“就像当初某人瞒着我，闪现在JFK，把我感动的恨不得立刻跪下求婚那样的时机。”

　　草原冬夜的风难得的温柔，夹杂着细微的雪粒，月光将乌伦珠日格和琚嘉昂的身影映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俩人并肩走了一小段，然后默契的停下来。

　　望见琚嘉昂眉上挂满的白霜，乌伦珠日格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出一大片雾气。

　　“彩云……”

　　“嗯？”

　　停顿了半晌，琚嘉昂却没有接着说话。

　　夜里露寒霜重，但乌伦珠日格感到手心隐隐渗出汗意，不敢直视琚嘉昂的眼睛，她的目光移向他下巴上冒出的些许青茬。

　　“有很多话想说……不知该从何说起，这样看着你，就觉得真好。”琚嘉昂的目光炙热，乌伦珠日格不得不抬起眼眸与他对视，愣愣的连气都不敢喘了。

　　“近乡情更怯，这些天我的心中一直很忐忑。当我终于下飞机踏上这片土地，因为你，对这里感到好亲切……”

　　“琚嘉昂……”乌伦珠日格轻轻唤出他的名字，抿住嘴浅浅的笑。

　　“嗯？”

　　低沉的声线在这夜深人静时分格外的撩人心弦，乌伦珠日格有些说不出话来。

　　“没什么，”她低下头看着两人的脚尖，“就是想叫叫你……我也有好多话想说的感觉，但是……看见你真好，好像其他的都不想多说了，此时此刻就真好。”

　　琚嘉昂手握成拳抵在唇前低低的笑出声来，“可是彩云……我真想听你多说一些。”

　　乌伦珠日格听完，心头涌上股酸酸涩涩的滋味，“你……”

　　“这几年假期时间太紧，我回江城时，你都在呼伦贝尔，我回澳洲后你才回江城，竟是一面也没有见上。”琚嘉昂语气怅然，言语间都是失落。

　　“现在不是见到了，”乌伦珠日格顿时溢满心疼，语气都软了几分，“你每年都托阿悦把礼物带给我，现在终于有机会当面跟你说声谢谢。”

　　“我不知道该给女孩子送些什么，遇见好看的东西，就想着送给你。”琚嘉昂眉头微蹙了一下，目光认真。他这样的男孩子，平素语气极淡，但无论说什么，都是非常认真的。

　　“嗯，都特别好看，我都很喜欢……真的谢谢你。”

　　望着乌伦珠日格真诚的笑容，琚嘉昂的舌尖顶了顶腮帮，然后慢吞吞地说道，“彩云，我其实……不想听你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