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相迎》凉风吹变

56、第五十三章

　　五十三 Z

　　被程云鹤一吼，石真胆战心惊，嘴里低声念叨着：“不关我事，是林若愚自己滑倒而已。”原以为将会强加于身上的拳脚没有出现，过了好一会儿，石真才意识到车床来了又走了，然后周遭什么都没有，程云鹤不见了，林若愚不在了，只残留下自己的躯壳，空空荡荡。
　　被骂甚至被打，也许心里会舒坦些吧。但转念一想，石真便发觉这说法矫情之余还错误，这岂不等于承认了林若愚的伤是他石真一手造成的吗？他捂着胸口，一副扪心自问的姿势，却翻来覆去地只想为自己开脱，把责任全推在林若愚身上。
　　既然程云鹤已经接手了，再不甘心或是再担心，什么都好，石真是绝不愿意自讨没趣地跟去急诊的。他拖着沉重的躯壳回到出租屋，一进去，视觉与嗅觉便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血和酒，本身毫无关系的两件事物，此刻混在一起，令人胸闷欲呕、毛骨悚然。
　　赶紧打开窗户，石真把头伸到外面吸了口气，又叹了一声，然后转身去厨房拿拖把、抹布，再回到客厅进行清洁。像凶手处理作案现场般，一丝不苟地收拾着，隐藏掉自己留下的痕迹。最后锁门离开，装作今晚未曾回来过。
　　石真在附近一家宾馆开了房间，单纯开房，谁都没带。他重重坐在床沿上，深深呼吸着房间里潮湿的空气，掏出手机，点开。网络时代真的太恐怖了！离林若愚受伤还不到半个小时，省中大小各群的右上角均冒出红色气泡，显示着的信息皆与林若愚相关。
　　石真先选了个人数最多的群点进去，往上滑动。除了文字信息，连照片都发上来了。照片上的林若愚戴着医用头套，背对镜头，与程云鹤并肩而立。石真愤懑难抒，对着照片上程云鹤的头长按下去，果断删除。
　　不过愤懑归愤懑，石真在一大堆花痴言论中慢慢过滤出两大有用的信息：第一，林若愚确实没大碍；第二，林若愚没把他的事供出来。这班吃瓜群众不但不知道他石真的所作所为，还不乏有人把林若愚的伤归咎到程云鹤头上：“不会是程总想霸王硬上弓而伤到的吧？”
　　程总他老人家何需硬上弓？做不成霸王的是他石真才对！心中突然一下透彻，刚才明明在为林若愚的伤撇清干系，现在却能自嘲调侃起来，石真深刻意识到自己能放下心头大石的原因，并不仅仅是林若愚的伤势轻，更是他岌岌可危的名声竟然保住了。
　　林若愚啊，林若愚！谁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石真把短短的鬓发弄在耳后，还是听不到一丝回响。从今以后，他石真算不算欠了林若愚？要怎样才能还上？不打扰，不揭露，成为过客，作为路人？石真锱铢必较，觉得这交易还算划算，只是心很痛、很痛。

　　然而，在第二天早上，一通来电打烂了石真所谓的如意算盘。
　　一夜没睡好，头脑还是昏的，当看到来电显示是个固话时石真不以为意，可下一秒反应过来，从床上弹起。这可不是一般的固话，虽是G市号码，却不以普遍的“8”开头，而是“3”*，说明拨出电话的区域很特殊——怡沙岛。
　　石真作为班长，首次阅览班上各人资料时就发现了问题：城市区号虽一致，但林若愚的家庭电话起始数字却与众不同。当时他好奇地问过林若愚。那人也不太清楚，只道邻里大多都是这般。后来石真去过一次位于怡沙的林若愚家，才明白这个岛的地理位置在G市中有多特殊，特殊到不是一般人能住进去的，要加以区分。
　　现在突然看到这个由“3”开头的固话号码，石真心都虚了，不敢接。用脚趾头想他都能想到林若愚的家人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不是追究责任还能有个鬼？好了，林若愚，果然还是说出来了，行，不欠你的！大家同归于尽，你也别想能与程云鹤安安生生地处！
　　在那个固话来电了两次后，手机彻底静了下来。石真思前想后，除了抱有鱼死网破的决心外，他觉得好歹还是找个人为自己撑腰，于是马上想到了袁千千的后台，二话不说地在微信上直接约人出来。

　　但约出来后要说什么，要怎样说，石真完全没有想好。他坐在约定的咖啡厅角落里等袁千千时，又开始忐忑地看微信群。普内带教的那个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却让石真看得如坠冰窖，四肢发冷。
　　照片上的人不是林若谷还会是谁？传说中的“妹妹大人”现身了，自然不止她一个，还有林若愚的其他家人，都杀到急诊和普内找人了！是要把自己揪出来，扒个底朝天，然后在省中示众吗？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这样下去，自己的职业生涯终将断送！
　　这时，群里有人发来了一条信息：“从昨晚起到现在，怎么都不见石师兄说点什么？”
　　“对啊，石师兄不是跟林师兄住一起吗？应该知道点什么？”
　　“我看就是知道点什么，所以不说！”
　　“极有可能！”
　　“真相了。”
　　“真相+1”
　　“+1”
　　……
　　“+10086”
　　“对，对，刚听急诊值班的姑娘说，妹妹大人找不着林师兄，就说要找石师兄来着。”
　　……
　　“石真。喂，喂，石、真！”
　　被袁千千摇醒，石真双眼对焦在面前的女人身上。不，这不单是女人，还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伸出微颤的右手抓住袁千千的手腕，紧紧地，连自己都没想到，便脱口而出：“千千，我们结婚吧！”
　　“啊？”只见袁千千也不急着抽出手，惊诧过后冷哼一声，一针见血地问道，“摊上什么事了？”
　　石真微微张开口，什么都说不出。
　　袁千千坐下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眨眨眼睛，说道：“要不我猜猜。高岭之花？”
　　气结在一块，石真一脚踢在桌子底座上，令桌面上的咖啡荡出杯外。幸好底座是固定的，不然这力度下去，整个咖啡杯都要倒。
　　袁千千不怕，笑着点火：“不爽吗？对我发脾气有什么用？”
　　“是你怂恿我的！”石真咬牙切齿地说道。什么摘下来就可有可无了，简直放屁！
　　“喂，话可别乱说。我教唆我的男朋友去XXOO一个男的？你说出去谁信啊？”
　　“你！袁千千，就一句话，帮还是不帮？”石真把姿态放低到极限了。
　　“我想帮，但你至少得告诉我具体怎么回事，对吧？”
　　“说了后你不帮，我的把柄不就被你拿在手上了？”石真是彻底傻了。要知道如果袁千千真的帮忙，可不止将他的把柄拿在手上这么简单，而是买断他一生了。
　　袁千千不禁大笑起来，把石真吃得死死的，说道：“你的把柄我不是一直都拿在手上吗？石真，你既然来找我，就说明别无选择。”
　　脑海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石真疲倦地瘫坐在位置上，也跟着笑了，却无比苦涩地说道：“是差点摘了，没摘成，但他，唉，受伤了。”由这句话起，石真把一切毫无保留地倾吐出来。
　　最后的最后，袁千千倾身向前，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的：“好，我帮，先订婚！爸爸会保你的，放心吧。就一个条件，不得反悔。”

　　袁千千的行动力很是惊人，说早办事早安心，就一天时间，带着石真置办订婚戒指，通知双方家长。石真的父母非常欣慰，以为儿子终于开窍，问到未来媳妇的生辰八字后便翻黄历择大婚日子去了。
　　石真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就像灵魂和□□分开了一般。他的灵魂飘荡在空中，冷眼看着那副与袁千千在一起的□□，闻到□□上发出来的腐臭气味。糜烂的面积越来越大，臭味越来越浓，可他的灵魂只能在一旁静静待着，无法阻止，任其腐朽。
　　晚上，石真躺在袁千千家的客房里，回顾这一整天：除了早上那两通固话外，根本没有其他来电；微信上有不少人找他，但不过是问问病情，或打听林若愚的情况罢了。什么领导责备、省中处分、公安抓人等等严重后果，通通没有发生。
　　石真不会傻到以为自己现在能平安无事真的是因为在未来岳父的保护伞下。自己的事如果已经通天了，袁父何必保护，直接拒绝婚约更简单。“不得反悔”、“不得反悔”！被坑了，绝对是被坑了！他满腔怒火，却碍于袁千千的家世不得发泄，只好点开微信编写道：“袁千千，你段位高，我惹不起。”
　　很快那边便回复了：“相互利用，我们不是合作得挺好的吗？”
　　妈的，石真心里骂了一句。“你一早就猜到我不会有什么事的吧？叫你爸保我是假的！”
　　“高岭之花要真把你供出去，当晚你就死翘翘了，哪有时间让你第二天来找我！”
　　“你想怎样？”
　　“没想怎样！只是，跟你合作起来，这样能占点优势吧，懂？”
　　“你厉害，甘拜下风。”行，看我以后不整死你！
　　“哈哈，石真，要怪就怪你不懂他，更不懂爱。”
　　什么意思？“你很懂？”
　　“可能比你懂一点，提示你一下吧，只爱自己的人是不可能被爱的。”

　　石真脑海里回荡着袁千千的话，他想跟林若愚好好谈一谈。记得那人应该在元旦假期第二天值白班，他在傍晚临下班时来到普内，却见不到林若愚的人影。问了一个跟值的学生，说是林师兄没值班。林若愚这种人竟然会与别人调假期值班？石真带着疑问回到出租屋。
　　钥匙插进去只转动了一下，防盗门便应声而开。不妥，大大地不妥，石真进屋一看，饭桌上林若愚至少用了八年的那个马克杯不见了。他快步冲入林若愚的房间，如他最初入住时一般，空床空桌空椅空柜子。不，桌面上放了把钥匙。
　　石真懂了，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懂林若愚。这人的狠不在于把你弄得死去活来，而在于从你生命中彻底消失，如釜底抽薪。太无情了，无情得连藕断丝连的事都不屑于做！但这能怪谁？“不懂爱”、“只爱自己的人是不可能被爱的”，林若愚无情是因为他石真爱的只是自己，不值得有情！

　　*G市的固话大多以“8”开头，也有以“2”或“3”开头的，与区域有一定关系，但没有太多特殊性，这里纯粹靠吹。

---

作者有话要说：　　同是因为Y的事而慌不择路，鸟是直面Y的家人，但真选择逃避。真就是注定被我写成炮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