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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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Y
程云鹤的留言写道：
“你家人知道你受了伤，来急诊要人。
我过去应付。
先别出柜！”
林若愚在扰人不断的电话铃声中醒来，模糊间手边一摸空，眼霎时睁开，内心冒出大大的疑问：程云鹤去哪了？他边呼唤着程云鹤，边坐起，马上便瞥到床头柜上的留言条：处方在背面。处方，什么处方？林若愚先拿起分机电话，规矩地对电话那头招呼道：“你好。”
“我是程云鹤……床头有药，你吃完过来。”紧张的情绪糅进话语间，林若愚听得出来。
翻转留言条，上面的每个字都激荡着身心，令林若愚思绪难平：为什么家人会知道自己受伤？难道是石真告密？那种人会不求自保，反参程云鹤一本？程云鹤怎么就独自硬扛？没遭到什么打击吧？……林若愚皱眉，说道：“我知道了。”
真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程云鹤潜意识里，早把林若愚当作自家人了，可实际上名不正言不顺，他以什么身份去跟林若愚真正的家人交涉？以上级？以施救者？这能瞒得过去吗？父亲是何等厉害的人，单凭一个眼神就能窥探内情吧？家人对同性恋会是怎样一个看法？
为了不伤害程云鹤的自尊心，林若愚委婉叹道：“云鹤，我知道你的心意，但这一步恐怕走错了！”他摸着床上剩下的孤零零的枕头，说起来很讽刺，之前犹豫不决、刻意逃避的问题，因昨晚的突变和如今的事态，而产生了质变。他把坚毅的决心传递过去：“我们是要一起走下去的，你可别小看我。”
“我，不是……”
林若愚抢着说道：“云鹤，我爱你！放心，我先回趟家，等我。”
昨晚的衣服还在浴室的收纳桶里，又湿又臭，衬衫领子上的血迹变得干硬，深褐色一大片，很是吓人。其实上次发烧时留了套衣服在程云鹤家里，但林若愚还是选择穿回昨天这套，他用风筒草草吹了吹，穿好，披上还算干燥的深色西装外套，挡着血迹，出了门。
阳光和煦，不太冷。林若愚快步走着，伤口也不痛，一切都很好。他刚到普内，正好撞上一线查房，引来一轮惊叫。他把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摆手朝主任办公室走去。正一正头套，林若愚心想门后迎接他的可不单单是惊叫，无论好的坏的，他挺起胸膛，敲门。
“请进。”是洪主任的声音。
门缝越来越宽，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程云鹤焦虑的目光，林若愚心跳停了一拍，微微摇头，暗暗示意，迈步走了进去。
陈缘母亲宋玲秀一瞬间哭了，从座位上弹起，冲过来抱住林若愚。母亲赛琳含泪上前，抬手捧着林若愚的面颊，温柔摩挲。妹妹林若谷抿着嘴，双肩颤抖着拉起林若愚的手。陈缘父亲陈丘则坐在位置上躬身向前，长长叹了口气。最镇定的无疑是父亲林修竹了，坐得笔直，而大腿上握紧的双拳终是缓缓放松。
皆是爱护自己的人！真心不希望家人与程云鹤之间因为自己而生嫌隙。
感动与烦恼哽在喉间，林若愚轻咳一声，先安慰家人道：“没事，真的没事，皮肉伤。对不起，就是怕你们担心才没说的，对不起！”一手揽着宋玲秀肩部，一手摸着林若谷头顶，把脸紧靠在赛琳掌中，然后话锋一转，“好了，主任看着呢，误以为我是个妈宝可不好办。”
“你就是！”“就是妈宝！”两位母亲不约而同地笑道。
“是，是！”林若愚耸肩，松开她们，向洪主任说道，“主任，非常抱歉，叨扰您了。”
洪主任说道：“哪里的话！我没能及时跟你家人交代，失责了。”
“不，不，是我特意让程总叮嘱值班的别在交班时提及我的事。”林若愚进入办公室后直到说出这话时才又望向程云鹤，只见程云鹤也死死盯着他。两个人目光一碰便收，情愫似有还无，可怎么会无呢？分明是藏着大爱的苦涩。
这时，只听洪主任说道：“林医生，元旦的班你就别值了，付班顶上。”
“……”让别人顶班是职场交际大忌。林若愚不愿犯忌，却怕自己硬要值班的话，程云鹤会忍不住反对，更彰显两人的关系。
果然，程云鹤的反应比谁都要快，从旁劝道：“身体状况先放一边，就你这头套，给病人看到影响不好。”
撇开私人感情不论，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林若愚不好反驳，顺从道：“那我就回家偷懒了，谢谢主任！”然后向父亲走过去，“爸，我们回家吧。”
“行，回去再说。” 林修竹拍了下大腿，站起向洪主任道别。
突然，程云鹤提议道：“回去之前我帮林医生处理下伤口。”
这话一说，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程云鹤那里，又移到林若愚这里，当中父亲投来的眼神明显带着警告的意味。
这是否说明关系暴露了呢？甚至父亲已经表态反对？室内气压低沉沉的，压得林若愚有点透不过气来。他抿着嘴唇，克制地回应道：“昨晚还没来得及多谢程总，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您了。伤口渗血不多，我回去再换药。省中分院就在我家附近，很方便。”
程云鹤轻叹一声，把脸别开，微嗔道：“已经有不少人知道是我给你做的清创缝合了，你别搞出个伤口感染来坏我名声。”
刀子嘴豆腐心，程云鹤是典型的、极致的。林若愚听得神经一放松，顾不得掩饰地在众人面前笑出声来，却难免带着无奈：“哈哈，我保证好好护理，绝不给您丢人。”
回去的路上，林若愚坐在副驾驶位，把手机连接车载充。手机一开，提示音响了一通。他只点开林若谷的短信，上面提及家人知晓他受伤的原因：昨晚一名华师附高校友在省中急诊就医，认出林若愚并偷拍了他戴着头套的照片，上传到高中群。陈缘母亲宋玲秀正好在群里，是该班的班主任*。晚上她没看到消息，今晨一连接网络，马上受不住了。
林若愚完全能想象到宋玲秀得知他受伤又联系不上他时的反应，定是心痛如割，焦躁如焚。自从陈缘不在，陈丘夫妇便把林若愚视为己出，宝贝他的程度比其亲生父母还厉害。林若愚不禁在想：要是真出柜了，陈丘夫妇会不会更愿意认同自己，偏袒自己呢？
车里的气氛表面上还算不错，有说有笑的。林若愚一边避重就轻地回应着嘘寒问暖，一边偷看驾驶位上一言不发的父亲。林修竹的眉头皱得紧一紧，肯定不是因为这顺畅的路况。这一刻，林若愚已经不抱隐瞒恋情的侥幸心理了，内心在措辞坦白，祈求能两全其美。
临下车时，程云鹤的短信来了：“轮科安排我把你和石真分开。假期回来你直接去普外，跟徐总。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等你回来！”
林若愚把手机重重扣在心头，感受着程云鹤的好，也品味着自己对这人的情意。非他莫属，不计后果，如命中注定般！既然如此，又有何惧？最差他还有他，他等着他。待所有人都下了车，林若愚郑重地说道：“我有事情要说！”
林修竹领头走出车库，只说了一句：“YY，你别让我们失望。”
这句话仿佛是个法力无边的咒语，在林若愚活过的这二十五年间规范着他，约束着他，让他常常委屈自己，往往讨好别人。然而，“做自己就好”！陈缘这样说过，程云鹤也说过。今天可能真的要让家人失望了，他要做回自己！
在客厅里，只有林若谷沏茶时茶具碰撞的声响，谁都没有先说话。
林若愚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露出衬衫上的大片血迹，还解了粒纽扣，使颈侧的咬痕更加显眼。他沉声说道：“是石真干的。”挑明了受伤的原因，只要追问下去，程云鹤的事终将浮出水面，林若愚现在做的并不是为了隐瞒，而是希望在家人面前为程云鹤增添印象分。
林若谷的手被茶水烫到，放在唇边轻吹。
宋玲秀问道：“谁？”
陈丘拍拍妻子的手背，说道：“上次毕业礼见过的，YY的同学。”
赛琳提出疑问：“你们关系不是还行吗？怎么会？”
这几句话一听，林若愚除了确认家人并没有从程云鹤口中听闻石真的事，还为程云鹤的人品而感叹。那人就算内心多愤恨，处境多窘迫，也要体体面面、堂堂正正的，绝不在他家人面前说三道四，也不会在洪主任那里公报私仇。以前竟怀疑程云鹤想潜规则自己，现在想来真的恍如隔世。与之相比，真正伤害自己的，反而是相处了八年的好友。
林若愚把石真发给他的最后一条短信展示出来：“元旦晚会还没结束，我收到石真的这条短信，便跟科室的梁主任请了假。”这自然不算冤枉石真，林若愚继续说道，“我回到出租屋，看到石真在门口喝酒。不知是不是醉了，门开后，他就从背后抱住我。”
“什么？”众人纷纷诧异。
“是的，他向我表白了。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开玩笑，直到被咬了这一口。”林若愚抬手揉了揉颈部，没把经过说得太露骨，“我们争执起来。拉扯中，我脚下一滑，头撞在茶几上。他可能没想到我会受伤吧，有点慌张。我便乘机逃了出来，但伤口流血比较多，又听到石真在后面追，周围根本没有人能帮忙，说实话还是挺怕的。”
把情况说得危急又不失分寸，才能突显程云鹤挺身救助的关键作用。然而，林若愚并不清楚程云鹤跟家人怎样交代其得知事故发生的那通电话，于是含糊说道：“当时只好在电话里向程总求救。幸好他也提前离开了会场，不然肯定赶不及。之后的事，程总应该都说了，是他救了我！帮我安排检查，又帮我处理伤口。”
“还带你回他家，对吧？”林修竹喝了口茶，厉声说道，“YY，你应该能编得更好的，就别兜圈子了。”
“爸，我没编，没撒谎！”说到激动处，林若愚握紧双拳，捶了大腿好几下，最后松开手，抬起头，豁出去一般说道，“我知道你们会质疑，为什么八年了石真突然表白？为什么以我的性格会去一个外人家里留宿？我不打算隐瞒……程云鹤不是外人！我倾慕他，爱他！和他在一起已经一个多月了！”
不算清脆的声音响彻客厅，陶瓷小茶碗被林修竹重重搁在木质茶几上，碎了，里面剩下的茶溅在林若愚脸上、身上。
林修竹一字一句说道：“我给你三天时间，给我断了！”
*第八章中早有提及陈缘父母的职业，并非现在穿凿附会。YY初三那年，陈缘父亲是华师附高的数学老师，母亲是同校的语文老师。大家还记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