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相迎》凉风吹变

49、第四十七章

　　四十七 Y

　　浊者自浊，做过亏心事的人抵赖不了，推诿不了。林若愚不至于认为同性恋或是与程云鹤相爱是什么亏心事，但无可否认这毕竟是件有别于常态的事，他自然或多或少忌惮被他人知晓实情，甚至说三道四。所以，在听到“大家急着看你们合体”这种话后，林若愚希望在众人面前淡化他与程云鹤的关系，退居伴奏只是个权宜之计。
　　然而，程云鹤跟他的看法并不相同。对于两人的关系，张扬，无所忌讳，觉得向全世界宣布更合心意。这恐怕是他与程云鹤交往以来遇到的第一大矛盾了。此外，一些之前下意识去逃避的问题，工作的、家庭的，也随着关系公开与否这个矛盾而浮出水面，清晰得让林若愚觉得可怕。
　　就以公开关系后最直接影响到的工作为例：科室的态度如何，郑德钧也许会借题发挥对程云鹤进行打压；再往更深远处想，G市整个业界中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他林若愚这种无名小卒固然不值一提，但程云鹤不一样，名声受累终归难以避免。虽然程云鹤这种人对名声地位可能一点也不在乎，可林若愚替他在乎。
　　因此，林若愚讲不清不愿公开关系是为程云鹤着想还是为自己着想，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为程云鹤放弃些什么。鱼与熊掌他通通都想要！硬要选一个的话，他实在无法接受与程云鹤分开。之前单身八年，明明已习惯了孤独，现在却无比害怕狐独。如果再失去所爱的人，林若愚觉得自己真的再也不会去爱了。
　　胡思乱想中，林若愚又开始吸烟了。这次选的烟更猛更烈，把他呛得连眼泪都溢出来。还真够应景的。

　　元旦晚会的当天上午，接到梁主任的电话，林若愚想找个时间跟程云鹤好好谈一谈。
　　谁知一见面，程云鹤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就像六月时他们初见的那个晚上，在公共空间里对他做出过分亲密的行为。但与那一晚不同的是，林若愚心里除了害怕还有着不为人道的快感。这吻来得太突然，太疯狂，又太决绝，逼着林若愚忘我地回应。
　　走廊上传来的说话声是最厉害的降温剂，把热情冷却，把林若愚冻得全身剧烈颤抖，双脚凝固在地面上。说话声越来越响，林若愚被程云鹤牵着手拉入厕所的隔间。门锁上的一瞬，他双手攀着程云鹤的脖子，贴紧身体，靠爱人的气味来寻求安全感。
　　待冷静下来后，发展大出林若愚所料，从程云鹤父亲的事情到其道歉，林若愚先是震惊然后是满满的感动。一个人性格的形成也许真的会受家庭环境影响，但他记起程云鹤□□时对他的珍惜和爱护，林若愚相信眼前这个能坦然面对自己性格缺陷的人必定诚恳又温柔：“云鹤，你跟你爸不是同一类人。”
　　最终，厕所隔间的门被打开，程云鹤先出去，张望了一下，说道：“没人，出来吧。”
　　林若愚一边走出来，一边听程云鹤继续问道：“我们要不要分头入会场？”
　　单凭这一句，林若愚可以确定两人之间的谈话完全达到了他的预期结果。然而，他不禁惭愧，觉得只按自己个人意愿行事太自私，对程云鹤太不公平，便摇头说道：“不用刻意分头。”
　　程云鹤洗手，果然说道：“嗯，你话事。”
　　“云鹤，我希望我们是达成共识的，对于是否公开关系这件事。不应该是你勉强迁就我。”
　　“我知道！你啊，该怎么说好呢？你这人，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让别人失望，但我不是别人，对吧？是爱人！难得你跟我说‘受够了’、‘很为难’，向我透露真实想法，我却……唉，这叫什么勉强、迁就？最起码在我面前，你做自己就好！”
　　“做自己就好！”这话听着太耳熟，陈缘也说过。但林若愚很清楚，他之所以喜欢程云鹤并不是因为程云鹤和谁很像，是谁的代替品。眼前的人能说出同样的话，是因为这人如陈缘一样深深地爱着自己。
　　不过现在的林若愚成熟了，心态不一样了，他感慨道：“只有我一个人做自己是不行的，你能迁就我到几时？就算相爱，矛盾总是会有的，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所以，你有什么想法也要说出来，我们好好沟通，找解决方法。你说好吗？”
　　“好！”
　　林若愚看着程云鹤笑起来时的小酒窝，心情大好地说道：“走吧，我们一起进会场。”

　　已经六点四十五分了，离晚会开场还剩十五分钟。林若愚打开远离舞台的那扇后门，只见会场最后五排的座位几乎全坐满了，还站着很多人，都是学生模样的。就在林、程两人一同踏入会场的一刻，尖叫声如星星之火，由近及远，燎原得吓人。
　　这时，程云鹤挡在林若愚身前，“嘘”了一下，朗声说道：“大家别叫了，叫得我们的对手都心慌了。”
　　这是什么控场技能？仇恨拉得妥妥的。在众人的笑声中，程云鹤转头，对林若愚问道：“林医生，记得我们科的座位在哪吗？”
　　林若愚伸手指了指右前方，说道：“彩排时标在那边第四排。我见到梁主任了。”
　　于是程云鹤头也不回，拨开人群，径直往前走。林若愚深吸一口气，忍着笑匆匆跟上去。
　　走到中途，有人叫住程云鹤。林若愚越过程云鹤的项背，看到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妇一的柳医生。对方妆化得有点浓，穿着飘逸的服装。
　　林若愚记得节目表上妇一表演的是名为《嫦娥奔月》的舞蹈，他面无表情地绕到程云鹤右手边，轻声说道：“我先过去了。”却边走边掏出手机，快速编写短信“我吃醋”发给了程云鹤。
　　就在林若愚跟科室各人打招呼的时候，程云鹤过来了，然后两人坐下，位置在一起。
　　感觉到程云鹤的目光，林若愚咳嗽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程云鹤摇摇手机，说道：“开心、兴奋、激动。”
　　坐旁边的刘盛权马上插嘴道：“那当然，柳美人主动找程总说话，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林若愚右手托着腮，对程云鹤眨眨眼，拖长尾音说了一个字：“哦……”
　　程云鹤没有理会，只是用手机打字。
　　很快，林若愚的手机便传来了短信提示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发来的，林若愚点开手机，果然见程云鹤写道：“太刺激了，真的像偷情！”
　　“呵呵。”林若愚冷笑了两下。
　　“怎么了，小林？”刘盛权问道。
　　林若愚立马把手机屏幕按黑，摇头说：“没事，没事。”却瞥见程云鹤在偷笑。

　　晚会准时开始，熬过领导讲话后，节目精彩纷呈，有合唱、舞蹈、小品，还有魔术等等。虽然浏览过一些往年的视频，也在彩排时看过其他科室表演的片段，但现场欣赏的感觉完全不同，林若愚觉得省中确实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有一处与彩排不同的是，舞台两边的屏幕会实时播放表演，甚至出现一些表演者的特写镜头。
　　“程总，”林若愚坐在座位上抓紧拳头，说道，“等会儿演出，我可能不会看您。”
　　“什么？眼神交流很正常。”
　　“我紧张，这镜头怎么拉这么近？”
　　只听程云鹤在耳边说道：“哈哈，你皮肤这么好，紧张个什么？”
　　林若愚对程云鹤翻了个白眼，偷偷给了他右上臂一拳，低声斥道：“注意啊形象。”
　　程云鹤弯腰站起，向梁主任示意后，又转向林若愚，笑着说道：“先去后台，快到了。”
　　两人刚到后台，程云鹤突然问道：“你手机调静音了？”
　　林若愚一点就明，掏出手机，看到程云鹤刚发过来的短信：“我其实也很紧张，比之前几次元旦晚会紧张多了。”
　　嘟了嘟嘴，瞥了下周围的人，林若愚低头打字：“那你也不要看我。”
　　程云鹤背对着林若愚，短信却发给他：“不行，我想看你弹琴的样子！”
　　“以后我专门给你弹，就给你一个人看。”
　　等了一会儿，短信又来了：“单单弹琴可不够，还想要别的。”
　　兜这么大一个圈，程云鹤真的闷骚爆了。林若愚出声问道：“程总明天要总值吗？”
　　只见程云鹤立马转身过来，背对着舞台灯光，眼睛闪闪发亮，猛然摇了摇头。
　　这人真的太可爱了，林若愚捂着嘴轻笑道：“哦，我也不用值班。”
　　然后两人对视了好几秒，心照不宣。

　　舞台上的灯光应林若愚的要求调暗了些，然而投射灯却不仅照着程云鹤，还照着他，摄影机也是。设备弄好，程云鹤就座，林若愚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屏蔽掉台下的嘈杂声。按下琴键，大荧幕亮起，播出的是他特意静音了的歌词和图示视频。计算着秒数，弹起前奏，林若愚表演的难点在于保持弹奏与视频进度一致。
　　第一句“心肌的梗死，心电来定位”要来了，林若愚心跳加速。就在程云鹤歌声进入的一瞬间，歌词同步出现，天衣无缝得让林若愚放下心头大石。世间就像只剩程云鹤、大荧幕、钢琴和他林若愚，某种神奇的力量把这些通通连结在一起，默契的、共鸣的，同进同出、同收同放。
　　那个人为什么唱得这么好？歌词为什么编得这么棒？林若愚真的不敢去看程云鹤，哪怕只看一眼，他知道只要一眼，爱意藏不住，情深皆可知。手心全都是汗，林若愚强逼自己不分心，继续弹奏。幸好没有出错，在间奏后重复一遍副歌部分。最终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着与程云鹤完成最后一句，歌词刚好结束。
　　这刻，荧幕上出现“BJ×YY”，是心中最完美的概括。
　　舞台正中，程云鹤对他伸出了手，林若愚愣了一下，快步上前握住。温热又潮湿，这一握让林若愚明白处于人生高潮的不止他一个，程云鹤也如此。他抬头望着程云鹤的脸，只觉如梦如幻，不知天上人间。突然手心被挑了一下，林若愚一下惊醒，立即松开了手。雷鸣般的掌声在警告他收敛、收敛再收敛。

　　能不能得奖，林若愚不感兴趣，程云鹤更是。两人用手机商量好见面地点后，林若愚向梁主任以身体不适为由申请提前离开。梁主任也不刁难，欣然答应，还让林若愚好好休息。
　　就在林若愚等程云鹤的时候，石真发来短信说是没带出租屋钥匙，急需林若愚回去一趟。读书时同宿舍或是现在合租，都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就连林若愚自己也有忘记带钥匙的时候，所以他并没有多想。
　　正好，程云鹤也发短信过来，说无法逃出，让林若愚先回出租屋，别在外面干等。
　　于是，林若愚便往出租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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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母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