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相迎》凉风吹变

45、第四十四章

　　四十四 H

　　在清理林若愚的呕吐物时，程云鹤觉得自己实在太小家子气了：从纠结石真到纠结L'acquario.C，一心只想着怎样才能在林若愚心目中排上第一位，却连林若愚身体不适如此重要的事情都没觉察到。不仅小气，还本末倒置，太差劲了。还哪有资格与人争长比短。
　　为什么昨天下班时被挂断电话没发现不妥？为什么就轻易信了林若愚的短信不去找他？明明早在十一假期前就领教过他“虚假短信”的亏。明明昨晚担心他不回短信却没打电话过去。还是了解得不够深，林若愚这类人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麻烦他人；而这也正说明他俩的关系还比较浅，他程云鹤仍在林若愚不愿麻烦的他人范畴里。
　　就是这种疏离感，客气的、礼貌的，像隔着一泓水、一层雾，让程云鹤看不清、辨不透，缺乏安全感。是的，身体都还没有进入成功，更何况灵魂？

　　昨晚徐健雄来找他，问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总体来说什么都满意，细看之下不满意的太多、太多：不满意没看到过林若愚拉大提琴的样子；不满意没有与林若愚配套成对的杯子；不满意生日时只收到小小的布丁蛋糕……不满意相识太迟，经历太少。分明一副贪得无厌的嘴脸，他心知肚明。
　　“不要往后看，要往前看。”徐健雄说道。
　　“哪是前，哪是后，你分清没？”
　　“能听懂就行。你对我发脾气有用吗？我其实不太懂，按你推测那个什么C已经不在了，不可能回来跟你抢的，还有什么威胁？”
　　“跟我抢还好，怕就怕她抢不了，死了。死了她的好就保鲜了，封神了！八年，林若愚为她单身了这么久，是有多念念不忘！而且还有一点，她和林若愚是正常异性恋，先天比我强。”程云鹤按着太阳穴，黯然说道。
　　“但这些都是你自行推测的，妖孽有说什么吗？”
　　程云鹤摇摇头，说道：“关于前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不要介意她。”
　　“那就对了，想想好的方面，跟他过人世的是你。大男人的，介意这么多干嘛？”
　　介意这么多干嘛？以后的日子长得很，林若愚说每月的工资单都给自己看，看到自己不想看、不能看为止，是岁月静好的祈愿，但偏偏心中有根刺，不挑不快。

　　卫生间外的动静把程云鹤从沉思中扯出，他一转身向门外，便看到林若愚急匆匆地倒出他拿过来的代煎中药，对着包装胶袋就吐。程云鹤心头一紧，揪着疼痛。他走过去摩挲林若愚的头发，只见这人像只受伤的小猫，下意识地低头耸肩背对着他。
　　万般宠爱化成两个字——“傻瓜”。
　　明显感到林若愚身体颤抖了一下，程云鹤继续说道：“乖，乖，别怕。”
　　然后林若愚干呕了几下，一手拿着袋子，一手挡着口鼻，瞥了程云鹤一眼。这可不得了，与平时不一样的，带着病态的美感，眼睑浮肿，眼球充血，眼泪汪汪，每一部分都激发着程云鹤的保护欲。手从林若愚的头上移到眼侧，食指一撩接住睫毛上的泪珠，趁林若愚羞涩地合上眼睛时，程云鹤凑过去，轻轻吻住。原来，眼泪是甜的。
　　林若愚诧异地睁大眼睛，转脸避开。
　　程云鹤内心叹了口气，柔声问道：“吐出来，好点了吗？”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林若愚小声说了两个字：“有咗*。”
　　“什么？”程云鹤吓了一跳，双手抓住林若愚的肩膀，让他正对自己，“你，再说一遍！”
　　林若愚翻了个白眼，用沙哑的声音笑着说道：“你还真信？我一男的，结构正常得很。”
　　程云鹤仿佛明白了林若愚的意图，凝视着对方的双眼，说道：“你啊，别以为开个玩笑就能证明自己没事了。想叫我放心可以，赶紧吃药，快点好起来！”
　　“知道了，程医生。话说，这是李院的药吧，你怎么收到风的？我总感觉整个普内都有你的眼线！”
　　程云鹤只好默认道：“所以有事别想瞒我。”
　　“小詹吗？原本拜托他去拿药的。应该不会是李院和洪主任吧，得闲到管我俩的事？”
　　“……是有那么点得闲。”
　　本来说这话，程云鹤是不想暴露真正发消息给他的詹剑辉，谁知搞得林若愚的警惕心暴增，竟然提出自己回出租屋休息。程云鹤哪会同意，还想着在省中大摇大摆地背着林若愚回家。最后折中了一下，林若愚去程云鹤家，但两人分头行事：林若愚拿程云鹤的钥匙先走，程云鹤则到饭堂买午饭后再回。
　　虽然明知两人的关系不宜公开，但谈个恋爱如此躲躲闪闪着实不是程云鹤的风格。隔着起码五十米的距离，从后面远远盯着林若愚，只见他拿个装感染性垃圾的黄色胶袋慢悠悠地往医院宿舍方向走，想着那人随时可能蹲下来对着胶袋又吐，程云鹤第一次深刻体会到爱着一个同性确实很难。
　　世人总是叶公好龙的多，平时乱点鸳鸯谱不亦乐乎，可一旦得知谁谁真出柜了，歧视、憎厌、排斥的绝不在少数。纵然他程云鹤可以不顾世人眼光，但林若愚呢？他事业才刚刚起步，还没在省中站稳脚跟。于是，程云鹤真的只好远远看着，直到路口分岔，林若愚消失在视野中，他又多了一件不满意的事，但无可奈何。

　　既然不能在外面秀恩爱，便在家里恩爱个够。待林若愚洗完澡后，程云鹤逼着他躺在自己床上，定要给他喂粥。垫高枕头，先舀了勺粥，凑到自己唇边，吹一吹，递过去，稍稍倾斜勺子，看那双唇嘟着，喉结上下滚动，程云鹤动了个小心思。
　　却听林若愚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烫吗？”
　　林若愚摇头道：“你去吃饭吧，我够了，没什么胃口。”
　　“我不饿，先喂你吃药。”
　　“从小到大，煲的这种中药我其实没喝过，会不会很苦？”林若愚边说边微微坐起，“喂，你……”
　　早就把袋装的中药倒在碗里，程云鹤举起碗，含了一口药，对林若愚眨了眨眼睛，一手压着对方的肩膀不让他坐起，一手掐着他的下颏，不容分说地把药灌了过去。感觉到底下的人先是剧烈挣扎，然后微微颤抖，药液从两人的唇间溢出。不舍地退开，却见林若愚涨红着脸，捂着口鼻呛得厉害。
　　“是我不好。”程云鹤边帮林若愚拍背，边道歉。
　　林若愚摆摆手，又咳了几下，声音都变了，说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中药是要这样喝的。”
　　“哈哈哈……”程云鹤拍着大腿笑个不停，心中感叹眼前这个人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会如此之妙，能把心中所有不满意都一扫而空，柔声问道，“苦吗？”
　　“甜到窒息！”
　　“那……继续？”
　　“别，等等，等一下……嗯……咳咳，咳。”
　　“下午请假算了，我们要不要试试别的发汗方式？包退烧！”
　　“程云鹤，你！别得寸进尺！”
　　“我是很想‘进’啦。”程云鹤其实根本舍不得让林若愚难受，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睡吧，我就在这里。”
　　林若愚罕见地用不是商量的语气对程云鹤提出要求：“你把垃圾桶放床边，方便我吐。下班回来帮我买点百香果，开开胃。”
　　“嗯嗯，主人还有什么吩咐？”程云鹤欣然答应。
　　林若愚捏了捏程云鹤的手背，笑着说道：“狗狗快去吃饭，下午好好做手术，主人在家等你回来。”
　　他说这是“家”！程云鹤这下太满意了，却假装生气地问道：“为什么是狗狗而不是帅气管家？”
　　“因为我更喜欢狗狗。”
　　程云鹤伸出舌头舔了舔林若愚的脸颊，趴在床边，侧着头，“汪、汪”叫了两声。

　　下午的手术很顺利，程云鹤处理好各项事宜后，提前下了班。没到下午五点钟，便提着一大袋百香果回家。开门后，对屋内扬声说道：“我回来啦！”这话太过美好，令程云鹤说出口时心跳加速。原以为林若愚还在睡，不抱有人回应的希望，却听卧室内传来无比清晰的话语：“你回来啦。”
　　程云鹤跑入卧室，是真的，林若愚坐在床上，于落日余晖之中对他微微一笑。他一步步走过去，伸手抱住眼前这个人，一句句说道：“我回来啦，回来啦，回来啦！”那个人用手揽着他腰部，一句句回应：“欢迎回来，欢迎回来，欢迎回来！”
　　从喜悦中镇静下来，感受怀里人的温度，程云鹤问道：“退烧了？”
　　“嗯，出了很多汗。我开了你的衣柜找了套衣服换了，不好意思。”
　　“很好意思啊！这次内裤换了没？”
　　程云鹤听不到林若愚的回答，却能感到怀里的人一下下点头，他心花怒放地收紧双手，让怀抱再紧一点，让这个人一生都逃不掉。
　　“呼吸不畅了，快松开。”林若愚闷声说道。
　　稍移开点距离，手还是扣着不放，程云鹤说道：“还是李院厉害。”
　　“我刚就是在考虑要不要真考个他的博士。”
　　“考吧，我也报名好啦，然后我们就是同门了。”
　　“今年只有一个名额，你别来凑热闹。”
　　“那我下年报。”
　　“李院说要我可没说要你。不过也好，这样你可要叫我师兄！”
　　“行，师兄，师兄。哎呀，你师弟我好想跟师兄那个一下！”
　　“……你谁啊到底？我怎么觉得被一个叫‘程云鹤’的人骗了，他之前不是这样子的。”
　　“一直都是这样的，变的只是他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又爱上了他。”

　　晚上又吃了一次药，林若愚很快便睡着了。程云鹤这晚没有再到书房，而是守在林若愚身边。这一夜是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首次的，就算没有□□，两人的关系又前进了大大一步，更亲密，更安心。程云鹤抱着林若愚入睡。没错，以后跟你过人世的是我，是我，只能是我。
　　日子一天天地过，恬静如斯，相濡以沫。
　　原定的周六下午的“活动”因林若愚身体刚恢复而被取消，然而并不阻碍两人的感情交流。此外，通过两人的努力，参演元旦晚会的医学科普歌曲，最终以心肌梗死的心电图定位诊断*为主题，逐步得以完成。林若愚还做了个短视频，编辑好时间轴，用来展示歌词和对应的心电图图示，在视频最后署上“BJ×YY”。
　　两人的名号，虽不是真名，被这样并排放在一起也是件足够令人浮想联翩的事，但偏偏附上个微博头像：BJ用的是程云鹤他自己的，YY上方则是L'acquario.C的猫咪头像。
　　程云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动声色地问林若愚：“你不是喜欢狗吗？为什么用猫做头像？”
　　林若愚没有解释什么，只说道：“猫我也喜欢。”
　　“那是喜欢狗多一点，还是猫多一点？”程云鹤知道自己挺无聊的，但就是忍不住介意。
　　“嗯……”程云鹤不知林若愚到底明不明白狗和猫的含义，只见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说道，“都喜欢！”

　　*有咗：粤语怀孕的意思。
　　*继续借用西安交通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心血管病院范博渊医生的《心肌梗死定位诊断歌》的歌名和创意。后面也会再出现，故在此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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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如无意外应该是番外，真不好意思让大家等一周，但没有办法，有点忙！
其实也没多少人在追这文啦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