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身立命》Gerhardt

9、第九章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睡着。而张承澜则是抱着我不放，偶尔在睡梦中嘟囔着几句听不清楚的梦话，像条小奶狗一样砸吧砸吧嘴。

　　他睡的香甜，我却辗转反侧。不对，用不上辗转反侧。因为他抱着我，而我怕吵醒他不敢动，我根本睡不着，只能干巴巴地瞪着天花板。

　　我的脑子在一时冲动过后更加冷静，摆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情感的欢呼被理智的枪声给压了下去，就好像刚才那个冲动而胆怯着表达自己情感的人与我无关一样。

　　迟来的初恋在这个混乱的夜晚拉开了一角，又被我极其野蛮的拉上了幕布。又有几缕微弱的光从幕布后面溜进来，它们渺小却出乎意料的明亮，是雨后冒出来的蘑菇一般野蛮生长。

　　张承澜搭在我身上的胳膊压得更紧了，带着拙劣的独占欲把我圈在他的领地里，像个抱住心爱玩具不撒手的小孩。

　　我记起了我向父母出柜，被父母赶出家门那天，明媚的艳阳挂在空中，阳光和煦而温暖，却不愿分半点温柔给我。微风擦过我藏在衣服下的伤口，我一瘸一拐的走到火车站给自己买了张回学校的车票，我和很多人擦肩而过，我内心的挫败感让我对这个世界都充满了怀疑，我觉得他们都在看着狼狈的我，可他们只是略过而已。

　　我记得我被杂志社录用的时候，我像个傻子一样拿着聘书冲出门外，我的跳跃还处于生物电的状态，一声闷雷在我的头顶蔓延开来，带来一场不合时宜的大雨。

　　或多或少的沉郁就这么沉淀下来，成了一篇深灰色的浓雾，让最后一缕阳光都在其面前止步不前。

　　我想起了一个人过了很多次的中秋节，从童年到成人；春节有时候热热闹闹，但最后还是一个人钻进冰冷的被窝。我跌跌撞撞地走完了人生的所有轨迹，意料之中的发现我并没有过和人并行的片段。

　　生活并不是电影，周围的环境总是乐于与我的境地做对；我自知活得颓废且窝囊，不争不抢也不愿争取，带着刺苟活度日，还会无意间伤害他人。

　　亲张承澜的那一下，是我对自己一次最大限度的放纵。如此这般，我才能将我刚才的冲动加以无可救药的自我解释。

　　窗外依旧有着虫鸣，在深夜里也未曾停下来过，它们鸣叫得十分卖力且歇斯底里，似乎要把所有的生命都燃烧在这个盛夏。

　　于是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甚至比不上一群虫子。

　　天空在秒针清晰的嘀嗒声中泛起了鱼肚白，随后是一抹橘红，从地平线上露出一角，而后太阳升上来，褪去昨夜的深紫色，为天空换上崭新的蓝。

　　天亮了。

　　张承澜也终于放开了我，我在察觉到他醒来的那一瞬间闭上了眼，夹杂着太阳穴的钝痛努力装作熟睡的样子。

　　我听见他掀开被子的声音，我听见他起床的声音，我听见他穿好拖鞋来到我面前的声音。

　　我从来不知道他在我家会起这么早，要放在他自己家，他也算半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忽然间，我感觉他贴上了我的额头。然后他的轻笑落入我的耳朵，不偏不倚的撞歪了我平稳的心跳。

　　他的脚步变得更加轻快了，他轻轻呢喃了一句，“明尧哥好的快，果然是我照顾的好。”

　　我不知该想什么，在几乎一宿未眠的迟钝下，第一时间地点起来的竟然是那个不应出现的吻，我的慌张顿时大于我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