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身立命》Gerhardt

8、第八章

　　张承澜很快就买了药回来，逼着我吃了药之后又往我身上加了好几床被子，“你好好休息，别着凉了。”

　　我被一床又一床的被子压的喘不过气，脑子也是晕乎的。

　　感冒药的安眠效果很快就上来了，困倦感一浪接着一浪的朝我打来。

　　我睡着了，同时跌入梦境。

　　梦里阳光不算明媚，地面上还有着一个个的小坑，小坑中是深深浅浅的水，颠倒着周围的景物。

　　灰蓝色的天空中有一道极浅的彩虹，寡淡无味，如同被灰色镀上了一层浓重的雾。空气中还有着浓重的土腥气，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花香，显得有些奇怪。

　　显然是刚下过雨，潮湿和闷热仍未散去，和蒸腾的水汽一起加重了空气里的威压，散开的乌云又重新聚拢，把灰色又加重了一层。

　　大雨如期而至。

　　我站在灰色世界的中央，看着雨落下去，把原本墨绿色的树洗去原本的颜色，灰蓝色的天空也放弃了它的蓝…诸如此类，数不胜数。所有被暴雨洗去的颜色向我而来，它们的五彩缤纷在汇聚在一起的过程中成了凝重的黑色，并且愈发汹涌。

　　我开始跑，我落下的每一步都会激起几滴蓝色的水花，但它们很快被黑色的洪流侵蚀，并帮助黑色洪流离我更近一步。

　　跑不动了，而洪流还在紧逼。

　　腿部的酸痛再次提醒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我逃不开的。

　　于是我干脆坦然的坐在了地上，闭上眼。我甚至能感觉到雨水滑过我的脸，它们还有着夏天特有的温热，那些微小而肆意的水蒸气在我身边飞舞。

　　我可能要死了，可我的脑海却里没有浮现出任何一个我值得挂念的人。我的淡然，变为更加鲜明的坦然。

　　忽然间，我无法感觉雨水的存在，那湍黑色的威压也消失不见，我听见水花被击打再度飞溅在地上的声音。

　　我能感觉到天晴了，太阳从云后走出来，坦坦荡荡的挂在天上，阳光甚至能溜进我紧闭的眼睛，我能想象出蓝得几乎能把人化掉的天空。

　　我睁开了眼，看见一个逆光的轮廓，在蓝天下沾满了和煦的阳光，他朝我伸出手，试图拉起瘫坐在地上的我，他的另一只手里躺着一颗化得不成样子的糖。

　　“明尧，没事了，我们回家。”

　　我醒了，睁眼的时候看见梦境中的人正趴在我的身边，睡得逍遥自在却不失责任感。他的一条胳膊死死的压住我的被子，唯恐漏风，一条腿则嚣张的搭在我的腿上。仿佛我是他的等身抱枕，或者我俩是阔别多年的老情人。

　　我同时摒弃这两种形容，然后将手从层层的被窝中抽出来摸了摸额头，确认退烧了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而张承澜平缓的呼吸重重的击打在我的心上。

　　此时正是深夜，只有清冷的月光还在，可以微乎其微的提供一些光亮。他精致的轮廓似乎在月光下镀上了一层温润的釉，睫毛轻微的颤动着。

　　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而我的大脑用龌龊至极阻断了所有深层的想法，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对一个需要自己的人报以如此不入流的爱意。

　　尽管现在是我需要他。

　　草丛中有不知名的虫儿在婉转歌唱，我的灵魂似乎被它们的歌声吸引，悬在半空，在我不断加速的心跳和张承澜的呼吸声中，无法看清张承澜的脸。

　　一种早已被命名的情绪在我这失去了被表达的能力，我死死掐住我的胳膊压抑住那些情感，可张承澜的睡颜就摆在我的面前，我的自控力没有那么强大，只有丢盔弃甲的能力却不能坚守城池。

　　我不敢承认，却在另一极端分割自己，悄无声息的把筑起的高墙裂开一条缝，然后让一点情绪溜进去，让他们乘虚而入。

　　我吻了张承澜的额头，很轻，却让我的心脏都在战栗。

　　找不到任何否定这个结果的理由，我必须要承认，我喜欢上张承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