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身立命》Gerhardt

6、第六章

　　我拖着张承澜和他的行李箱，艰难的摸到了开关，开了灯。

　　他确实很重，一路拖上来我胳膊都酸了，他身上的肌肉和几处突出的骨节磕的我难受。

　　可我依然没有放开他，我尽职尽责的把他掀到床上，帮他脱好鞋脱了外套，盖好被子之后才离开。

　　张承澜睡的很香，呼吸平稳。似乎在感知到自己终于到了床上，他得意而安心的蜷缩成一团，换了个侧卧的姿势。我看着被子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心里软了大半截，把他等同于无家可归的小奶狗。

　　那些微薄的责任感拖着我最后一点同情心，让我在产生任何把张承澜丢出去的想法的那一瞬，因为愧疚而叫停。

　　十五年前的事情就那么让人记忆深刻？问起来我自己不大信，一个过分热情的邻家大哥能影响一个小哭包的成长？听起来就像放屁。

　　成长环境、所接触的人、阶级都有不同，这些在孩童时期看似微小的差距，在经过长时间的积累之后会成为更大的鸿沟，昔日好友渐行渐远自然难免。更何况我和他都算不成好友，顶多算我照顾他一个暑假。

　　我和他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从储物柜里翻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我告诉自己，明天就让他走。

　　家里一向安静，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也显得格外突出，平白无故的给冷清的屋子里加了几分温情。

　　可我不需要。

　　第二天一早我是在自己床上醒过来的，而张承澜在厨房里乒乒乓乓。

　　但我昨晚明明睡的是沙发。

　　肩膀出乎意料的酸痛，带着脖子一起离经叛道。八成是落枕了。

　　我叽拉着拖鞋走到洗漱间，路过饭厅的时候看到张承澜正兴致勃勃地给一桌子西式早餐摆盘。

　　他还系着房东留下来的那条粉色抱抱熊的围裙，全然不知自己这一身搭配视觉冲击极大，哼着歌从我问好，完全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

　　起床气没散，我也不想理他。敷衍地夸了他几句，利落的晃进洗漱间。

　　“赵明尧你不能老吃方便面，你看你垃圾桶里全是方便面的垃圾袋。”张承澜像亲妈一般给予我关怀，絮絮叨叨的对我的生活起居进行评价，“还有你冰箱里的牛奶都过期了……”

　　“啊对了，昨晚你梦游，自己走到了床边上，我没办法只好让你睡上来了。”

　　我叼着个牙刷从洗漱间里探出头来，借着浓重的起床气，用能喷火的眼神瞪着他，然后对他比了个中指。

　　比完我就愣了，他也愣了。端着一盘刚装好的煎蛋看着我，歪着脑袋一脸无辜。

　　我飞快的刷完牙洗把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摆出一副大款样坐在桌子前，拿着筷子夹起面就吃。

　　吃了还不够，还要补两句。我嚣张的敲了敲碗，对着张承澜充大佬：“看啥，吃饭啊？”

　　“赵明尧……比中指是不对的，会教坏小朋友……”张承澜端着煎蛋，笃定又正直的教育我。

　　“你没成年啊。”我不知道哪来的火气，吃着他煮的面还格外冲，好像是打算把起床气和昨晚的火一并发了，“你确实没成年，连自己酒量都估计不清楚，喝醉了还去江边，丝毫没有考虑过摔到江里的后果；自己爹不要自己了是什么大问题吗，没爹没娘不能活了，他们对你就那么重要？你没有挣钱的能力还是怎么回事？”

　　我一番话说得极快，还带着筷子敲桌子的声音，发个火都带了节奏感，好不容易塑造起的威严在节奏感中泄了六分气。

　　可张承澜依旧是被我骂懵了，他包着一口面在腮帮子那，鼓鼓的，看起来像只仓鼠，没嚼也没吞，定定的看着我。

　　见我不打算继续骂了，张承澜才开口：“我好歹会好好吃饭，不像你那么糟蹋自己。”语气里带着理直气壮的责怪和无可奈何。

　　一阵风吹来，正好吹的我放在餐桌上的方便面袋一响，并不怎么悦耳的声音像是给张承澜加油助威。

　　张承澜吞了那一口面，然后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温和的穿堂风从我们俩的耳边擦过，他十分笃定的对我承诺：“你让我留下吧，我每天给你做饭，饭菜钱都我出。”

　　我差点被一口面噎了个半死，缓过来的时候应了古人那句吃人嘴短，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下来。

　　后来我想起，我应该是要赶张承澜走的。

　　不过，他厨艺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