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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鸿风满楼 ...

  •   鸿风满楼
      “里头可是吴公明吴先生?晚辈萧尹德求见。”
      是夜,萧尹德轻轻叩着吴家草堂的门扉,照着数点寒灯也没瞥见个人影便自行通报,不料过了好一会儿却未曾见得平日里守户的童子出来唱门,这让专程赶来的他不免有些泄气。早些时候他曾和吴先生相约草堂一叙,今日戌时趁着夜色渐浓瞒过自家大哥,走了约莫七八里路才兜到吴家,如今却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
      萧尹德摇头叹气,本想就此打道回府,可就在转身的当口,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向他走来。
      “正是吴瑾。”来人轻笑着在夜色中拱拱手,语调温和,举止从容,倒是不失儒士风范。“小友赶着这时候赴约,还真是再世终军。也不怕路上撞见哪个夜游神打你几杆闷棍?”
      “家兄平日里管教得严,让先生见笑了。”萧尹德不理会吴瑾的打趣,稍稍拱手走个过场。
      “也对,平日你来学堂都有专人陪侍,这人多嘴杂的想谈些什么都不甚方便。不过你白天来读书一直不大情愿,晚来早去的,此番前来若是贸然知会你兄长反倒不妥。”吴瑾还是和小孩子说话的玩笑模样,多多少少让萧尹德有些不满。
      “尹德自是不愿让兄长和家里人多加牵挂。”萧尹德冷着一张脸却也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缓。“听先生这话,莫不是真的以为如今世道还能用些之乎者也的话来含糊搪塞?”
      “你这小子。”吴瑾毕竟是读书人,虽说萧尹德的话忒没道理,可也将其视作少年脾性,只是摇摇头无奈地笑道。“这话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罢了,这万一要是传到你兄长耳朵里,看他不把你脑袋拧下来。”
      “先生高德,自然不会是那种乱嚼舌根的人。”萧尹德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听吴瑾的话里有告状的意味,便拉下脸来奉承吴瑾。“还是说正事吧,前些时日说是和先生相叙,其实是有一事想请先生帮忙,还请先生不要拒绝。”
      “你先说说是什么事。”吴瑾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并没有当即应承下来。
      “先生可知,淮南府尹指派本县新任县令萧成道巡视所辖各地,不日便要抵达镇上一事?”
      “有所耳闻。怎么,你还认识那他不成?”
      “萧老先生正是本家叔公。”萧尹德不由得挺直腰板,语气里不无骄傲地说道。“尹德才疏学浅,承蒙祖上遗泽在浔阳湖边倒也算是有些积蓄,我已经同叔公商量好,待得县里公文下来,这一伙子草莽便算是正式挂牌。在这以后,还要仰仗先生在十里八乡的名望招添些人马,解了萧某这燃眉之急。”
      “等等!浔阳湖边……”吴瑾听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惊讶道。“浔阳湖那一拨子义盗是你招的?”
      “不错。”萧尹德点了点头。
      这也难怪吴瑾失态,浔阳湖义军虽说近几年才起家,可声名早就传遍了周边镇子,劫富济贫尽管多有以武犯禁之嫌,耐不住百姓拥戴,官军几次围剿均告无果,便也省了这劳财无功的举动,由得他声势渐隆。
      “镇子里的百姓多以副业营生,虽说物产丰饶却常常为口体之奉为难。如今我以浔阳湖义军为引,公文一下便可转为工商食官,生生地凿开一条商路。挂牌伊始名额空缺,若是先生到时能在场院上振臂一呼,乡亲定然相告百应。届时百姓互通有无丰衣足食,有感先生赐帛之恩,说不定还会给先生立长生牌位呢。”
      萧尹德侃侃而谈,就差把手脚安在舌头上指点此事了。
      “吴某行事不为虚名,不过利民之事义不容辞,吴某一定肝脑涂地。”吴瑾听完萧尹德的话,不顾长幼礼仪硬是给萧尹德拱手一拜,萧尹德劝阻不下只能由他。
      “照你的脾性,想来此事连你兄长你都不曾通气。我问你,除却你我和县里的上家还有浔阳湖的弟兄,可还有人知晓详情?言平知道吗?”
      “此事未成有犯典之嫌,弄不好大家都得下狱,就连县里的人都得受牵连。”萧尹德板着一张脸答复吴瑾。“暂且不要告知言平,还请先生将嘴巴管严实些,切莫自误。”
      “你这臭小子。”吴瑾无奈地摇头笑骂道。
      ……
      “奉朝廷敕令,淮南府尹公函,每家每户加征靖难税,以一钱二分人丁数计。还请各位父老乡亲在这几日将赋税交由里长,由里长递呈至县。”
      翌日清晨,场院的鸣钟被几个税吏敲响,里长问讯,连忙派几个邻长去召集村里的人,不一会儿,偌大的场院便填满了人。村民们本来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大气不出,一听到加税的消息不由得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以人丁数计?那和再征一次人头税有什么区别?”
      “我家光男丁就有四个,再加上我爹和我,这要算下来,我到哪儿去找这钱补上去啊?”
      “每家每户一人一钱二分,大门大户担待得起,却害苦了庄稼人!”
      “就是就是!”
      ……
      先前说话的税吏看见下面如此喧闹,本就没多少耐性的他更是心烦气躁,不由得在临时搭建的场台上跺了跺脚,大声呵斥。
      “如今国家倾颓、世道纷乱,但凡天下兴亡匹夫皆有所责。四境贼盗猖獗,奈何拱手作态、视而不见?而等如此行径,置国家于何地?置大齐于何地!”
      一通说教过后,原先人声鼎沸的场院顿时安静下来。许久,有人出言打破了这片寂静。
      “其他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自三十年前南渡以来,国家落得如此境地,我等身为大齐子民,理应尽一份绵薄之力。”
      “也对,这一钱二分牙缝里挤挤也就出来了,实在不行找东家挪借点补上便是。”
      “不错,如今外边反贼猖獗纵容手下肆意胡来,前些时日我家老二在去东海的路上险些遇难。就那些豺狼,寻常百姓撞上了吃不了兜着走,全靠朝廷派兵维系治安。”
      “对对对……”
      ……
      站在场台上的几个税吏看见话锋一下子便倒在了他们这边,心里都暗自发笑。愚民就是愚民,不过是找几个托儿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便能让他们转变立场,还真是好骗。
      “放屁!”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一声暴喝。林言平推开先前几个说着场面话的村民,径直走上场台,指着为首的官吏说道。“害民贼!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蒙骗百姓!朝廷若是体恤庶民,又怎会有人揭竿而起不行礼事?自己无道惹得民不聊生连生变乱,又要盘剥百姓去镇压变乱,走进个死胡同里害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臭小子你胡说些什么!”为首税吏看着村民听了林言平的话后又陷入一阵骚乱,不由得暴跳如雷,冲上前去准备教训林言平,却被几个同僚拦下,暗示他大庭观众之下不好直接动粗。
      “他都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了还留着作甚?”为首税吏气结,却也无可奈何。今日一行本想着简单知会乡亲们一声没有带衙役过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就他们几个人万一和当地百姓起冲突了,到头来吃苦的还是他们自个儿。
      “依我看来,所谓靖难税,该是由各里里长带到县里,再由县里上交给淮南府。府里随便差个人报备给朝廷,这事也便这么结了吧?”林言平望着不远处的税吏,嘴角勾起鄙夷的弧度。
      “掌嘴!”刚被同僚按捺下来的吏首再次发作,任凭旁人劝阻自是不听,只是一个箭步走到林言平面前高高扬起手掌,他就不信这个旮旯地方的刁民敢拿自己怎么样。
      “怎么,戳中痛处了?”林言平接住半空而来的巴掌,直接将吏首的手扭到身后,一个侧踢踢中他的膝盖窝,那吏首吃痛之下,直接半跪在场台上。那吏首的同伙见状,连忙上前,七八个人将林言平团团围住。
      “竖子安敢行凶!”
      里长站在一旁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帮衬哪边。
      村民们纷纷退后,生怕事端波及到他们自己身上。林言平眼见这种情景,心中不由得平添了几分寒意,却也将拳头攥得更紧。几人冲上前将自己的拳头往林言平身上招呼,林言平双手护住前躯,看准时机一脚踢在一个人的小腹上,随后乘胜追击出拳打在那人的头部。趁乱冲乱他们的包围后回头料理剩余的人,倚仗着一身力劲和不薄的武功底子,不一会儿又撂倒两人。
      缓过神来的吏首没有当即起身,而是装作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半跪在地,偷偷从兜里取出平日里用来刻度的小刀。
      “接着上啊,各位大人。”林言平摆出嘲弄的表情,一步一步地走向逐渐退后的税吏。“我这才只是刚刚练手,几位就兜不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林言平得意劲收不下的时候,之前被他制住的吏首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将手里的刻刀狠狠刺下,林言平的下裳顿时染满血迹。尚未倒地的税吏纷纷扑上去,一时间林言平竟身陷险境,摔倒在地。
      “说啊,接着说啊。有娘养没娘教的臭小子!”吏首学着林言平方才的语气说话,同时不断踢打着他的头部,过了好一会儿才累了停下。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原本想就此罢休,可看到血迹斑斑的林言平还在那儿和自己的同伴折腾,便蹲下来拔出先前刺在林言平腿上的刻刀。
      吏首拿着刻刀在林言平面前比划着,在心里盘算着要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突然,他感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剧痛,一截剑锋适时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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