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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阮若还是不会给自己编辫子,她的头发又多又有点卷曲,放下来立刻就能蓬成一个狮子头。她把头发散下来,梳整齐,扎了一个马尾,又用几个橡皮圈把马尾一截一截地固定,不让它蓬乱。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阮若沿着围墙地走近学校,抬头看见教学楼上垂挂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横幅。响应号召,体育课从自由活动变成了运动锻炼。热身,跑步,然后做仰卧起坐。大幅度的起身动作让阮若厚厚的齐刘海散到一边露出额头,给她按住脚踝兼数数的女同学忍不住吃惊地叫道:
      “哇,好长一个疤啊!”
      阮若瘫在垫子上,觉得阳光有点刺眼。
      阮秋告诉过她,她一岁的时候,表姐抱着她在火炉边烤火,结果睡着了。阮若一头栽向燃烧的炭火,额头就有了一个疤,斜长地延伸到眉间。
      阮若心不在焉地上完课,心事重重地回到家,惊愕地发现屋子变得干净整洁了。阮秋依旧在厨房里忙碌,像她从来没离开过一样。阮若走过去抱着阮秋的腰,像从来没离开过她一样。

      同学们像是一夜之间发现她是个好捏的柿子。
      他们编顺口溜“独眼龙,疤子阮”,将阮若和学校里一位单眼失明的同学凑做一对。他们改歌词“掀起你的齐刘海,让我来看看你的疤”,特意在她面前大声唱。他们还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抢了阮若下节课要用的课本,丢来丢去你抛我接。
      阮若腿短手慢,上课铃响了也没夺回来,课本就已经被丢到下一个人手里。她累积的怒气一下子爆发,急冲到自己的座位上,把书包提起来就往窗外抖,课本、作业本、草稿本和其他杂物纷纷扬扬地从二楼落下,最后连书包也一并扔了下去。然后她二话不说就跑出了教室。
      想到上课时间回家说不定又要被打一顿,她脚下方向一转,向学校的后门走去。从后门出去有个拐角,通向一排平房,和学校以墙相隔。拐角前方有三米多高的落差,下面是一块菜地。阮若看了一会儿菜地,被闻讯而来的班主任带回去了。拜边明的高压政策所赐,她成绩好,平时又听话,偶尔出点问题老师们都不说她,还把丢她书的几个人批评了一顿。这几个人又以讹传讹,说她之前是去寻死,同学们看她的目光顿时就有点诡异。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阮若迎来了期末考,上午考数学,下午考语文。数学容易批改,考完老师就开始阅卷。学生们也不急着回家吃饭,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老师,哪一个同学的分数批出来都要大声通报。阮若考了98.5分,比最高分少0.5。她有点失落,下楼绕着教学楼走了一圈。回来时却听说最高分的卷子批错了,应该是98分。她又悄悄地高兴起来,任由同学们嘻嘻哈哈地叫她“尖子蚊”。
      下午考完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周围的同学都陆陆续续地被接走了。阮若抱着某种期待在屋檐下等了很久,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淋着雨走回去,开始对阮秋发难:“你为什么不来接我?你宁愿做饭都不接我!那么大的雨,别人都有人接,就我没有!”阮秋忙着煮饭、炒菜,连敷衍她都没空。她更加不依不饶,说阮秋做的饭是烂饭、臭饭,狗都不吃。阮秋受不了她胡搅蛮缠,就着手里的筷子往她手上重重敲了两下,让她快滚。
      她把房间门一关就开始哭,本来十分钟以后就没有泪意了,硬是逼自己哼哼唧唧了半个小时,然而阮秋并没有来安抚她。她又多愁善感地唱起歌来,“我又不是你的谁,不能带给你安慰。要不是痛彻心扉,谁又记得谁”。
      唱着唱着又乒哩乓啷地翻东西,指望在旧的空间里发现新的玩具。终于给她翻到阮秋上个月买给边原的悠悠球,球形表面布满了突起,连接着一条伸缩自如的拉绳,像一只尾巴过长的刺猬。球体是橡胶材质,可以挤压,里面装满了某种液体。边原玩腻了就尘封在柜子里,被阮若发现才重现天日。
      阮若泄愤似的握着悠悠球,五指合拢,越握越紧,悠悠球一下子爆开,液体溅得到处都是。上一刻还圆鼓鼓的悠悠球此刻可怜兮兮地摊平在桌子上,露出一个大洞。阮若慌里慌张地擦干飞溅的液体,又拿来针线把破开的外皮缝在一起。饶是她全神贯注,缝线依然七扭八扭,毛毛虫似的盘亘着。缝完她才发现自己的补救措施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又心虚地把悠悠球扔回了柜子底,眼不见为净。

      边原已经能够清楚地说话和不稳地走路,他早就遗忘了那个抛出去还能弹回来的玩具,而是把全部的精力用来攀爬,哪里高攀哪里,哪里远爬哪里。他巡视过的“领土”干净得都不用拖地。
      忽然他眼睛一亮,眼前有一座“高峰”。边明坐在沙发上看新闻。他摇摇晃晃地推着小凳子爬到沙发边上,踩着凳子一扭一扭地滚到了山脚,又艰难地沿着陡坡攀登到半山腰,最后到顶峰。边明扶他在自己脖子上坐好,边原抓着“山顶的草木”奶声奶气地宣布:“我终于爬上来了!”声音中充满了成就的喜悦。
      阮若捧腹大笑,把他抱到房间里捉弄他。
      阮若咳了两下嗓子开始问:“原原,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姐姐,我是男的。”边原认认真真地回答。
      “男的有喉结,你没有,所以你是女孩子。”阮若一本正经地误导。
      “真的吗?”边原小小的眼睛里充满大大的疑惑。
      “真的……吧。”阮若有些心虚地说道。
      过了几分钟,阮若不怀好意地问道:“原原,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边原顿了一下,别别扭扭地说:“我是女的。”
      阮若立时又笑岔气。
      边原天真懵懂地看着她。

      三年级一开学,新同学程秀秀让小学生之间又起波澜。
      程秀秀和阮若沾亲带故,暂时住在阮若的姨妈家。她面黄却不瘦,人高马大,皮肤粗糙。桐枝镇本身属于农村,但没有耕田,镇上的人不是做一些小本买卖就是在厂子里做工,像阮若就从没上过山下过田。故而学校里的同学认为自己有底气歧视比来自更偏僻地方的“农村人”。
      女生们评价程秀秀土、俗、乡巴佬,说她上课的时候脱衣服,程秀秀脸红脖子粗地解释她是在挠痒痒。她们又堵着厕所门,让程秀秀从□□钻过去,逼得她跑回姨妈家上厕所。男生们则负责起哄,趁程秀秀不注意的时候猛地打她的背或者踹她一脚。
      阮若平时在家里除了做作业就是看电视,她向往武侠剧里的侠义情怀,虽然不能拔刀,自觉应当帮助程秀秀。程秀秀没带红领巾不能进校,阮若竖着剪了一半给她勉强混过关。课间和她去门口买小吃,一放学就催着她快点走。周末阮若也会带着作业去找程秀秀,结果变成程秀秀教她打牌。阮若只学会了斗十四、接龙和小猫钓鱼,程秀秀做作业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抄歌词。
      阮若又为了程秀秀和男生发生争执。她踹了男生一脚,男生也回踹了她一脚。她痛得很还要装作面无改色的样子,直到程秀秀急忙把班主任叫过来,两个人才停止对峙。结果下一堂考语文,阮若一边哭一边答,眼泪鼻涕全糊在卷子上,差点不及格。
      读完这个学期,程秀秀还是回了老家。

      暑假作业开始有了作文,题目自拟,要求四百字。边明直接给阮若命题为《父亲的白发》。他说:“我养你这么大,头上都白了一半,我的辛苦你都看到了,那么就把它写下来。”
      阮若绞尽脑汁,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写完一句话就数一次字数,好不容易凑满了四百字。但边明总不满意,她总也写不好,又是骂又是打又是跪了几次。
      阮秋算半个文盲,教不了作文,又劝不了边明。她想法儿找了一个当过语文老师又沾亲带故的叔叔来教阮若怎么写。阮若听他讲了几次,还是一样苦思冥想,但她知道经过大人修改认可以后,边明不会再发火。
      阮若最后一次去叔叔家修改作文的时候,他的妻子带着女儿出了门。叔叔一个人在房间里,没开灯很暗,他让她进去。阮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床上的。她好像说了一句,叔叔你好重起来一下。
      回到家以后,阮若回想刚刚的记忆,她突然分不清那是真实发生的事,还是电视剧里的情节,或者是单纯的错觉和幻想。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家的。
      作文过关以后,阮若一家在叔叔家吃饭。四四方方的桌子,汤在另一边。阮若伸长了手臂去盛汤,边明严肃地告诉她盛汤的时候要把筷子放下来,离得远要站起来。阮若点头,但没过几分钟她就忘了,右手同时拿着筷子和汤勺。边明脸色变青,当即甩了她一耳光。
      阮若只觉得周围人劝说的声音都很模糊,她不去夹菜,麻木地咽下了碗里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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