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几度误心期》隐蔽

22、第二十二章

　　期末考试之后，事情来的时候都是一件接着一件。应接不暇，来不及反应。

　　言心为了暑假见林锐的富豪朋友的事情紧张到手心里冒汗，这孩子也不是什么怕事儿的人儿，怎么就这么怕见林锐的朋友呢？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那天晚上，他们要搭乘飞机到倾洲。言心收拾好行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七点二十八分。离她跟林锐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多一点。她停在唯心湖边上，找了一处干净地地方坐下来。唯心湖对着正门，是去那儿的必经之路。

　　唯心湖不大，是心型。四周都是垂柳怪石，里面藏了不少亲亲我我的小情侣。言心想，赶上个好日子，带我的林锐来这儿玩。我们也藏在那些石头里面，说一说悄悄话，听一句我爱你。言心那断片了的记忆里，她是第一次谈恋爱。她还要学习，别的情侣都做了什么，她也要做什么。经历一下，看看适不适合她和她的林锐。

　　言心背靠一块大石头，平日里比较忙，还没有想过石头后面是什么构造。想要站起来探寻。一不小心却听了藏在石头后面那一双人的悄悄话。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这女声估计没有一个远大的同学辨识不出来。这位是各大晚会、比赛的主持，远大校花，闻笛。舞台上温文尔雅的校花，现在也是疾言厉色。大家都是人，不必崇拜谁。

　　“因为明天你会见到他们。”李君尔的声音言心怕是忘不掉。只因为她记忆力其实很强大。人声敏感。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他们是谁？是谁，让闻笛如此失态？

　　“挡不住的命运牵引。他们都执意要上远大文学专业。”

　　“呵。命运？”

　　“闻笛姐。你已经因为林锐做过错事，不要再错第二次了。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如果林锐知道那件事，他怎么会原谅你？”有时候，只是确认眼神就可以知道喜恶。李君尔喜欢闻笛，言心知道。

　　李君尔进教室时一直在盯着自己被牵着的手。嘴角上扬，那样幸福。

　　“我不行。那言心呢？他们，你不觉得更不可能在一起吗？”

　　“那你呢？你是还想要继续以你残忍的方式爱林锐是吗？”

　　闻笛没有回答。

　　“如果林锐恢复记忆，你跟我妈。我也帮不了你们。好自为之。”

　　君尔，君尔，是君子尔。该如何评价李君尔处理这件事情的方式呢？言心想一想，包庇？知情不报？没有与罪恶同流合污？

　　算了，还是想一想自己吧。言心低下头，摸一摸自己身上穿的情侣装。她怎么就不能跟林锐在一起呢？21世纪，崇尚自由平等的年代。她怎么就不能跟林锐在一起呢？她想不通，更不敢想。

　　言心坐了一会儿，起身往正门走。不是没有想过她以前可能认识林锐。初见的冲动，那么深的欲望，就是想要爱他。现在知道也还可以接受。只是，林锐也失忆了啊。那谁来给她讲讲那些曾经？

　　林锐在湖的另一边坐着。树影斑驳，看不清表情。他看着言心往前走，自己却一动不动。

　　湖里的水依旧静，水里的月慢慢藏进水里的云。湖水昏黑，倒影着那人的身影。他手扶额头，记起了那些痛苦的片段——言心，他亲爱的，一直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妹妹，让他去死。

　　还有那些伤痕。是虐待，是车祸。原来他最爱的两个人，伤他最深。

　　现在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这一年半，不过是他的不舍和执念，不过是他对自己的厌弃和恶心。为什么执意上文学院？因为以前的言心告诉他，她要考远大文学专业。为什么要演戏？因为他的妈妈说他本来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出生都不合法。他恶心自己到想要活在角色的虚幻世界中。

　　林锐受不了这些记忆的冲击，他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看着言心走远。林锐的眼泪一滴一滴滚落在地上，“言心，言心，我该怎么办呢？言心。”

　　言心在远大外面的大榕树下转圈圈。那些记忆，就像是水中月，明明触手可及，摸过去，原是泡影。

　　她看着从远处走来的林锐，那个说要在大榕树下等着她的林锐。她问大树，这个男孩子，我为什么不可以跟他在一起？

　　大树的叶子沙沙响，不给回应。

　　那一天晚上言心发烧，躲在记忆后面出不来。林锐抱她回家，她挣扎着说不要。孩子像是有了一点儿记忆，只是全部都是痛苦。

　　言心有时候会踩着人行道上的盲道走，她有一种自己的孤独。那种孤独，是她喜欢的，是别人理解不了的。她对谁都推心置腹，她对谁都公平公正，及时伸以援手，所以她没有真正的朋友。

　　而她，也并不在乎那些人是不是她的朋友。

　　这样孤独。

　　林锐知道她一向自私、跋扈。却从来没有对言期自私过。言期算是言心命里的异数。他是特殊的存在。他能够融入言心的孤独，他能够跟言心一起孤独。他那么懂她。

　　林锐从锁了好久的密码柜里拿出一张旧纸，纸上写了寥寥几个字。字体尚不成熟。纸张枯黄，有些年岁了。

　　林锐的手不住的颤抖。他站在言心面前控诉，“你可记得你曾经说过，等你20岁的生日一过就嫁给安安的事情吗？”

　　“不知道。”言心转身往门外走，要回去，要回家。她心口忽而疼了一下，转而抱着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一开始便哭不出声音，只是疼得死去活来。

　　言心昏迷了两天。医生说，她被困住了，醒不来。

　　“她的一部分记忆消失了。这一部分记忆是被选择的。这是出现两种人格的前兆。她受不得刺激。”

　　林锐抬头看了看神经科亮着的灯牌，眼神没有光亮。言心，那样一点儿小事，你何至于人格分裂？

　　言心可能听到林锐的心声了，后来的后来，孩子没有人格分裂，孩子精神分裂。

　　言心醒来时看到了一派白光。白光里有一个声音说，你承受不了的不如交给我啊。言心缩在角落里，抱着手里的旧纸，眼泪落了一地，依旧哭不出声音。

　　她坐在地上，低着头，脸埋进膝盖里，手哆哆嗦嗦地把旧纸交了出去。

　　言心醒过来了。她把她的记忆交了出去。谁都不知道醒过来的她又忘记了些什么。

　　言心不知道在她昏迷的两天里，她的父亲来过，从来没有爱过言心的言爸匆匆赶到医院。

　　父亲态度冷淡，言语冰冷，他背对着林锐。“当年的错都在我。你的命哪里是我们这等平凡人能够改得了的。”

　　“我明白，爸。”

　　“别叫我爸，我担待不起。我只有一个请求，离开言心。我们言家记你一辈子的大恩大德。”

　　“好。”

　　其实他多么想抱住他的儿子跟他说，“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你还活着。”可是他不能。有一些事情发生了。言期不知道。但是这不意味着他就不会怪言期，怨言期。因为他，言家支离破碎，言心支离破碎，他怎么能不怪他？

　　有一些事情，言期不知道。林锐也不可能会记起。

　　林锐以前一直都是最听话的孩子。从来不说谎，对大人的命令都是言听计从。只是那时林锐还是一个孩子。

　　林锐用手指把言心眼角上的泪擦了去。“醒了？哭得跟花猫一样。”

　　言心乖乖地任他摆弄，“嗯。”

　　“喝点粥吧，你不是最喜欢小米南瓜粥吗？”林锐拿过旁边的粥，一勺一勺喂给她吃。

　　言心眼睛一转，看看林锐又看看小米南瓜粥，她明明最喜欢喝牛奶燕麦粥。喜欢小米南瓜粥都是发明出来牛奶燕麦粥之前的事情了。

　　言心不想喝，但是她看着林锐期待的表情，又很难拒绝。可是她真的不喜欢喝。她说，“这样可以吗？你一口我一口，我们快点喝完它！然后出院回家。”

　　言心说的那个你一口我一口跟林锐理解的可能不一样。

　　所以在林锐拿着勺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喂她的时候，她表情尴尬而恐惧，林锐会不会有什么病要传染给她。

　　林锐看她变化多端的面部表情，“没有其他勺子，只能这样喝。不过我好像有艾滋病。忘记跟你说。”

　　言心喝进去的小米南瓜粥一点一点从嘴里流出来，她在心里庆幸，幸好没有咽下去啊幸好没有咽下去。

　　林锐堵了她的嘴唇，把小米粥灌了回去。

　　言心在心里默哀，初吻竟然是以这样的形式没有的。他怎么这样想把艾滋病传染给她？他都不知道艾滋病不会通过唾液传播的吗？

　　不得不说，失忆也是有好处的。明明都已经把别人吃干抹净，言心依然认为自己的是初吻。明目张胆地厚着脸皮。

　　她把一些记忆交了出去。她只记得自己很喜欢林锐，不记得她是怎么认识他的，不记得他们做过什么事情。一切好像要从新开始，可是林锐怎么会允许。

　　“你脑袋里是不是有水，说什么你都信？”林锐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言心。

　　“哎呦，你这人儿，我逗你玩儿呢。”言心砸吧砸吧嘴，嘴角还有小米粒。

　　“跟我去山区做公益吧？”

　　这是哪儿跟哪儿？转移话题还可以这样的？言心以为林锐要跟她说一说他亲她的事儿。比如，告个白什么的。

　　林锐突然提出要去山区做公益。一去就是一个月。书瑶对着林锐直摇头，“想演戏的是你，想当学生的是你，想去山区做公益的还是你。”

　　林锐又问了言心一次。

　　言心答应了。遂心的。喜欢的。

　　事情不会因为言心又丢了记忆而回到原点。李君尔痛恨自己爱上闻笛之后，跟姚玫诗混在了一起。两个人各取所需，谁都没有打算爱上谁。人类在什么时候能够感到命运的不可抵抗，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