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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沈师兄 ...

  •   李璇玑这一睡,睡到了中午。
      醒来头有点沉,见床上多了一床被子。猜测是容潜半夜加的——这个容潜,可比枯山鬼叟细心多了。这样想着,舒心了不少。看见容潜已经坐在桌子边上,嘟囔道,“你也不叫醒我。”
      容潜不言,算是默许了他贪睡。十年侵染,一朝开始休养,总要有个过程,不能想一脱离鬼地,一身的毛病就全好了。灵丹妙药也没有这么快的。“继续赶路?”
      李璇玑揉着头,叫道,“头疼。”说完趴着床边咳嗽了起来。
      “你头疼,捧着肺做什么?”
      李璇玑挥挥手,“可能是换了空气,呼吸起来不习惯。”
      “那就再养一日,明日再走吧。”
      李璇玑这才收起了病弱的模样,摸下床,穿上那一身富贵且招摇的衣物,瞬间从穷苦相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夜暴富的模样。两人下楼寻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喊了小二,要了一壶热水。
      “想吃点什么?”
      李璇玑看着将墙壁上用木牌子刻好的菜谱,名字都取得十分可口,只看着菜谱,就能垂涎三尺。抬脸对小二笑道,“糖醋鲤鱼。”
      小二记下了。又问还要别的不。
      李璇玑想了片刻,又道,“那就再来一盆蛇羹吧。”
      “好嘞。”
      “慢着。”容潜明显面色不善,“刚刚两个菜都不要,来一盘青菜豆腐,一盘蒜蓉白菜,一盘糯米莲藕,一屉包子,两碗五谷粥。”
      小二看看李璇玑又看看容潜。容潜从容道,“我付钱。”
      自然要听付钱的那位爷的吩咐,小二又不傻,连忙按着容潜的意思去传菜。
      李璇玑气哼哼地看着容潜,问我想吃什么,问完了,有不点,欺人太甚。一个人在山上的时候,饭里还能有个肉沫,下山了就清汤寡水,直接出家了,怒道,“你养兔子呢?”
      “先吃清淡点。等你适应了,再沾荤腥。”容潜面不改色,将一抹不易察觉的神情藏了个滴水不漏。
      李璇玑又哼了一声,头歪着看向窗外。他隐约记起来,有一个朋友,不吃带鳞甲食物。这两天看着容潜,越看越面善,心中一惊,他莫不会就是那个挑嘴的朋友?方才一试探,果然不错。
      至于更多的,暂时还被尘封在脑海的某个深处。而看容潜的态度,也不像是有深交的模样。所以也不敢贸然提起。
      草草吃了饭。容潜问他饭菜是否可口。李璇玑拿牙签剔牙,“饭菜,能吃饱就行了。”他对伙食真是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能下嘴,能吃饱,味道如何,并不挑剔。反正不管吃什么,嘴里总觉得泛着一股苦味。
      “下午养养精神。晚上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李璇玑眼睛亮了一下,道,“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容潜看着他,卖了一个关子,“先不告诉你。晚上你便知道了。”
      枯山鬼叟为了哄他下山,常言,人世间有许多美妙的乐趣,自困在山中,便错失了千万种风景,简直是对生命的践踏。
      他当时并不理解枯山鬼叟为何有如此强烈的想法,说道,命是我的,只要我舒心乐意,便不是践踏。
      而今,容潜要带李璇玑去寻这人间乐趣,这仿佛有一个猫爪子一个在李璇玑的心里头挠呀挠。但是总不能表现的太过没有世面,于是吃完饭,从容淡定地揣着一颗雀跃的心脏,去给二狗子梳毛去了。
      他虽然不爱打理自己的头发,但是对二狗子的毛还是很上心的。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二狗子身上的白狐狸毛比较名贵?等哪天真要拆了二狗子,这狐狸毛还能做一个围脖领子。
      好容易等到了晚上,容潜才领着李璇玑出了客栈。
      在鬼山,白天还能有点朝气。一旦入了夜,便真的半点声息也无。而城里,晚上也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竟然这么热闹。”李璇玑不禁赞叹,书上说,这叫太平盛世,海晏河清,百姓富庶,安居乐业。“天下所有的地方,晚上都这么热闹么?”
      容潜摇摇头,“这是城中心的一条街道,两旁都是商铺,这个区都是官宦富户所居住的地方。晚上自然热闹。至于天下其他的地方,你若有兴趣,日后我们慢慢看。”
      “?啊?”李璇玑不明所以,什么叫以后慢慢看。他仔细品味了这句慢慢看,想,或许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师门虽然堕入魔道,但是自我品行如何,心里还是有点数的。他万万不会相信,自己也是十恶不赦之人。
      路过一个小门,见小门上贴了一张门神。只是这门神十分古怪,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张牙舞爪,一头钢丝般的头发朝天炸起。手心朝上翻,虚拖着一团黑雾,不知道是什么牛鬼蛇神,还是哪个妖魔鬼怪。不禁道:“这个门神画的真是有趣儿。”
      容潜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李璇玑不知道他笑什么。那门口坐着一个阿婆,见容潜上前问道:“阿婆,此地贴的门神跟别处贴的不同啊。这贴的是哪个神啊?”
      阿婆乐呵呵一笑,牙齿缺了几块,说话有点漏风,“小哥是外乡人吧。怪不得不知道。这里往西走五十里,是鬼山,鬼山上有一个鬼公子。这门神上画的是鬼公子哇。”
      李璇玑本来见阿婆和蔼,所以也故作天真地低头含笑,一副聆听趣事儿的模样。听到这一句,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
      容潜却不管李璇玑的神情,继续追问,“为何你们不张贴神荼和郁垒两位门神,却张贴鬼公子?”
      阿婆继续笑道,“因为鬼公子好用啊。鬼公子威慑百鬼,把他的画像贴在门口,有作乱的小鬼看见门口的鬼公子,就吓得瑟瑟发抖了,不敢进门儿了。”
      “哦,原来如此。”容潜回头问李璇玑,“现在还觉得有趣儿么?”
      李璇玑寒着脸不说话。
      容潜忍着笑,逗他,“你于百姓,还算是有点用处。改日在道门宣扬一翻,再多印几张画像,发给百姓张贴。守一户安宁,也算是功德。”
      李璇玑忍无可忍,揪着容潜,道,“说,你们天玄道宗,是不是暗搓搓地败坏我的形象?!那个画的跟鬼一样的东西,怎么会是我的画像?!”
      “我们道宗可没有那么无聊。不过说真的,很多人都以为你死了。”这个是实话,毕竟李璇玑十年蛰伏,毫无消息传出。只有一个鬼公子的名号在孤魂野鬼中流传,也有人猜测李璇玑早死了,化成了鬼,成了一方鬼雄。
      但是曾为修习之人,死后没有意外,大都不会堕入鬼道。
      道盟盟主有敕令在前,魔教与各门派旧账一笔勾销,所以其中真假,也无人追究。
      李璇玑一出门就败了兴致,跟在容潜后面,暗骂,那些正派修士,是不是都巴望着我死呢?真是可恶。
      到了一处花楼。容潜停下,上下看了李璇玑一遍,明明是个公子哥模样,却偏偏打扮成了富家老爷,打趣儿道,“你一定会很受欢迎。”
      李璇玑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入了门,就见里面男女都有,把酒欢笑,好不快活的模样。
      李璇玑想了一下,问道,“这里的人好似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儿吗?”
      “……”容潜停住脚步,心道,李璇玑难道不认得这风月之地?解释道,“没什么喜事儿。这里叫红潇阁。门口匾额上有写。我以为你看到了。”
      李璇玑一拍手掌,惊讶道,“这里就是闻名遐迩的红潇阁?!这可是江夏有名儿的青楼啊。你,你竟然带我狂窑子。”
      容潜沉着脸不说话,只自顾自上了二楼。李璇玑暗骂容潜看起来斯文端正,其实内里十分败类,面红耳赤地跟上。
      他当然听说过红潇阁。红潇阁的对门原本是一处赌坊。那赌坊是沈师兄开的。
      他这个沈师兄是天生的纨绔。虽有几分根骨,但是于修习上并不上心。所以术法学了个七零八落,被师父斥责,顺势就撂了蹶子,不干了。跑到山下,开了个赌坊。仗着苍吾山掌门沈万暝独子的身份,经营地红红火火,颇有盈利。
      手中有了大把的钱,无处消遣,倒有一多半撒在红潇阁里的姐姐妹妹身上了。
      当然,对这个沈师兄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件事。
      李璇玑是个弃婴。他亲娘还算有点良心,在襁褓里面塞了一个小帕子。小帕子交代的甚是清楚。上书,“我儿李璇玑,小字诛魔,七月初七,卯时生。因家中贫寒,实在养活不起,只能遗弃。万望好心人捡拾,善待之。”
      李璇玑对身世并不放在心上,这帕子也不曾用心保管。直到有一天缺块擦桌子的抹布,也就随手用了。
      可巧伺候做饭的麻姑路过,惊得连忙把帕子夺过来,教训道,“这可是你亲娘留给你的东西。你竟拿去擦桌子。”
      李璇玑看看帕子,道,“当抹布还能有点用。不然扔着也得放烂,还不如多擦几张桌子呢。”
      他自觉地这话很有道理,岂料麻姑更生气了,说他生性凉薄,还把事情捅到了师父那里。然后被师父责罚晚上不许吃饭,对着那帕子反思己过。
      饭点的时候,他正对着帕子打瞌睡的时候,他那狗屁不如的师兄吃饱喝足地走过来看他。还没进门就听见他的调子,“哟,研究那帕子呢?眼睛都跌进去了,可研究出了什么?”
      李璇玑忙精神了,就见一人青衫飘飘,香气满满的坐在了桌子对面。
      那人道,“不如我帮你研究研究。”说完把帕子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李璇玑正要听沈师兄有何高见,就看见沈师兄哈哈一笑,低头凑近了,小声讲道,“你看着帕子,是上好的云锦,丝面光滑,又有水波暗纹,在阳光下一照,更显得波光粼粼。”
      原来是丝质的,怪不得擦桌子不好用。
      沈师兄又道,“用得起这云锦的,怎会是穷苦人家?你亲娘撒谎呢!肯定是不知道跟谁好了,才有了你。又怕损了名节,偷偷生下来,扔了。”
      李璇玑皱皱眉,这不就是人常说的野种么?
      那沈师兄兀自不放过他,“你看啊,你亲娘的字儿,端方秀致,仔细品味还有空灵飘逸之感。这定然是书香门第的女子。人言,字如其人,你亲娘应该不像是能做出背德之事的人。”
      这沈师兄总算说了句人话。
      “除非……”沈师兄拇指摩擦着下巴,一副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模样。
      “除非什么?”李璇玑倒是想得开,这出身又不是人能决定的,大家闺秀也好,背德之女也罢——都是娘。这娘不曾照看过自己一天,心中也没有常人所想的感恩孝心。
      沈师兄叹了一口气,“师弟你真要听,我便把我所推测的讲出来,你可别恼。你可听过那青楼的妓子,不光生的好,更得才情好,才能拉的住贵客,才能赚的银钱。可这越有才情,就越爱多琢磨,有些为了能攀上枝头,便把恩客的滥情当恩情,甚至为了一朝脱离贱籍,给男人生孩子的。”说完这一段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命好的,被赎了身。也有些命不好的,巴巴地把孩子生下来,那恩客却没了踪影。若是女娃还好些,左右养着,长大了依然能给楼里赚钱。若是男娃……”
      李璇玑对此一知半解,追问道,“男娃怎样?”
      “楼里的男娃,留不住,迟早得扔。”
      “……”这一段讲的唏嘘不已。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李璇玑都以为亲娘是秦楼楚馆里面的娼妓。
      他天分奇高,自然招妒,又懒于笼络人心。不自觉得罪了许多人,也有些风言风语,传到耳中。“天资再好又如何?婊子生的,还能上天?”
      李璇玑倒没怎么放在心上。依旧修炼,舞剑,依照师父的吩咐,参悟御魂术,尝试研究御魂心法。
      正回想着,觉得有一双手搭了上来。
      李璇玑去看,见一个妙龄女子,衣衫轻薄,妖妖俏俏的倚在朱红的栏杆上,手摸着李璇玑的衣襟,媚声道,“这位爷,可要奴家相陪?”
      另一个女子也忙热情地缠了过来,“翠莲你个小贱蹄子,见这个爷长得不错,就开始□□了。”说完也挽住李璇玑手臂,柔若无骨的躯体贴上来,“爷,你看是我美,还是她美啊?”
      这还不够,傍边一女子也似要抢客一般,手指勾着李璇玑的腰带,软声道,“爷生的俊俏,妾看的魂儿的都没了,万望能一度春宵。”
      刚上楼,李璇玑身边就莺莺燕燕围了一群。相对比的,容潜身边一个痴缠的女子也没有,毫无阻碍地走到楼上,闲适地回头看他。
      本想看李璇玑的笑话,却见李璇玑一张脸沉得跟水一样。
      容潜心头一跳,李璇玑这是生气了?
      那些个女子见李璇玑跟一截木头一样,手越摸越不是地方,调笑道,“爷莫不会是个雏儿吧?”
      李璇玑脑中却像有一根弦断了一样——青楼的娼妓,便是如此模样?
      轻薄无礼,又举止放荡,观其言行,竟似毫无底线。
      无怪乎旁人总是对其鄙夷,称其下贱。
      难道娘亲也是这般的人?
      一时间思绪繁杂。以前见得少,想的也少。加之心境宽阔,许多事情,听过就罢,不求甚解。此时真切感受到娼妓之子是什么概念。心中难免震荡。
      身体不自觉盈起一股劲力,将那些攀在身上的女子震开了。
      那女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李璇玑虽然修为折损,所用力道也不是她们所能经受得住的。都哗的一声,倒在楼梯上,还有一个女子滚了几下,险些滚出楼梯。
      这一动响难免引人围观。那几个吃瘪的女子都是被嫖客温言软语哄惯的人,极少受到如此粗暴的对待。瞬时变了脸,嘴上也骂开来。
      容潜走向李璇玑,在他面前站定。他将李璇玑的手攥在掌中,却发现李璇玑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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