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魂》意本疏狂

3、捉魂手

　　李璇玑默不作声。

　　他有许多事想不起来，但是稍加点破就有印象——他确实杀死了天玄道宗许多弟子。

　　容潜拿筷子在粥里搅动半响，“二位是否对我有什么误解，我一开始便言明，我是为追捕一红衣女鬼而来。别的，与我并不相干。”

　　“哎？”就算不是特地来寻仇的，但看见仇人坐在这里，也应该是拔剑而起，怒目相向吧。

　　容潜又道，“十年前道盟盟主逢老便说过，与苍吾山恩仇两清。若你不为非作歹，各家弟子也不许前来寻衅。我不知你方才为何装疯卖傻，但是看你修为折损严重，想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吧？”

　　李璇玑哈哈大笑，摸着胸口，喘了一口气，真是虚惊一场啊！

　　而且容潜并没有察觉自己失忆了，只是以为自己在装疯卖傻。

　　简直太好了。

　　枯山鬼叟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李璇玑端坐好了，“我就晓得大侠是个明白人！和那些整日喊打喊杀的莽夫不一样！”

　　“不过。”容潜顿了一下，道：“道盟之中有许多恨你入骨的人，你若真下山去了，定会有人按耐不住，取你性命。”

　　“这简单！”枯山鬼叟磨磨手掌，“天地之大，我们公子只寻一个僻静地方，悄悄的住下来，一定不会有人察觉。”

　　容潜也点点头，“说的也对。不过我辈修习道法，为匡扶正气，殚精竭虑。若是日后有什么魔教作乱的事情，便会忍不住是不是李璇玑捣鬼。哎！终是放心不下。”

　　李璇玑一愣，只觉得他念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心中一处不明的水洼正荡漾起一圈涟漪，好似一片柳叶落水，荡的人心有点痒痒。左右下山也不急于这一两天，等把容潜忽悠走了，还不是想怎样便怎样？遂咳了一声，“还是说些正事吧。你方才说是在追捕一红衣女鬼？”

　　“不错。不知为何，到了鬼山，就寻不到踪迹了。”

　　李璇玑揉揉脑子，奈何脑子有点空白。歪头去看枯山鬼叟，“你怎么看。”

　　枯山鬼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随口答：“用眼睛看啊。”

　　李璇玑点头，觉得鬼叟说的十分有道理，“大侠术法高深，睁开法眼，在鬼山四下搜寻一番定能找到。若是找不到，那女鬼肯定是离开鬼山了。”

　　“鬼山潜藏的鬼物太多了。干扰了气息。所以不如鬼公子行个方便，把鬼物召集起来，再做盘查。”

　　李璇玑心头一跳，暗想，我竟还有这等本事？于是拿一双大眼去瞪鬼叟。鬼叟也在瞪着他。

　　“可有难处？”

　　鬼叟立刻摇头，“没有！”

　　废话，鬼公子记忆消失这种机密事情岂能让尔等知道！

　　李璇玑抓了鬼叟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询问，“有没有什么法器可以召集鬼魂的？”

　　鬼叟皱着眉，道，“法器没有。赶明得空公子你研究着造一个好了。”

　　见他说的稀松平常，李璇玑遂也觉得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想等记忆全好了，便弄一个出来，方便使用。又问，“那还有别的办法么？”

　　鬼叟将李璇玑扯远了，偷偷低声道，“当初鬼山聚集了许多鬼灵，公子您怕他们作乱生事，站在屋顶上使了一出捉魂手的术法，将鬼山的死灵都召集到院里，训/诫了一番，十分威风。”

　　李璇玑努力思索了一下捉魂手。好像有点印象，但又好像没有。

　　“公子别急。”又转过身对容潜道，“召集鬼物乃是大法事，得让我们公子好好准备一下，哪能说施展神通就能施展的？你先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带公子去准备准备。”

　　说着带李璇玑进了一处偏室，这偏室倒是干净几分。桌案上放着许多书籍，还有一叠写好的册子。桌角上的砚台内墨迹未干。

　　李璇玑看看鬼叟，鬼叟把册子一一拿给李璇玑看。

　　册子上勾勾画画如蛇形般的字迹，不消说也知道是谁留下的墨宝。

　　“公子闲来无事，就把御魂的术法总结后写了下来。”鬼叟留着一句没说。当日李璇玑觉得身体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怕御魂术失传，便详细记载，想，就算我死了，若是有缘，此术亦可重现天下。

　　此时李璇玑翻着自己的墨宝，凝神静思，参悟其中奥妙。

　　毕竟是本人书写，又曾修为术法大成，所以匆匆看过，寻出驭鬼术，捉魂手这一节来，便觉得可以使用。

　　鬼叟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个发潮的药丸，“这个是公子常吃的，可凝固灵力。”

　　“……都发霉了。”李璇玑瘪嘴，显然并不想吃。

　　鬼叟不客气的塞到李璇玑口中，“环境不好，没办法。权且应付一下。等下了山就不用了。”

　　二人相携步出屋来。

　　容潜似笑非笑道，“准备妥当了？”

　　李璇玑嗯了一声，为了保险起见，他并没有提气飞身纵上屋顶，而是摸着墙边的扶梯，爬了上去。

　　容潜看他一扭一扭，终于扭上了屋顶，不知道是故弄玄虚，还是司机捣鬼。

　　鬼叟心中默念，定要顺利，完事儿大侠这尊佛就赶紧麻利的离开吧。你走之后，我们该干嘛干嘛，容潜不走，心里总是惴惴的。

　　李璇玑立在屋脊上，冥想片刻。双手抬起。

　　然而并没有什么动静。

　　容潜抬头看他，“到底行不行？”

　　李璇玑肯定道，“行的。”又起了一个势，还是没甚动静。

　　容潜飞身上了屋脊，立在李璇玑身后。贴的有些近，激的李璇玑一身鸡皮疙瘩。“你……你做什么？”

　　“我早就察觉了，你修为貌似出了些问题吧。”

　　李璇玑兀自强撑，“御魂驾鬼一脉，本就不需要太高深的修为。”

　　“这样啊。”说完容潜手心贴着他的后背，灌输了一些灵力。

　　李璇玑瞬间觉得经脉顺畅了。连忙借势将捉魂手使了出来。

　　这是枯山鬼叟第二次见识此术法，仍不禁为之叹服。只见无数锐芒从李璇玑处发出，又飘散入空中，不消片刻便暗云滚滚。耳听得阵阵嘶嚎，竟是百鬼来朝的景象。

　　人死则肉身归于大地，魂魄归于轮回。有执念不去者弥留尘世，化作冷魄荒魂。荒魂顽强者得气则化为鬼。执念，怨气，煞气，鬼气，兼之生前遭遇不同，各自能力不同，鬼又化作千姿百态。
　　譬如这一院子的奇形怪状。

　　李璇玑强撑着立在屋脊上，压下胸间的一口甜腥，俯瞰一院子或立或爬的鬼物。听容潜在耳后道，“此刻正是青天白日，这些鬼物竟然不惧白日阳气。想必是鬼山煞气缭绕的缘故罢。怪不得他们会聚在此处。”

　　这一地，有干瘦的想必是饿死鬼，有抱着头的想必是断头鬼，有翻着白眼伸着舌头想必吊死鬼，还有捧腹，脏器拖了一地的想必是破腹鬼……如此看来，那鬼叟算是好模好样的，真是令人欣慰。

　　这些鬼物虽然恭谨驯服，却并不恐慌，可见对李璇玑十分信任，纷纷言道，“公子唤我等前来，所为何事啊~”

　　李璇玑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红衣女鬼。”

　　底下交头接耳一片。叽叽喳喳半响，那饿死鬼才言，“确实，昨日看到一个红衣服的女鬼，约莫是个小姑娘的模样。见她在山里转悠，便前去搭话，那小姑娘也不理我们。我们想在公子地界，那个鬼也生不出什么事端来，就没理。”

　　断头鬼举手发言，“后来我见她偷偷摸摸进了鬼公子的院子。”

　　“……！”李璇玑去看枯山鬼叟，枯山鬼叟一脸无辜，“公子，你让我去山上捡柴去了。”

　　虽然鬼做的饭吃不得，但是鬼捡的柴还是可以烧一烧的。

　　容潜道，“那女鬼进了你的院子你察觉不到？”

　　李璇玑眨眨眼睛，手指挠着脸颊，道：“我也并非时时刻刻小心警惕，总有一不留神的时候。”

　　核对了一下时辰，那女鬼的气息应当是进了这院子才失了踪迹。

　　容潜摇了摇头，“这不可能。我曾伤了那女鬼，剑刃携带了些她的鬼气。我便是循着这丝鬼气来的。就算是藏了起来，我也不可能毫无察觉。除非……”

　　李璇玑眨眨眼睛，“除非什么？”

　　“除非你有意包庇。”容潜一字一顿，说的十分认真。

　　“啊？……”不要什么事情都往我这里联想啊！虽然我很是波澜不惊的接受了我是魔教余孽的事实，但我内心还是挺纯正的。

　　枯山鬼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瓜子，连忙扎进一从枯草里。像是在找什么。搜索完了枯草，又去搜索桌底下，屋子里。绕了一大圈才回来，嗷叫一声，“公子，你给老朽做的新衣裳，不——见——了——”

　　说完眼见又要哭。

　　李璇玑连忙从屋脊上下来，“有话好说，别动不动就哭鼻子。”

　　容潜也问，“怎么回事？”

　　枯山鬼叟心想，干系重大，便一五一十全说了。原来，李璇玑为了能躲懒，吃现成的鬼仆做的饭，就想尽办法，找了许多材料，废了许多力气，不知失败了多少次，做了一件能隔绝鬼气的灰布衣。也就前些日子刚刚完成。这衣服是专门为枯山鬼叟做的，鬼叟感动的哭好几个晚上。还没等穿着鬼衣给李璇玑做一顿饭吃，这灰布衣就被盗了。

　　李璇玑愣了一愣，心想，自己果然是个有趣儿的人啊！好好的做什么灰布衣，如果没有灰布衣，大侠早就把女鬼捉到了，就不用杵在自己身后，像一根冰柱，浑身冒着寒气了。

　　他转身，拍着容潜的胸脯，“大侠，把你的气息收敛一下吧。我这一院子的鬼都要被你吓的魂飞魄散了。”

　　断头鬼道，“公子，这个大侠是你捉来山上给你作伴的么？也好也好，我们整天担心公子一人没个照应……”

　　“瞎说什么？！”李璇玑一口老血险些憋不住，“行了，这里没事儿了，你们该散的散了。”
　　断头鬼想必是一个胆大的，抱着自己的头，迈出一小步，“上次公子在我这脖子的断口处摸了一摸，十分舒服，求公子再摸摸，摸摸就不疼了……”

　　“……再不散去，我就让大侠统统把你们都收了。”言罢那些乌七八糟的鬼才一一退了下去。

　　回头看容潜，容潜脸色依然不快，“这灰布衣可有漏洞？”

　　枯山鬼叟抢先回答，“当然没有！之前就是因为有漏洞，吃我做的饭，害的公子拉肚子差点一命呜呼。公子几经改良的上品，怎么可能有漏洞！”

　　容潜的脸色更差了。

　　李璇玑宽慰道，“既然是我做的，我见到了，也定会认出来，你放心……”一句话没说完，刚刚压制的甜腥终于控制不住，一口老血吐了出来。容潜连忙去扶，又摸出几颗丹药给他服下。

　　李璇玑看着容潜手里圆润的丹药，再想想刚刚鬼叟喂自己的泛潮的丹药，突然悲从中来，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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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璇玑：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记得吗？那是一个夏天，热死我啦~
容潜：你先把我的记忆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