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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厨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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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蒙蒙的,不见天日。
十年前,天玄道宗的七位师兄在苍吾山布下屠戮之阵。屠戮之阵,乃是天玄禁术,无论人鬼妖邪,可一律绞杀。阵法所及,生灵寂灭,鸟兽尽绝,草木凋枯,百年之内,再无生机。
一路走来,触目惊心。这片土地果然沦为枯木死灵聚集的地方。
枯山鬼叟拖着李二狗进了屋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容潜也不屑偷听,只看桌案上有一截桐木枝做的法器,是常见的醒神木,敲在桐木桌上能发出清越之声,此声能醒人神识,从人将飘忽迷惘中带出来。
此山只有他一个活人。
而这个活人正被一只鬼念叨。
枯山鬼叟展开一方白绢,只见白绢上鬼画符一般写满了字迹。只是这字迹如蛇虫爬行一般,扭扭曲曲,勾勾画画。
枯山鬼叟将白绢捧到李二狗面前,心想,这字迹宛如用脚丫子写成的一般,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反正我看的时候,也磕磕绊绊,仔细辨认才能领会其意。
李二狗却读的认真。
上书:
你叫李璇玑,小字诛魔。当初为强抹一人记忆,反伤了魂识,加之此地阴鬼之气太重,身躯被鬼气浸染,魂识不稳,累积到一定程度,便会失去记忆。
读到此处,扭头去问,“你果然骗我,我才不叫什么李二狗。”他气愤的是,即便鬼叟欺瞒,也烦请想一个悦耳点儿的名字吧,别什么阿猫阿狗就往自己头上安。
“公子啊!你接着看,重点在下面啊!”见李璇玑畅读,心道,果然是他亲笔所写,这字迹,估计也就他一个人能通读了。
李璇玑却喃喃道,“魂识最为奥妙,强抹他人记忆,无异于刀尖起舞,海啸行舟。”他停顿了片刻,补充道,“倘若真有万不得已,要抹人记忆。还不如索性杀了,一了百了。”
枯山鬼叟连忙点头。“如此费力不讨巧的事情,真是只有蠢蛋才会做。”
李璇玑颇为认同,“所以,当初,我是强抹了谁的记忆,这白绢没写啊。”
枯山鬼叟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九年前才飘到这座山上的,彼时这苍吾山已经沦为鬼地。他生前是一位战场将军,杀人无数,煞气太重,死后化为凶鬼,日日被昔日征战残杀的暴虐之气侵扰,苦不堪言。心想自己生前也是保家卫国,死后难不成要为祸一方,最后再被捉鬼的修士诛灭?
真是心有不甘。
他听闻鬼公子李璇玑有安抚鬼魂的能力,便来到这里。
世人皆言,李璇玑驾驭百鬼,残杀正道八百余修士,是个极其不好惹的人物。只是惧怕正道联合对付,只好蜗居潜伏在鬼山上。然灭门之恨,岂能容忍,他日李璇玑定然会重入江湖,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他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第一次见到李璇玑的时候,颇为诧异。
那个不满二十的少年背着一个破篓,在一丛丛枯草之间捡柴。
苍吾山沦为鬼山之后,山中便只有一个活人。
他唤一声,“阁下可是李璇玑。”
李璇玑直起身,点头笑道,“我是。”
一双眼眸,清澈见底。
正回想着,李璇玑已经看完白绢上的内容。手指着白绢上的一行字。
上书:千万不可下山,不可下山,不可下山。
“重复写了三遍,还描摹加粗了一次,可见十分重要。”李璇玑歪头看着枯山鬼叟,“说,你诓我下山,意欲何为?”
“……”被李璇玑质问,枯山鬼叟连忙道,“我对公子忠心一片,天地可鉴啊!”
他仔细想了一想,实在想不起枯山鬼叟是否忠心。
白绢所言,李璇玑乃是魔教余孽,擅长御魂之术——所以,不应该怕鬼,一个老掉牙的鬼而已,才不害怕!
当年苍吾魔教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情,而自己也是满手血腥。
重点是,为了压制驭鬼带来的反噬,修为折损了九成余,像外边坐着的那种大侠,估计一个能打自己十个。
李璇玑揉揉脑门,觉得十分棘手。难不成,红衣女鬼只不过是个幌子,容潜真正的目的是来杀掉自己?
他把白绢叠整齐,收了起来。一脸严肃,尽量让人看起来有几分威严,“下次不可趁我失忆,欺瞒我!”
那老鬼竟然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李璇玑吓了一跳,看着他百岁的模样,哭的跟一个小媳妇一般,鸡皮疙瘩都要掉了一地,“你好端端的哭什么?”
枯山鬼叟抹了眼泪,“这苍吾山灵脉俱损,阴瘴悬浮,更有许多前来寻求庇佑之所的灵鬼。此地早已不适合生人长住。若是修为高深,自能护体,不惧怕这些阴鬼之气。可是……哎,十年了,不管怎样,你必须下山!”
话没说完又哽咽起来。
李璇玑一看他哭,就头大。民间有言,闻鬼哭,索命来。若是自己命短,八成是被这鬼哭的。
下山下山,真要下山,风险也太大了,按照白绢上说的,山下仇敌遍地走啊,出门一不留神会被人剁成肉酱的。
枯山鬼叟又道,“当初,天玄道宗五条内门弟子的命及数十条外门弟子的命均折损在你的手里。早些年,天玄道宗的代掌门每逢路过这处,就要在山下盘桓数日,想要上山寻仇。外边坐着的大侠,也是天玄道宗的……”
“我晓得了。”嘴上如此说,内心却尖叫成一团,晓得有什么用啊!当初杀人如麻,想必威风又彪悍啊,但是那是以前啊。现在因为记忆缺损,连打架招数也忘了七七八八,还不如把脖子洗干净了,让大侠一剑给个痛快。
白绢上说,不要担心,不要慌张,不要抑郁,等修养几日,以往的事情都会慢慢想起来,修为术法也会想起来。他幽幽的从窗户往外瞧,大侠依然端坐如钟,纹丝未动。
他在脑中自己想了一圈,还真想起了一些苍吾剑法和御魂之术。
给自己定了定神,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伸出手来,大义凛然般对枯山鬼叟道,“去取我的剑来,待我会会这个道宗弟子!”
“……剑,什么剑?”鬼叟一愣,叫道,“公子你还会使剑?!我服侍公子七八年,从未见过公子使剑!”
“……”呔!
李璇玑心想,自己还是洗洗干净,死的体面点。
那鬼叟果然是个忠仆,低声道:“我出去跟他扯些闲话。那容潜最是谨小慎微,从不滥杀无辜。应当不会要我的鬼命。公子你偷偷的从窗户跑了,然后下山找个山清水秀,灵气充沛的好地方,好好活着……”
李璇玑连忙摇头,“不行,我不能拿你冒险。万一容潜怒了,给你一剑,你就魂飞魄散了。”
“公子记挂老叟,老叟十分感动。公子对我有恩,只要能保护公子,我做什么都值得!公子你快快逃走吧!”说完就要推着李璇玑往窗户边上带。
李璇玑却道,“不必如此。倘若我真杀死了他的五位师兄弟,他要杀我。那我也赚了四条人命。不亏的。”
说完就走了出去。
容潜抬眼看他,目中似有星河闪烁。
李璇玑不知为何,心中却涌起一种奇怪的想法——若能死在这个人手里,那也不错。
但死也要做饱死鬼,方才鬼叟说自己睡了十二个时辰,方才这一通折腾,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他去摸灶台上的铁锅,还有几分温热。就取了两个碗,盛了饭,端上桌。
“天大事,也得等吃饱了再说吧。”李璇玑按下话头,还取了两双筷子,分给容潜一双。
容潜看着碗里灰呼呼的一片,不知道该不该称作米粥一样的东西,皱眉,“这是什么?”
李璇玑捧起碗,喝了一口,微微有些苦,但还可以忍受,“我做的饭。”
这个山上只有自己一个活人,鬼做的饭,吃完会闹肚子,所以肯定不是鬼叟做的。
容潜用筷子搅了一下,见碗里有一些菜叶,肉块,还有一些泡发了的谷类。颇为好奇,李璇玑日常便吃这些?如此想着,也喝了一口。
“噗!”入口酸腐黏腻,还带着焦糊的苦味,各种食材混在一起,分辨不出具体什么味道,但是十分恶心,而且还馊了。于是他毫不客气的歪头吐在了一边,脸色一言难尽,“你是怎么做的……”
李璇玑看他如此浪费颇为心疼,又想,反正要死了,浪费就浪费吧。“真这么难吃?我却觉得还好。”说完抬眼去看枯山鬼叟。
枯山鬼叟道,“也没什么特殊的做法,就是把各类食材放在锅里煮着,撒了把盐。”暗想,还好鬼不用吃饭,躲过了一劫。“这一锅,是公子前天做的,可能不新鲜了吧。”
“……”容潜默然不语,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李璇玑喝了一口,他并不觉得有多么难以入口,总之,要做一个饱死鬼。
容潜大概是思忖完毕,缓缓而道:“天玄道宗后山养了些猪,弟子熬制猪食的时候,也是把谷物与蔬菜放在锅里煮熟,然后撒一些盐巴。”
李璇玑脸色一变,把碗放在桌子上。这人竟然暗嘲自己吃猪食,嘴巴真坏!
“你还要吃?”容潜挑眉问。
正道弟子便是这幅德行?李璇玑心中有气,捧着碗,“自己做的饭,怎么吃都好吃。不像名门子弟,远庖厨还指摘他人厨艺。”说完缓缓把一碗杂粥吃干净了。看的容潜心下佩服之至。
枯山鬼叟又道,“我们公子虽然背负了些许恶名,却是心地善良的人。这些年,他不知度化了多少恶鬼孤魂。”
“别说了。”那容潜,身负长剑,一身侠气,是神鬼莫近的凛然模样,初见时竟还十分欢喜。但相处半日,又觉得他嘴脸十分讨厌。“大侠若是要报仇,尽管来便是。”说完摸摸自己脖子,“但求一个痛快。”
“……”容潜一愣,竟轻笑出声,“感情你刚刚是在吃断头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容潜:璇玑,你要不要改个名字?
璇玑:?啊?
容潜:莫若喂猪二字贴切。姓李,名二狗,字喂猪。
璇玑: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