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情话之殷殇》月如逝

42、面馆

　　夜半无眠，辗转反侧。重回人间果然是水土不服。也因与东皇同床共枕一年，日日枕着檀香入眠，渐渐染上闻香的癖好。如今东皇有事，一时无暇伴我，我无法，只得到人间乐呵乐呵，开个馄饨摊什么的打发时间。

　　白天的日子倒是好过，只可惜到了夜间，无风亦无香，真是惨白的难以入眠呀！

　　好在东皇心中还是时时牵念于我。每隔几日便会让火凤送来一念相思意。什么“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思念的情分倒是繁盛。只可惜这韶光华年，我可是担待不起的呀！遂提笔回道：“玉枕无端八只脚，一眠一梦乐逍遥。”虽说这诗中情谊参差寒碜，一窍不通，但能够传达我潇洒快活的情谊便足够矣。

　　三日后，火凤又携来一念相思，“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谁省？”这……我便更不省了。这金井落花与我又有何干系？思忖了半日，忽灵机一动，想起开阳的《才子佳人传》中有一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遂提笔回道：“落花已去，清芬如故。”

　　不知是否是瞎眼乌龟撞上了瘸脚鳖，巧遇同根。火凤告诉我，连着六日，东皇的心情一直很好。办公的效率都高了不少。九日后，才又给我寄了一句话，“我于红尘外，汝于红尘内。”这回可真真是难倒了我。为此我访遍了阴司有才之士，就连开阳都叨扰了他好几回，也解不出此为何意。忧愁了三日便彻彻底底的抛诸于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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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馄饨摊开在人多的闹市，价格又很实惠。味道嘛！我特地向食神求了个古往今来最可口馄饨的秘方。自然客似云来，忙得我是上气接不来下气，差一点儿就断气而亡。与天枢几经商量后，决定把价格提升为以往的四倍。虽说客人少了，但是来客的质量倒是翻了数翻。

　　“阿紫，你好端端的，不在神界待着，不到阴司瞎闹，来人间也就罢了，开什么馄饨店啊？忙得我狼狈的就像一只哈巴狗！”天枢一面嘀嘀咕咕抱怨，一面大汗淋漓的往滚烫的沸水里下馄饨，这边在下，那边熟的却在偷吃。

　　“你这一天天的，偷吃了我多少馄饨？胖了何止一两圈，还好意思抱怨？”我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磕着西瓜，歪头看他，“我跟你说，自从价格上去了，客人已经没多少了，你可得用点心儿招待他们。”

　　“你这……你可以雇几个人来，何必要我亲自动手。我好歹也是一个仪表堂堂的仙君。”天枢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毫不客气的拿过我身旁最后一块西瓜就往嘴里塞。

　　“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我神秘莫测的摇头感慨。若我说我只是拿天枢寻开心……这种事情，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要说在凡界如何看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定然不是在戏院的贵宾席坐上，毕竟那儿演绎的只是修饰以后愚骗重情之人的假故事。最好的最真实的往往都在路边摊上演。

　　比方说自小店开张的数月余多，一直有一个生的肤白貌美的小姑娘来这吃馄饨。她有时愁眉不展，有时笑逐颜开，十天前，她带了个俊秀小生一起来这吃馄饨，二人有说有笑。一天前她便嫁入王府，原来那俊秀小生竟是当朝皇帝的最小一位亲弟弟。

　　不单单才子佳人的故事，只要愿意放长线有耐心，大鱼小鱼不过是鱼篓够不够装的问题。

　　且说另一则故事，就不如此圆满欢喜了。这故事的开始，也是个沉鱼落雁之姿的少女，因着一个玉树临风的贵公子的介绍，来我的小馄饨摊儿吃馄饨。我特地记了日子，他们每隔五日来一回。彼此二人都心系于对方，却是谁也不愿意捅破这层玻璃纸。

　　就在前些日子，当今圣上狩猎遇险，恰巧被这女子给救了。都说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但这种情况，许的……似乎有些牵强。

　　偏偏神女无心襄王有梦。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圣上硬是把那女子给临幸了……

　　也是在那月黑风高的夜晚，男子精心打扮，在我的馄饨摊等了一宿，直至破晓星高挂，才一步三回头失魂落魄恋恋不舍的离开……

　　那夜之后，那女子便引剑自刎了！想必是个刚烈忠贞的女子。而那个男子知道之后，悲痛一月有余，取了尚书家的二千金……

　　世态炎凉啊……人心啊……冷暖自知啊……

　　我和天枢为此事还特地往地府走了一遭，包含歉意的探视了那个烈女子。我问她是否觉得心寒，是否想要报复。原本想着，若她心有不甘，我不妨出手相帮。不料，她只是冷冷的道：“他既如此，就当做是浮生一梦吧！罢了……为了这样的人，违背了自己的心，做了冤冤相报之事，也是一种对自己的轻贱。”

　　天枢说她只爱自己，并不懂真情。若是真有心，哪管什么自尊本心，一定会发疯的。又说她与那个男子登对，骨子里都是冷情之人，怪不得明明动心，却事事发乎情止于礼，彼此磨磨蹭蹭终是没个结果。

　　我却不觉得，毕竟那女子连命都搭上了。她的死也算的上是凄美壮丽。我们这种看戏之人看的开心，愉快。可……这却是他们的一生。用一生去诠释她对爱的理解，再凄美不过一夜，再坚贞不过一剑，半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一瞬，便成往事，如烟消散。

　　那女子用了她的这一瞬，了结了自己的一生，还不算爱的刻骨铭心吗？难不成要像帝辛与我这般，死磕个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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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枢，你还记得四月前来我们摊上的那个威风凛凛的王爷吗？”

　　“怎么了？他的故事也快收尾了？”天枢翻起记事本查看。

　　“应该快了，不在今夜，就在明夜。你得给我好好留心。必要时候，我们还可以用到昆仑镜。”

　　“真是暴殄天物。神尊怎么就把昆仑镜给了你？这是何等宝物，终日被你用来查看这些无聊事件。”天枢一脸肉疼的哀嚎了许久，又似哈巴狗儿，凑到我身旁讨好的问，“有昆仑镜，干嘛还要跟踪他？”

　　“当然是现场看的更刺激，更有滋味咯！你懂什么？”

　　天枢：“我……”

　　“你这过得倒是潇洒滋润啊！”猝不及防，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大事不妙，这几日关顾着逍遥，忘了回信的事情。火凤也被我关入柴房，怕是连饭都忘了喂。不过它毕竟是个神鸟儿，即便是瘦成了灰烬，也应该是可以涅槃的。

　　“东皇，你来了？来看我吗？要不要来碗馄饨？西瓜？葡萄如何？紫溜溜的，应该很合你的心意。”我麻溜儿的起身，屁颠屁颠的跑到他的身边，扯着他的袖子一脸讨好的模样。

　　东皇冷笑：“心意？你倒是很懂我的心意。”

　　“这个……”

　　东皇紧紧扼住我的手腕，将我往他身上一带，我一个不稳便毫无骨气的跌入他的怀中。

　　“为什么不回信？”东皇质问道，看样子是等了许久，不见回信，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这……”我挠了挠肿胀的脑袋，我也是很为难呀！这一句两句也就罢了，来来回回三十句，每次都是两行字，我又不是学富五车？何况我也请教了学富五车之人，这次的真的是太深奥了。

　　“这……我于红尘外，汝于红尘那？咦……红尘，有何典故？”

　　“你可知，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东皇眉眼轻挑，勾人的望着我，简直像个妖孽！以前，这么就没发现他这……摄人心魂的妖孽潜质的？

　　我咳了咳，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我心也似君心，你放心，我定不负你的相思意。”

　　“哦？我怎么就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嗯……那这辘轳金井，落花残红又是个什么典故？我何时在我的梨园开过井啦？还是那梨瓣又无人清扫了？”

　　“……”东皇被我问的，噎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你可知开阳的《才子佳人传》容若篇有诗曰：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呃……东皇，你放心！我在簟纹灯影里都在思念你！这个……你既知晓我的心意，下次就别用这些深奥的词句打哑谜了！我比较喜欢赤裸裸的听故事。你看这成双成对的，有蝴蝶，有鸳鸯，有凤凰，有比翼。你随便送根羽毛过来，我便可以让天枢为它寻来另一对，你又何必专考我词句？这谈情又不是考状元。唉……”

　　“限你一年内把开阳的《才子佳人传》倒背如流。下次再糊涂，我就让玉衡看管你！”东皇一把放开我，悠闲的坐在我原先坐的小凳上，吃起天枢盛好的馄饨。

　　“可……”

　　“还是说……你打算让开阳盯着你把它背完？”

　　“没有，没有！”我急急摆手道，“这样挺好，挺好的！我喜欢偶尔看看摊，偶尔背背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可以和东皇换个位置，我管着他，再不受他的压迫欺凌了！

　　东皇吃完馄饨，就要离开，刚才光顾着紧张，竟没有好好打量他，这一年里，他又瘦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