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莫念归期》早年烟雨

5、清醒

　　姜佑趴在床上，即便睡梦中精致却分外苍白的脸仍是眉头微蹙，额间碎发被冷汗一遍遍地打湿，眼角似是有泪痕，小嘴紧抿微微颤着，煞是惹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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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的伤已经被小心翼翼地上过好几遍药了，被反复锤挞的后臀生生刮掉一层烂肉，治伤的时候昏过去又痛醒再晕……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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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侓实在没忍心，央着太医给他用些止疼的药，才在孩子无意识中差点咬掉他手臂上一块肉的情况下，勉强治了伤止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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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兄长，姜侓坐在床边心痛难耐。他的弟弟是因为他才要遭这份最，而他却实在无力保护他。姜侓撩起小孩被汗水打湿粘在脸颊的碎发，为他别到而后：为什么现在躺在床上的不是他？一滴泪水猝不及防地滚到脸颊，落进小孩儿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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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久没哭过了，姜侓拭着眼角的泪，他不能这样脆弱，可是每当在弟弟面前，他的心好像格外地软格外脆弱，他想抱着床上的孩子，告诉他自己是他的亲兄长，告诉他以后都要守护在他身边，可是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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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太子殿下心软了？也是啊，”瞟了眼榻上气息微弱的小孩儿，“心疼也是应当，六殿下怎么说也算是为您变成这样的。”元曌一脸不明意味地侧目而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有一丝意味深长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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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过先不动姜佑的。”姜侓强自镇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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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是这么说过”元曌眯眼道：“可殿下您也说过不会再对他有半分恻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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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的情况，你知道的”姜侓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声称要效忠自己的国师，努力义正言辞道：“身为最疼爱姜佑的兄长，我若不那么说定会引起父皇和重臣的猜疑。”他捏着手指顿了顿又道：“相反，我若拦下全部责任，父皇不但不会相信，还会认为我身为兄长宽厚仁德，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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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么，那太子殿下的表演当真是情真意切，连老臣都要被骗过去了。”元曌不置可否地笑笑，声音却有些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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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侓瞪了他一眼不想说话，回头去看聿儿，却正好看到小小的孩子双目紧闭，嘴唇微颤，眼前巾褥也湿了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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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曌满意地看到姜侓猛地甩过头瞪他似是要说：你刚才是故意要说那些的：“既然太子殿下要陪兄弟了，那老臣便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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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侓生气归生气，瞳孔微收，皱眉深思片刻，心道：聿儿重伤如此怎可在伤痕未愈，高烧未退，药劲残存此等情况下，不出一日便转醒过来？此事不简单，实该细细探查一番才好，只是看元曌的表现，怕是知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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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有了计较，再看着弟弟不愿意睁眼，姜侓无力道“聿儿，我知道你醒了。”
　　不如就趁这次断了聿儿的念想吧，他保护不了他，做不了他的好兄长，聿儿该早有个准备，他要担的责任从来不会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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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兄……什么时候来的啊”虽然醒来了，却仍是气若游丝，小孩子忘了身后蚀骨的剧痛，掩饰般地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一醒来……就……就能看见阿兄，聿……聿儿好开心”颤着嘴唇，牙齿偶尔打战，不知是是冷的还是痛的，眼泪却终究怎么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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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聿儿，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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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聿儿什么都没听到”兄长的话还没问出口，小孩急忙打断道：“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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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眼前这个如此在乎自己到即使要他死，他也要自欺欺人的维护自己的形象的傻孩子，姜侓是真的心痛到无法呼吸，他真的做不到对着他疾言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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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兄知道，聿儿都听见了”姜侓思索了一下，抚摸着他被冷汗浸湿的柔软发丝，语气依旧柔和却也隐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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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兄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小孩儿说的貌似斩钉截铁，却更像是要说服自己，从心底摒弃那种想法：“聿儿，不怪您，真的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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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为他辩解为他着想，姜侓内心酸楚非常，轻微颤抖的指尖扶住床榻，终究他也是个孩子，终究也快被所有的无奈，所有的不可言说压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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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强自镇定着自己，稳住声线细语道：“知道为什么叫你聿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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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睁大眼睛望着兄长，等待一直再寻求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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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本来有个弟弟，亲弟弟”看着小孩一脸震惊地睁大了眼，姜侓补充道：“他的名字叫姜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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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侓闭上眼睛，脸上洋溢着一丝幸福，心里想的却是现在躺在床上的小孩儿小时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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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亲，他好小啊”两三岁的姜侓指着襁褓里的婴儿：“为什么别的孩子都丑，他好看？”小小的孩子话还说不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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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是我们侓儿的弟弟啊”年轻的皇后微笑着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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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弟弟啊？像南弟和风弟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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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一样也不一样”皇后娘娘耐心地解释着：“你们都是娘亲身上的一部分，是更亲密的兄弟。”阳光洒在小婴儿的脸上，暖洋洋的光辉照着他咯咯直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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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是更亲密的兄弟……”襁褓边蹒跚而来的孩子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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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啊，所以娘亲给弟弟起名喂聿，你是兄长要一直守护在聿儿身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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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阳光下小猫儿似的吐泡泡的可爱孩子，姜侓笑了，这孩子真好看“好的娘亲，我一辈子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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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睁眼时，却是弟弟一身伤痕痛苦难当，却静静地望着自己，眼神里是一丝期待，一丝恳求和一丝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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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侓被这样的眼神刺得心在淌血，却不忍心错开眼神：“我说过要保护他一辈子的，可是……他那时候才三个月啊就离开了这个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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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侓闭上眼，以手掩面痛心疾首：没错，他的弟弟被迫离开人间，赶赴地狱，一个没有他没有娘亲的地狱，受尽那个女人的欺负，直到那么久以后他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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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是谁害死了他吗？”姜侓猛地睁开眼睛，眼睛里的精光带着怨恨，当然不是对面前颤抖地捂着耳朵叫他别说了的孩子：“没错，你应该猜到了，兰妃娘娘，就是你的好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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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兄，对不起，对不起……我替我娘跟你道歉”小孩儿不顾伤痛，强行支起身子握着兄长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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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聿儿，我的聿儿，你道的是哪门子的歉啊，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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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她待你不好，所以我并没有多排斥你，只是如今……国师愿意帮我，聿儿，他说要助我得到皇位，你知道吗？”故意的显出欲望和狰狞，对着小孩无助痛苦的脸：“念在你对我一片赤诚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拿出你的血性打败我，那个位置就是你的，你有父皇护着你，你不吃亏。”姜侓强行拉开孩子还缠着纱布的拽着他衣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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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侓咬牙说着那些决绝的话，他的弟弟要变得强大，要能担得起风雨，即使没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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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是的，阿兄，我不要我不要！聿儿真的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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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佑，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母亲那般行径，纵我能容你，累累血债容不了，聿儿在天之灵容不了。”字字句句刺骨诛心，姜侓拍了拍怔愣住难以动弹的孩子的肩膀：“好好养伤吧，以后这种傻事莫要做了，我不会领你的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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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侓转过身，脚步不停，泪水不绝：“还有聿儿，这个名字……你不配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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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了解的人，真正在乎的人，才知道如何伤人最深
想起一句歌词：了解彼此最能一挥就见血，用尽伤人的话去说，都没想能不能收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