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载阳》弦月渐沉

4、树上藏尸

　　好不容易理顺了头发，白适秋自感不会那么丢人了，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她看着男子一脸平静的坐在地上，静静地闭目养神。不由得心里疑惑。
　　看他悠闲的样子，不像是逃难的，从他刚才的话来看，也不像迷路，那么，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到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要不要问问他如何称呼？
　　白适秋想着，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对于她这个动作，男子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
　　感觉对方一点也不想搭理她……白适秋摸摸鼻子，还是乖乖等霜质来好了……
　　眼前的草堆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冒出的烟也只剩下细细的几缕。白适秋拿根木棍拨了拨草堆，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焦急。
　　“白适秋！白小姐！你在吗？！”一声隐约的喊叫传了过来。
　　终于来了！
　　“我在——”白适秋“腾”地跳了起来，“我在这——”，她兴奋得简直要泪流满面了，终于，终于等到救援了！
　　坐在地上的男子睁开眼，看着兴奋的白适秋，眼底划过浅浅的一丝不屑。
　　远处的人明显是听到了声音，急匆匆向这边赶来。
　　看着出现在草丛后的黑色身影，白适秋有一种扑过去抱住她的冲动，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满的仿佛要从胸中溢出。
　　这是，白适秋的余光却瞥见了一旁静坐的男子，他的面容仍是平静，眼中并无喜悦，只有淡淡的警惕和……轻视？
　　看到这个眼神，白适秋感觉自己好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发热的头脑也冷静了下来。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好像是过于激动了点，她都可以想象到自己脸上的那种几乎喜极而泣的表情。肯定……特别蠢！
　　再想想自己之前的行为及形象，再想一想这是个女尊世界……得，这男人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个胆小如鼠的世俗商贩了……
　　白适秋又想到前世那些小商贩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这么想着，叶霜质已经跑到了她跟前，上下一打量，没缺胳膊没少腿，直接一巴掌呼到了她肩上，直接把她拍了个趔趄，紧接着，一个响亮的声音炸响在她耳边：“白适秋！你跑的倒快！我她妈的明明都把强盗拉住了，你还跑！我要是没拉住她你跑的过那个强盗吗？！还窜这么远，生怕我们找着你是吧！你吓死我们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啊！你干……”
　　叶霜质手臂上挨了重重一下，刚要发怒，就看见白适秋身后的绿衣男子，本来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有些话，不好让外人知道。
　　“这是谁？”这荒郊野外，哪来的男人？不会是山精野怪什么的吧……可妖怪身上应该不会这么脏……不会是跟白家小姐一样的情况吧？
　　“不知道，可能是迷路的村……行人什么的……”白适秋本来想说村民的，可观此人一身气质，无论如何也不像，倒更像个……落魄的大家公子。
　　“你遇见他的，你说不知道？”叶霜质顶了白适秋一句，走到洛载阳身前，微一抱拳，道：“我乃青鳞镖局下镖师，叶霜质。帮助这位小姐押送商货，不知公子为何在此？可有难处？若是迷路，我等可以将公子带到最近的镇子，让镖师护送公子回家。”
　　“叶小姐好意，洛某心领，只是洛某已无家可归，此番是要去投奔远房亲戚，本想抄个近路才进入林子中。倒是让两位小姐误会了。”洛载阳不卑不亢，一番话……感觉很奇怪啊……
　　压下心头疑问，叶霜质再度开口：“为了抄近路进入林子未免太过危险……”突然想起她们也是为了抄近路才落得如此境地，默默终止了这个话题，问道：“不知公子所去何方？若是一个孤身男子赶路未免太过危险，若是顺路，捎上公子也是可以的。”
　　“叶小姐好意难却，洛某就却之不恭了。”洛载阳倒是不客气，既然有好心人要捎他一程，单就那个白小姐的反应来看，这一行人，绝对不是坏人。
　　叶霜质倒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反而一愣，道：“那还要麻烦公子走一段路，我们的商队在一条小路上。”
　　“嗯，洛某在此谢过叶小姐了。”洛载阳倒是毫不在意，提起包袱，一副准备走的表情。
　　一行人默默无语向着小路走去……
　　叶霜质在前面走的虎虎生风，一路上就只有衣服与草摩擦的沙沙声，安静的诡异。她看了白适秋一眼，白适秋微低着头摆弄袖子上的结，完全无视了周围。她又看了新结识的洛公子一眼，对方紧紧抱着一个大包袱，聚精会神的走路……
　　也许是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叶霜质没话找话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奇怪，这里为什么灌木这么多，树却这么少？”
　　……………………
　　白适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
　　没人搭理她。好尴尬。叶霜质似乎不想让他们继续沉默，硬着头皮说了第二句：“为什么前面那棵梧桐这么大呢？”
　　………………
　　叶霜质快哭了，两位，你们不能说句话吗？
　　白适秋幽幽开口：“你这个话题太过清奇，我们……无法回答。”
　　叶霜质嘴角抽了抽，可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外人在场，她没法说刚才的强盗和白家的事，有男人在场，她没法调戏白适秋……
　　白适秋看着叶霜质十分郁闷地往前走，内心有点想笑。
　　然后白适秋就看着她路过那棵大梧桐时狠狠往上踹了一脚，不解气般，又踹了好几脚。白适秋瞪大了眼，没想到平时装的稳重的叶镖师居然这么小孩子气，忍不住开口：“别闹小孩子脾气啊，洛公子……”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一个长条状的灰扑扑的东西，从树上滚下来，直向着树下的叶霜质砸去！
　　“霜质！”白适秋一时失声大叫！
　　不过以叶霜质的身手，怎么会躲不开，她只是轻轻向右一闪，就躲开了这条东西。
　　咚！那东西砸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三个人愣愣的看着那条东西。一个灰褐的麻袋，袋口被一条布扎了起来。
　　“这是……什么？”白适秋首先开了口。
　　叶霜质看着那条东西，一种不好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像是……”叶霜质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她蹲下身，打开袋口，一股像是腐朽的奇怪味道涌了出来，叶霜质表情一变，把袋口掩上，说了一句话：“是尸体。”
　　白适秋脸色明显一变，脑海中立即闪过一个死不瞑目的头颅，那个已经给了她太大冲击了，如今，又是一具尸体，还是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出现在她眼前……白适秋深深咽了口口水，目光向一旁的洛公子瞥去，那人却只是一脸凝重，表情严肃，却没有害怕的情绪。
　　不能在他面前丢脸！都已经给人一个坏印象了，不能让它继续坏下去，毕竟之后可能就是同行者了。
　　这么想着，白适秋努力压下心中的不适感，走到叶霜质面前，道：“我们……要报官吗？”
　　“不行，不能报官。”没等叶霜质说话，洛载阳先开了口，“不能报官。”他走到叶霜质面前，认真道。
　　叶霜质明显愣了一下，站起来，问他：“洛公子，我能问下为什么吗？”
　　“……”男人没有很快答话，只是转身，对上白适秋的眼睛，说道：“白小姐，我能相信你们吗？”
　　白适秋愣了愣：“你说的，是指相信什么？”
　　相信你们不会害我……他现在已经什么也输不起了……洛载阳嘴唇动了动，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走到那具尸体前，缓缓说道：“如果你们要报案，一定是要去前面的小镇报，那样的镇子，一般只有个镇长，是没有专门的官府的，只有请镇长断案，而最近的官府就是洛水县的知府，已经被封了，知府的事，很复杂，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是知府的家仆，我叫洛微……知府现在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白适秋和叶霜质都愣愣的，知府……被封了？那一定不是小事……
　　洛载阳缓缓说道：“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官家办案，必然要问尸体的发现者如何发现尸体的，到时，我们怎么说？说我们其中一个女人被强盗追到这荒郊野外，然后遇见了一个男人，他从这荒地路过，去投奔亲戚，然后那个女人的同伴来了，在路上看见有棵大树，不高兴上去踢了两脚，然后从树上滚下一具尸体？你们觉得，官府会相信这种话吗？”
　　听起来好扯淡……白适秋觉得，如果她是审案的官，绝对不会相信这一番话。
　　看叶霜质那苦恼的表情，肯定也是觉得太扯了。可是，这么一具尸体放在这儿似乎也不好，毕竟是她们把它从树上踢下来的……
　　“两位小姐怕是不明白官场的黑暗吧？那些人，可不在乎谁是真凶，官府的事，能不招惹，就别招惹。”
　　“不如这样，把尸体放这里，会有人发现的，如果发现，只能去镇上或知府报案，而知府已经不管事了，只能去镇上，若是愧疚，到时就帮着查查这个案子，如何？这绝对是桩谋杀案，把尸体藏树上，亏这人想的出来，若不是今天叶霜质踢了踢树，这尸体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呢。”白适秋认真说道。她也不太想和官府的人打交道，毕竟都说官场黑暗，前世的有太多东西，都在说着这一点。比如，《窦娥冤》。
　　“……这样可以。只是，若要查案，就必须和那些人打交道……即使没有县令，捕快总是有的。”洛载阳明显不想管这件事。
　　“可是，就把这尸体这么扔在这……”叶霜质一脸不忍。
　　白适秋也觉得不太好，但是……报案的话，也不能动尸体啊。她嘴里也这么说了：“还有，我们也不能拉着尸体报案，还是要把它放在这里的。”
　　叶霜质皱眉想了想，勉强同意不报案，等别人报，由于是她将尸体踢了下来，所以帮忙查一下这人死因。
　　然后，白适秋向着洛载阳说道：“我知道公子担心什么，没关系的，我们不会透露公子的身份，我们会说你是我们的亲戚，这样谁也不能再说什么，而且案子一定不会让你牵连进来，怎么样？”
　　叶霜质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知道霜质在想什么，这么一个身份尴尬的陌生人，为什么要这么帮他？而且身份也不知是真是假……为了抄近路就走树林的的借口也很不可信。
　　可是，这么一个孤立无援的人……这种情形，真像……曾经的自己啊，那时，没人帮她，那么现在，她就要帮帮这个男人！
　　看着那人略带感激的目光，白适秋心底呼了口气，终于不是看不起的眼神了……
　　三个人统一了意见，继续向小路走去，但……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像原来那般了。原本平静的，乱了。原本乱的，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