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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9
      三日之期已过。
      那日言之凿凿的柳公子却迟迟未现身,我坐在床踏上同药伯冥王打牌,左等右等,等到天都黑了,这人还没来。
      门外的妈妈把门子拍的震天响,苦苦哀求着让我出去见客。“海棠啊,你理那负心汉作甚,天下男人不都一个样子,为那柳公子你犯得着这样委屈自己吗?你把门开开,别叫妈妈担心啊……海棠……”我掏了掏耳朵,这三日闭门谢客把那管事妈妈吓得不轻,不过这药伯的迷魂散当真厉害,竟迷得这整个歌舞坊里的人都认为我是这的花魁,海棠姑娘。
      我掐指一算时间刚好,便披上了那件红嫁衣。坐在镜前给自己描了个新娘妆,又把那柳公子送我的珠钗首饰一并戴上,让冥王开了门。进了屋的老妈妈见了我这幅模样吓得不轻,忙走上前来哄我换衣服。
      “海棠,你莫犯傻。那柳公子何许人也,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那可是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将来可是有机会做驸马的男子怎么会娶一个青楼女子回家。快换了衣服随我出去,妈妈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既然做了这一行,那情情爱爱就要早些断了念想,这一次就算做个教训吧。”
      我扶了扶珠钗,伸手抚摸镜面中的那张脸,春山八字,美目盼兮,云容月貌,不可方物。这样一个美人儿,凄惨地死于自己所深爱的男人手里,爱的痴爱的深,以至于就算死了也要化作孤魂野鬼,久久逗留在人间。
      “芍药,莫慌,我马上就让你见到他。”
      我站起身来,将妈妈的唠叨置于耳后,随着药伯一起冲出了歌舞坊,留下冥王苦苦地拦在门前死撑。
      因这衣服乃怨灵所化,穿上之后胸闷气短,行动实在不便。我千年道行尚且如此,那华裳仙子区区一魂魄岂不是更岌岌可危?药伯估计也猜出我心中所想,捏了朵黑云载着我向那宅子奔去,脸色凝重得紧。
      行了没多大一会,就到了那所凡人口中的凶宅。药伯将我放下,叮嘱了几句,就调转云头,要去把那柳江城抓回来,同我成亲。
      我站在门口瞧了瞧,朱红色的大门看起来好生气派。身上这件衣裳捆着我催着我往里走,看起来这怨灵的执念不是一般的深,我索性推开了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这所宅子应该是刚弃置没多久,看起来还算干净,只是空荡荡地没有人,夜风一吹显得更加萧条。我背着手,细细查看,想要找着这个叫芍药的女子命丧何处。却听得一声轻笑,在这阴风阵阵的宅子里,这个笑声听起来别样的毛骨悚然。
      “谁?”
      无人应答。
      “谁在那?”我召出双生,悄悄走过去。
      正待我要挥剑砍过去时,听得一声尖叫。“辰极哥哥!”听到辰极二字,我硬生生地把剑收回去,反回来的剑气让我胸腔一滞,往后一趔趄,跌进了一个胸膛里。
      好像掉进了冬日雪松下的树荫里,一股凉意将我包围。我抬头,迎上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那样的冷意像极了那日落云山出见时,他的样子。

      我倚在一张软榻上,和辰极对弈。
      面前躺着的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就是要跟我成亲的柳江城。药伯站在一旁,怀里抱着他的宝贝墨云剑,一身白衣的小蛾子蹲在地上打量昏着的柳江城。
      “楚畔,你快将那人脸上看出花了。”辰极落了子,我也输了这盘棋。叫楚畔的小蛾子噘着嘴,手指着柳江城说:“我们就为了他推了蟠桃会啊?”
      辰极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倒让我更诧异,这柳江城何德何能让他推了千年一次的蟠桃会。不过救人当急,我拍了拍胸襟处那朵绣上去的芍药花。说来奇怪,自辰极来了之后,我一点都感受不到怨念带来的沉重感。
      药伯泼了柳江城一杯凉茶水,那人惊得原地坐起,止不住地咳嗽。待他平静下来看清了周围,一脸吃惊,看到我之后,又是一脸的惊恐。
      我微笑着看着他,问药伯:“药伯,这人哪里抓来的?”药伯冷哼一声,“在另一歌舞坊花魁的床榻上。”我心中涌起一阵恶心,冲柳江城摆了摆手,辰极却没有拦我。
      任由柳江城撞向一旁的柱子上,撞到他口吐鲜血昏了过去。我刚欲再给他一击,右臂就一阵恶寒让我痛呼一声。辰极二话不说将挥了挥剑,听的布帛撕裂的声音,我的右袖子就被扯了下来。楚畔慌忙捂住眼睛,却从手指缝里偷看。
      “天师,你们天上的神仙都这么不拘小节的么?”辰极不看我,却悄悄红了耳朵,看起来甚是可爱,可惜我没有时间逗他。我运了一掌拍在我自己的胸口,将那芍药花震的稀碎,一抹亡魂从胸襟处飘出来。正是那个痴情女子,芍药。
      “你可知我是谁?”
      亡魂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地上的柳江城。
      “你怎么可以将他弄成这幅样子?他可是一族长子,怎么可以遭此毒打?怎么可以?”亡魂看着我一脸的心痛,满嘴的质问。
      奇怪的是我却不生气,反而更多的是痛惜。世人爱到极致是这幅落魄姿态,却偏偏还有那么多人穷极一生去寻它,真是可笑。
      “我一代魔君,杀个人还需同你禀报么?”亡魂听了一怔,仍是不知悔改地看着地上的柳公子,流着虚无的眼泪。“你想救他?”
      亡魂抬眼看我,满眼的惊喜。
      “你把华裳的魂魄交出来,我便放他走。”
      “当真?”
      “本君说话,还能有假?”
      她轻轻地抚了一抚柳江城的脸,满眼的不舍,“可不可以让他看看我。”我看了看辰极,他却摇摇头。
      “好,我便让这愚钝凡人看你一眼。”听我说完,楚畔慌忙跳起来,“你这样做有违天规,是要遭天谴的。”
      我听完只觉好笑,“天谴?你当真觉得那天上的老头敢拿雷劈我?”说罢,我便给了那柳江城一刻钟的天眼,让他可以有机会看看身边鬼魅,看看天上仙人。
      亡魂伏地对我叩谢,我摆摆手让她快些叙旧。
      柳江城睁开眼,看了看四周,看见我一脸惊恐地向后挪动。芍药握住他的手,他扭头看清来人,叫的更加歇斯底里,脸上的惊恐已不止万分。“你走开!你走开!你不是我杀得,不要找我索命!”
      我端着一盅茶,细细地品,默默地看。看这痴情的女子是怎样被伤透了心,又该怎样放弃执念。
      “你不是我杀的,你是自尽,你为何来找我!是你贪恋权贵,是你拼命纠缠,我不过是断了你的念想!你何苦来找我寻仇!”柳江城拼命地躲着芍药,全然不顾她眼里的悲痛,他瞧见我慌忙地爬过来,拼命地磕头谢罪。
      “神仙在上,神仙救我!神仙在上,神仙救我!神仙救我!”我喝了口茶,皱了皱眉头,药伯连忙一脚将他踹开。
      “不长眼的狗东西,神仙有我这么好看的么?”我抚了抚额头,示意药伯把剑拿走,一旁的亡魂还在那悲戚戚地哭,哭得我心烦。柳江城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药伯把他拎起来扔到芍药面前。“快点,有话快说,老子赶着救人哪!”
      芍药看着对面的负心汉,还是止不住地哭,边哭边说,好不伤心。“公子,你说三日之后便来娶我。我便穿着嫁衣,站在这府门前三日,每日都痴痴地等你来。可是……可是,三日过去了,我却没有等来你,只等来你身边的侍卫阿福。”芍药顺了口气,继续哭,一旁的楚畔听后气得牙痒痒,扬言要将柳江城冻起来。“阿福对我百般凌辱,却不肯让我见你。我日日将你思念,冒死从这府里的地窖逃出来,却看见,却看见你搂着别的姑娘在花药私会。你们缠绵,欢笑,与我而言,你知道是多么的痛彻心扉吗!”柳江城脸色发白,张口结舌。
      “公子,我就问你一句,你究竟会不会娶我?”芍药停了哭,平静地问他。柳江城猛得抬头,握住芍药的手,“会的,会的,同你成亲。同你成亲,你说几时我们便几时,只要他们肯放过我,我就同你成亲,芍药,你那么爱我,怎么能放任我去死呢!芍药!”
      我看见他说“会的”时,芍药眼里亮起一抹光。但他后来所说的一字一句,彻底地将那抹光消耗殆尽。芍药轻轻挣开了他的手,对我深深鞠了一躬,“了却执念后,魔君只需烧了那衣服,便可取走仙子魂魄。近几日的失礼,还望魔君恕罪。”我点点头,将那小蛾子拉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
      只见光芒乍现,一声惨叫过后,芍药与柳江城一同消失,地上一丝血迹没有。
      “咦?那个负心汉呢?”
      “死了。”辰极冷着脸看着我,“你可知神仙妖魔皆不可插手人间之事?”我不以为然,“本君乐意,你能如何?”
      辰极不说话,我却能感受到滔天的怒意,让那小蛾子向边上默默挪了几步。身为魔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甩手长老,药伯的眼力见也是极好的,连忙拉了辰极向外走。“天师莫气,还是让魔君宽衣解带,救出仙子魂魄才是正事。老夫向你保证,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辰极临出去前,扭头望了我一眼。
      “无格,万万不可再违抗天命了。”

      楚畔趴在我身旁,看着我把满头珠钗摘下来扔到一旁,很是吃惊。“这么多,你都不要啦?”
      “俗不可耐,要它作甚?”
      “那辰极哥哥送的这个步摇我可拿走了。”
      我瞥一眼,看见她手里攥着一只玉垂扇步摇,莹润玉石泛着柔和的光,我倒是没仔细注意我今早扎在头上的还有这宝贝。忙夺来观赏,反倒没看见楚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看着这个小丫头模样讨喜,便逗她玩。从那堆俗气珠宝里找出来了勉强能入眼的红玛瑙滴珠耳坠子递给她,谁知这小丫头眼界高的很,看也不看一眼便扔到一边。噘着嘴巴同我赌气,我第一次应对这样不讲理的小孩子,虽说她也有几百岁了,不过也就如同凡间十二三的懵懂女孩子。
      “你既身为冰域的公主,就应该知道你们一族向来高卧东山,从不抛头露面。你这样天天跟在一个男子身后晃荡,就不怕你父君治你的罪?”
      楚畔一听慌忙来捂我的嘴,“你不要这么大声,我藏了好久了,若是被父君抓回去,我就做不了神仙了。”我听了更好奇了,身怀上古妖魔血脉,反而在我面前提她想成仙,当真不要命了?
      “好好的公主不做,做个不起眼的神仙?”
      楚畔一脸的欣喜,眼睛却望向窗外与药伯一起为华裳修魂的辰极,我心中便有了答案。这丫头定时被那老狐狸给骗了,以为当了神仙就能做那小天师的小媳妇。还好自从那日知道她会读心术之后便让药伯做了面护心镜给我,免得什么心事都被她知晓反而不自在。
      “才不是不起眼的神仙,天君说只要我勤加修炼便可以入仙籍,就可以嫁给辰极做他的妻子。”我看着她脸上似曾相识的表情,想起来刚才的歌妓芍药,那样为爱痴狂的模样,天下人倒是一样。
      “你即使不做神仙也能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啊?可没有一条天规说仙魔不可以联姻,你若喜欢我给你搭架桥便是。”这小丫头我稀罕得很,索性帮她一帮。
      结果她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不,这不一样,我们死了之后便会魂归天地,换作花草树木。而神仙却能成为一方星宿,我只有成为一颗星星,才可以永永远远地守候在他身边,他便日日夜夜都不会觉得孤单了。”我在这一瞬间,竟忘了要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心中一疼。
      楚畔说完,自己却叹了口气,这没来由的叹气又让我心生好奇。“这好端端地又怎么了?”楚畔扭头看了我一眼,带着点怨恨,我又是万分好奇,我这是又怎么这个小祖宗了?“我满以为只要我勤加修炼便能梦想成真,就算辰极哥哥不喜欢我只把我当他的妹妹,我穷追不舍早晚也能将他拿下。可是,自从遇见你之后,我觉得就算我穷追不舍也未必能将辰极哥哥从你手里夺回来!”
      我听完如遇雷劈,好端端地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堂堂魔君,怎会让这点儿女私情绊住脚?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跟我好像没有什么关系,我同你的辰极哥哥是真的不熟。”
      “我又不是瞎子。辰极哥哥为了你违背天君旨意放你去地府,任由你杀人,还为你亲自挑选首饰,千万年来只有你一人能让辰极哥哥如此放心不下。不过就是落云山那一眼,怎么能记得如此长的时间,你给他下了什么魔怔?”
      落云山那一眼?
      落云山哪一眼?那清澈透明的眼睛,还是带着怜悯的冷眸?千人千面,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我却理不出个头绪来,只有那么几句话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你是法器?”
      “我是。”
      “为我所用?”
      “恭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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