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白马19号

12、12

　　12
　　“无格，此举万万不可。”
　　药伯拱手托着我下的诏书，身旁站着面无表情的御风，他依旧是懵懂稚嫩的神情，像个无知孩童。
　　“南天门你一跃而下是为救老夫的无奈之举，我本就无颜面对你父君。你今日竟让我来继承大统，你这不是要折煞我？”
　　待我将花药最后一处伤口包扎好，并用妖力将她团团围住，才转过身来处理这档子事，见我下来御风忙不迭地贴过来，黏人的紧。
　　“你护着花药平安脱身已是万幸，如今没有人知道我是死是活，逃走的天兵也被御风悉数绞杀。你说，这难道不是我们反击的好时机？”我将御风推开，他撇撇嘴又黏上来，我索性不管他，将我的计划与药伯细细道来。
　　“那日追我的天兵将近几千人，我将御风召唤出来，他一人可敌千军。你我合力，为我魔族将士改头换面，由御风带人重返天宫邀功。到时，我们带兵埋伏在天宫外侧，里应外合，一举拿下！”
　　药伯听完，略微陈思，我见他不住地看向御风，心有困惑。“那日是你说，只需我的血将他唤醒。他便会至死不渝地为我所用。难不成，你是诓那混账的？”
　　药伯听完，摆了摆手，又点了点头。倒让我不知道究竟是真还是假了，药伯思索片刻，不敢万分笃定地说:“古籍里的确有换元术一说，不过从未有人唤醒过沉睡的元神。所以，老夫也不知，这御风究竟能不能为你所用。”
　　我看着婴儿般的御风，为他捋顺他的头发，问药伯:“那你觉得，该如何？”药伯沉吟片刻，趁其不备，将御风拉开，一剑横在其脖颈。“真真假假，一试便知？”
　　“你这是作甚！”看着御风茫然的眼睛，和那白皙脖颈处被锋利剑刃压出的血痕，我的心也随之一揪。“古籍说，唤醒元神的人就算是让人去死，也不会有任何违背。既然如此，”药伯收了剑，御风依然是一脸茫然地望着我，好像刚才险些丢了的并不是他的性命。我稍稍稳住心神，问:“可他看起来同个孩子无异，我若真让他去死，这么好的将士，岂不可惜？”
　　御风听完我说的话，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像是表示赞同。
　　“那你让他带兵，岂不是送死？”
　　药伯一句话倒问住了我，让御风进天宫，天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暴露不过一瞬间的事。这么大的风险，不能让他去冒，也不能把我两千将士的命当儿戏。
　　我冲御风招招手，他巴巴地贴过来，我抚着他额前碎发，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御风乖乖听伯伯的话，我要闭关几天，你可不能胡来哦。”
　　他撇撇嘴，紧紧拉着我的衣角不松开，药伯翻了个白眼，一把给他拎回去。“七尺男儿，丢不丢人？”看他委屈巴巴的小媳妇样，我不禁笑出声，趁他晃神的空当，大步冲出了阁楼。
　　或者回来自然是好，但苟且偷生不是我魔界作为。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要打探清楚。
　　那日的蒙面人。
　　那一人千面的天师。
　　究竟是不是同一人？

　　魔界有处深潭。
　　潭水深百尺，水石清华，澄江如练。
　　我着一袭红衣衫，一跃而下，感受着寒意一寸一寸侵入肌肤骨髓。而与此同时，有一股灼热从指尖流向四肢百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只是那种痛，要比挨上千刀要严重的多。
　　咬着牙，我伸出右手，拼尽全力在掌心凝出一朵红莲花，水滴微颤，妖艳欲滴。胸口的那处剑伤，伤口太深，剑尖断在里面，随着血液游走。药伯近几日功力大减，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深吸一口气，我将那多莲花摁进伤口处。
　　随即，像是有一次感受肌肉撕裂，烧灼的剧痛，大口大口地吞噬着经络。我一个受不住，便沉入水中，刺骨的寒冷与烧灼，让我晕头转向，忘记挣扎，就轻飘飘地向下坠，看着头顶那抹光亮越来越小，越来越淡。
　　迷迷糊糊中，好似有一人托着我的腰，在我耳边轻轻唤我的名字，但我摆摆手只有水流，罢了，我心里这样想，千百年的疲懒将我包围。
　　如若好好睡一觉，也未尝不可。
　　我舒展舒展身体，将头顶的珠钗都拔下来扔到，任由长发飘荡，头皮舒服的一阵麻。随即，窒息感席卷而来，我开始喘不过气，四肢的无力又让我无可奈何。
　　不知所措间，一个影子扎进水中，托着我的腰向上游，我来回扑腾也没能挣脱，反倒脱了力。
　　只能感觉到那人的发丝不住地在我脸上游走，麻麻的，痒痒的，像是小兽在啃咬，舒服得紧。过了没多久，一阵亮光刺眼，我这是上岸了。
　　潭下呆的久了，眼里雾气蒙蒙看不清来人。只能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逼近我，按压我的胸口，还，还轻轻吻我，给我渡真气。恍惚间，还能听到他唤我，是我从未听过的声音，清朗的好听。
　　他唤我阿玉，倒气的我睁开了眼，正好对上一双漂亮眸子，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个女娃娃。许是眼睛清澈，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
　　“御风，你唤我什么？”
　　他不说话，把脸凑过来，温乎的气流萦绕在我耳尖。“阿玉。”我翻给他一个白眼，“本君的名字是无格，我是唯一随我父君姓的孩子，谁要叫那阿玉，俗气得紧。”御风听完点点头，看了我一眼，猛得伸手摸我的脸，吓了我一跳。
　　几百年了，都是我时不时地调戏调戏别人，好看的儿郎我都想收入宫邸。这今日被别人占便宜还是百年头一遭，不由得叫我堂堂魔君红了脸。
　　御风的手凉凉的，在我脸上轻轻摩挲，说了句:“热了。”我一把将他推开，心想真是太丢人了，却看见他眼光定定看着我，我一低头，看见我胸前春光乍泄。
　　我一把抓住湿漉漉的衣襟，指着他，“你你你你，你不许看。”御风不解地看了我一眼，“阿玉好看。”
　　“好看也不许看。”
　　结果这不怕死的，反倒一伸手将我箍在他怀里，不紧不慢地说:“阿玉乖，暖暖就好。”我刚褪下去的燥热，蹭一下窜到脸上来，紧实的胸膛贴着薄薄的衣衫，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喘息声，真的要了本君的命。
　　“热了。”
　　我叹了口气，一动不动地稳心神，打算无视掉这个大暖炉子。结果他却紧了紧，将下巴搭在我肩头，软软地来了句:“阿玉莫动，我疼。”
　　疼？我掉过头来看他，发现他胸襟衣衫处的红色略重，忙扒开来看，居然发现一朵血莲花。我大吃一惊，这血莲花不正是我刚才拿来疗伤的物件。“什么时候疼的？”
　　御风歪着头细想，看着我盯着他，又紧了紧胳膊:“从你入水时，阿玉莫动，我要睡觉。”
　　我便一动也不动任他倚着我，时不时听见他吃痛地轻哼一声。我摸了摸胸口，痛意全无。难道，这就是换元术所谓的忠？把痛苦全都让一人来承担，岂不卑鄙？我想起身找药伯商议，却被拉回来，听见御风含糊不清地说:“暖一暖就不凉了，阿玉莫动。”
　　我便真的不敢再动了，生怕我一不小心弄痛了他。
　　这一来二去，我也有些困意，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是几时。
　　只听得，耳畔是不疾不徐的风声，伴着潺潺流水，好不惬意。

　　我身为一代魔君。
　　深刻地觉得魔界的防界理应整治。
　　比如现在，我魔界重地就被两个大活人正大光明地闯进来。
　　那位白衣飘飘的神仙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两人动也不动的不知道盯着我们盯了几时。御风浑然不觉，粘着我睡得欢快，我瞅着辰极看不出悲喜的脸，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你们…这是在双修？”
　　楚畔两只大眼睛泛着精光，还时不时咽口水。我猜这小丫头指不定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只挣开御风，站起来整整衣衫。
　　“打扰魔君雅兴，辰极罪该万死。”辰极冲我拱拱手，脸上一点歉意没有，一张脸冷的跟千年寒冰无异。我大咧咧地摆摆手，“无妨无妨，只睡个觉，不算雅兴。”结果，辰极的脸看起来更是寒上几分。
　　“那就好，今日前来只是来给魔君讨一位神。”辰极看着躺在地上一脸惬意的御风，一张俊脸捉摸不定。这倒让我想起那日在天宫前来刺杀我的那个黑衣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同我这么客气作甚，那日你向我捅刀子的时候可没这么斯文。”我摆摆袖子，撮了个衣角给御风揩了揩脸，他眉头微皱，许是做了不干净的梦。
　　辰极不作声，我只当他默认了。
　　“不愧是天宫最年轻有为的天师，这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性子叫人佩服。只是，你要杀我就早说，搞那些幺蛾子不够麻烦你的。”他还是不作声，我这气就不打一出来。他越是不说话，我就越咄咄逼人。
　　“我不过是小小魔界一个君王，哪能劳天师大驾。你也看到了，你口中的那位神，与我终日厮混在一起。根本没有再回天宫的意愿，换元术的精髓就是叫人忘了前尘往事。这一生，只追随我一人。”我帮御风抚平他的眉头，刚巧他也醒了，一双清蒙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我。
　　“御风，有人来见你。”我看他眼睛回了神，便将他拉起来。
　　御风支着下巴，看着辰极，一脸不耐烦。辰极见他醒了，忙行了个礼，御风看也不看，皱着眉头看了看我。
　　“御风战神，在下辰极。”
　　“哦。”御风头也不抬，绞着他的衣带子玩得欢快。
　　“天君听闻战神苏醒，大喜过望，派我来接战神回宫。”
　　“我不认识什么劳什子天君，也不回什么天宫。我就跟阿玉在一起，你莫再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御风说完扭头看我，一脸快快夸我的神情。我全身搜罗一遍，就找出几粒糖元子，递给他吃。
　　御风吃着糖，一脸惬意。昔日里威震八方杀人于无形的战神，现如今像天真漫烂的孩童。辰极隐忍怒气，看着我。“魔君不觉得该说些什么？”
　　我愣一愣，我说什么？说我用换元术换了他的神智，这也不是我的本意啊。
　　楚畔抢御风的糖抢不过，正在气头上，见我不说话索性替我说了。“她用换元术换了御风战神的神智，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何？辰极哥哥，你早知道她不可能有危险，那日你还帮她脱险，受了极天战神好几道天雷。她毫不知情，反而抱着别的男人睡觉，楚畔真的是太生气了！”
　　几句话咄咄逼人，说的我一头雾水。
　　辰极来救我？
　　“你不知情？要拿你性命的人是极天战神，破你结界轻而易举。若不是辰极哥哥舍命与他周璇，你根本出不了那个冷宫！你不过心口中了一剑，辰极哥哥……”没等她说完，辰极便禁了她的声，拉着楚畔头也不回地走。
　　“你受伤了？”我伸手拦他，却被挡住。
　　辰极一脸冷漠，看也不看我。“小孩子说话，魔君听个玩笑就好。反正，”扭头望我一眼，深邃的眸子里像有隔夜星辰。
　　“你也不信我。”
　　看他驾云而去，风掀起他散下来的头发。一大片紫红赫然印在他的脖颈。
　　那日不是你。
　　可你为何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