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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   13.
      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浑身薄汗湿了衣衫。
      睁开眼睛,看到头顶挂着的红色羽帐,才发觉又是一个梦魇扰乱的夜晚。我坐起来,感到一个手臂箍着我的腰。我往下瞧,瞧见了一张无论是几百次看也依旧会觉得惊为天人的脸。
      “御风,你又爬到我床上。”
      御风没有听见,独自睡得香甜。碰巧吹来一阵清冷晚风,他手臂紧了一紧,嘴里喃喃不清,只听得一句:“阿玉乖,暖暖就好。”如那日他救我如深潭,为我暖衣衫的时候。
      我食指轻轻刮过他的眉峰,眼睛,感受睫毛刷过指腹后肌肤带来的细腻以及他柔软的唇瓣。这样一张好的皮囊却为天上那老匹夫卖了几千年的命,出生入死多场浩大战事,管风的常胜将军如今在我这十恶不赦的女魔头的床榻上睡得安详,抚着他后颈处一道凹凸不平的伤疤,想起药伯同我讲得那个故事。
      药伯讲御风是风里孕出的仙胎,是被千年难遇的七彩琉璃色云朵载至南天门前,里面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笑得欢快。天君闻讯赶来,一眼瞧着十分欢喜,收为义子,赐名御风。
      宠爱非凡。
      所以我抢了老天君的心头肉,他必定恼怒得很。
      倒不如,就完璧归赵,我也算做件好事。就当是替阿浣报个仇。心里想着,不禁乐出了声,却没发现御风早就醒了,一手支着头,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阿玉为何如此开心?”
      我点点他额头,轻快地躺回去。“因为有了你之后,万事都顺利得紧。”御风似懂非懂得点一下头,又钻了回去,依偎在我身边。“那阿玉可要抓紧我,不要弄丢了。”而后,是逐渐均匀的呼吸声。
      听完这句话,我这心里突得一丝不自在。
      若我再将他送还天君,他岂不伤心得紧。况且,换元术早已将他死死绑在我身边,哪也去不得,倒不如。
      倒不如就留下他,让他做个痛痛快快的半吊子神仙好了。

      “阿玉!阿玉!你看这好不好看!”
      御风捏了朵不知道哪里偷来的花,举得高高地冲了进来。我正同药伯学炼制新的丹药,被他吓得炸坏了药伯最疼爱的紫金丹炉。药伯二话没说,一掌送他去了隔壁山头看孔雀阿三跳舞,回来的时候手里攥了一把艳丽的孔雀尾羽,嚷嚷着要花药给他作新衣裳。
      “阿玉!阿玉!你同我一起把那些杂草铲除,我要给你搭一个大秋千。”我若没看错,他手里抓着的那堆杂草是药伯最心爱的药材。药伯梗着脖子磨刀,我拖着御风,一把跑出十几个山头那么远。
      “阿玉,阿玉……”
      这几日我听的最多的便是这两个字,要不是还有药伯每日不厌其烦地叫我无格,我可能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看着踩着云一路跑跳过来的白衣衫,我的太阳穴就突突跳得飞快。这半吊子神仙做的当真痛快,短短几日,这位神仙就已经把我魔界掀得天翻地覆。参他的折子看都看不过来,扬言要杀了他的妖怪排了好几座山,擂台一连摆了七日。
      像极了凡间的比武招亲。
      直到最后一只灰狼被御风刮出了伤风眼,这七日的擂台才算结束。我抱着胳膊看了七日,越看越觉得这白衣衫的神仙俊俏潇洒得紧。
      药伯捏着所剩无几的胡子,咬牙切齿地说:“那日你若让我拿他来炼丹,魔界早就太平了,还容他胡来?”
      我冲御风摆摆手,招呼他上来。
      “药伯,你也太小气了,不就是不小心燎了你的胡子,重新再蓄又有何难?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药伯眼睛瞪得铜铃大,“他同我年纪差不了多少,你叫他孩子?”
      我帮御风重新束发,御风捏着我的衣带玩的专注。
      药伯看了一眼,一甩袖子,背过身去。“当真痴儿!”我不理他犯脾气,让御风去找花药讨点心吃,我则拿出一方帕子来递予药伯。那帕子料子奇特,摸起来如凡间绸缎却又隐约泛着霞光,帕子角隐约有个冥字。
      “这……”药伯摩挲着帕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叹了一口气,“前几日托御风拜访华裳仙子,御风不安生,竟偷了她一方手帕。华裳做了孟婆,这天上在没有五彩云霞,你终日盯着光秃秃的天看,心里许是烦闷,我便自作主张把这方手帕留下来。你且看着办罢。”说完,便转身,不愿再看药伯百味杂陈的脸。
      世上憾事千万种,唯有情字最伤人。
      自断红尘的华裳丢了一方载着情思得手帕,许是天意。
      转身走出几步远,听得身后一阵揪心的叹息。
      药伯,我只能帮你至此。

      “御风,你帮我一个忙。”
      我把一柄银簪给了在吃糕点的御风。“把这个交给地府奈何桥边派发汤水的仙子。切记不要贪嘴,喝了那碗汤你就再也记不得我了。”
      御风点点头,又摇摇头。
      “忘记阿玉,不可以。”
      我看着御风驾云而去的背影,会心的一笑。
      不过片刻功夫,御风便顶着一头露水回来。
      “凡间的露水太重了,我摸了好久才找到阿玉说的桥。可那桥上并没有阿玉嘴里美得不可方物的仙女姐姐,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问我喝不喝汤水。”
      我心一惊,天君果真这么狠心。
      每一世孟婆都是因上世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生生世世不得入轮回。天君下令收了她们的容貌,让她们用最迟暮的容颜与她们的心上人会面。因为那份羞于启齿的情念,她们不会与心上人相认,只默默盛出一碗汤。
      会有几滴孟婆泪落入汤里,饮后入轮回,不再受人世疾苦。
      亲手送他去黄泉路。
      亲手抹去她留下的记忆。
      华裳自退仙藉,甘愿站在奈何桥边当一世又一世的摆渡人,也不愿再回金屋里当个不受宠爱的仙姬。所以天君收了她的绝色容颜,让她永远也不想回到药伯身边。
      “御风,那你给她了么?”
      御风忽闪忽闪眼睛,心虚地答:“她答应我一定将之转交给那位仙子,还……”我看他遮遮掩掩往后藏着什么东西,便佯装生气地说:“那我便只好将你送回去,你便再也见不到我了。”
      “别!别!阿玉莫急!”御风慌忙将手里地的东西递予我。“婆婆说我这一路必定劳顿,她便送我一方帕子,说阿玉看后自会明白。”
      我接过那帕子,心中已知晓大概。
      华裳心中仍有冥乂,只是世上再无华裳。
      那簪子,那情思,也便了无去处。
      我摸了摸帕子,看御风一刻也不肯挪开的眼睛暗自发笑。
      “你不舍得给我?”
      御风连忙摇头,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阿玉想要的东西,便一定要得到。”
      “那得不到呢?”
      “那我就是拼了这一条命,也会替你抢回来,捧到你眼前。”不过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还有些许孩子气,却偏偏让我心尖一颤,多少个年头与岁月,除了药伯与父君,再也没有人肯许这样的承诺给我。
      “我想要着天边有五彩的云霞,想要天上星斗消失殆尽想要魔界子民可以入轮回,生生又世世,有无尽的希望。这些,你也能替我做到?”我看着御风茫然的不知所措的眼睛,笑了一笑。
      他却伸手覆上了我的眼睛,“阿玉莫哭。”
      他的指腹柔软,有水迹,我便再也克制不住地搂着他哭个痛快。那日落云山神坛,我亲眼看着父君殒化,多少双眼睛里藏得欣喜要把人灼出大洞来。所以不论春夏秋冬,不论何时,管你祭天还是敬神,我只着红衣,不敬天不敬地的渎神的红衣衫,便是我最温和的示意。
      “阿玉莫哭,我会勤加修炼不再贪玩,我会把这天地都捧到你眼前,任你挑选,可好?”御风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就像我平常哄他睡觉一般轻柔,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还有湿热鼻息。
      我摇摇头。
      “我不要这天地,我只要你杀一个人。”
      御风的手一顿,继而又轻轻落在我的肩头。
      “杀谁?”
      我把头埋进他的胸口,听那里逐步不平稳的跳动。
      “天上的战神,你的师兄,刑天。”
      良久,良久,我听到他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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