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天际留》杜艾鱼

4、第4章

　　一场大雪彻底把高家屯带进了冬天，北方的冬天洒水成冰，轻易不敢出去。万一要是出去的话，也得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厚厚的，不能留有一丝缝隙。
　　江溪一时间根本无法适应这种寒冷的天气，这些天把炕烧的暖暖的，恨不得一天到晚长在炕上了。
　　自然教授地点就从外面的屋子移到房间里来了。江溪缩在被窝里，趴在炕上。梁际就搬了桌椅坐在炕边，整个人正襟危坐的，江溪看了都替他冷。
　　“你难道就不冷吗？”江溪整个人都缩了进去。
　　“冷，但越是寒冷越是能锻炼人的毅力。”梁际一本正经。
　　江溪无言以对：好一碗大补的鸡汤啊！
　　“我们今天吃什么？”及时转移话题果然够机智。
　　是的，自从天气冷了以后，家里的掌勺大权就顺利移交到梁际手中了。有时候，江溪也挺不好意思的，明明是自己要来照顾他，怎么到最后反而自己是照顾的那个人呢！
　　“你想吃什么？”梁际放下手中的笔问道。
　　“随便做点什么好了，天气这么冷。”
　　天气还没变暖，屯子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村长的独子前几天走夜路摔断了腿。现在积雪深厚，交通不便，就请了村里的土郎中来看，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哪成想夜里就发起了高烧。
　　村长托人将儿子送到了县里的医院，才知道腿伤太严重，已经保不住了，村长媳妇立马不行了，对医生破口大骂。一群人又闹闹腾腾地把人送到省城做手术。
　　江溪想着他们来屯子的时候村长也帮了不少忙，自己也应该去医院看看。
　　王婶也是同样的意思，于是就和屯里其他要去的人家约好了明天一起去。

　　“梁际，我明天要去省城一趟，你自己在家哦！”
　　“去干吗？什么时候回来？”梁际立马问道，语气里有着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着急。他虽然慢慢适应和江溪在一起的日子，但他的内心还是没有什么安全感的，他总是害怕江溪像那天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
　　“村长儿子摔断了腿在医院手术，我和王婶他们去看看他，晚上就回来，你自己在家要小心啊！”江溪耐心解释道，其实她也想乘机去省城看看。
　　梁际这么聪明，要是一直在这里上学倒是有点可惜，所以这次去省城看看那边的学校，万一蚁后梁际去那边念书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梁际心里有些不情愿，他不想她去省城，可是他不能说，江溪那个女人也不会听他的。
　　这一天晚上梁际都闷闷不乐的，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江溪还是和王婶等人坐车去省城了。
　　省城这边
　　“不能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没有了腿可怎么办啊？”村长媳妇听大夫说要把坏死的一截小腿切除，立刻就叫嚷开了。在她看来，儿子的腿虽然摔断了，但还好好的，养个几个月就好了。
　　怎么来到省城医院还要锯腿呢，于是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地叫骂开来，医生和她解释不通，只好和村长沟通。
　　“你儿子的腿情况不太好，还是要尽早做手术，越拖情况越坏。”医生耐心地跟他解释。
　　本来受伤后立即到大医院医治并没有什么大事，但村长他们以为只是普通的摔断了骨头，用
　　土办法医治养个一段时间就好。
　　后来情况不对，高烧不断，才送去医院，地方医院又没有医治的条件，再加上路上颠簸，才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
　　村长下定了决心要做手术，没办法，他也不忍心，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腿残废了就等于失去了劳动力，以后在农村里不能劳动可怎么过啊......
　　他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些，就觉得眼前一片黢黑。农村人过活不就靠着一把子力气吗，儿子腿没了，他们这个家也完了。
　　村长两眼空洞的望着前方，他媳妇还在走廊上大骂庸医。他抹了抹脸，站起来，在手术单上签字。村长媳妇一看他这样，抢过来就要撕。
　　“老头子，你不能这样，他也是你的儿子啊！没有了腿以后可怎么活啊！”她的头发散开，脸上是泪水抹开的污渍。
　　“够了没有，再拖下去别说腿了，连命都没有了！”村长一把将她推开，颤抖着签了字。
　　第四章
　　江溪一行人到医院的时候村长的儿子已经进了手术室了，村长媳妇也不闹了了，都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
　　见屯里来人了，村长才起来。
　　“感谢大家，这么远还过来。”村长的声音嘶哑，疲惫不堪。
　　“说啥话啊，咱都是一个屯的，邻里邻居的处了几十年，就是再远也要来看看啊！”大家见村长夫妇这幅模样，都不忍心，七嘴八舌地安慰他们。
　　说着说着村长媳妇又哭起来，“我可怜的大勇啊，没有了腿可咋活啊。”
　　众人都是一个屯子里生活的，虽说村长媳妇平时人缘不怎么样，可如今都这样了，看她悲痛的样子都不忍心。要知道对于靠地吃饭的农民来说,失去了双腿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大勇如今还没结婚,尽管村长家条件不错,可谁家好好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失去双腿的人呢
　　“婶儿，等以后条件好了，给大勇哥安个假肢，正常生活没有问题的。现在重要的是你跟村长叔保重身体，把大勇哥身体照顾好了才是。”江溪也随众人安慰道。
　　“真的吗，人能走路吗？”村长媳妇仿佛抓到了一点希望，不住地问她。
　　“真有这种东西？不用拐就能走？”村长也立马问道。
　　江溪想这个年代医学还不是那么发达，这里又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可能大家都没见过这东西，就说：“以前我见别人用过，锻炼好了，走路没问题的。”
　　“不过咱们这边有没有我不知道，具体你们还得问问医生。”
　　“对对，咱们这边没有也没有关系，只要能治咱就去首都，首都肯定有。”村长说着说着就燃起了希望，只要能让儿子能重新走路他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人能重新走路,就是不种地做点别的什么营生也好啊,再说他本来也就没打算让儿子种一辈子地,可是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大家快回去吧，大勇手术估摸着得到晚上，你们的好意我们都心领了，等手术结果出来了我让人给大家送信，再晚今天就回不了了！”村长让大家先回去，自己则出去买了住院要的东西。
　　出了医院后，大家都很感慨，前几天还好好的人、好好的家庭瞬间就变样了，只能感叹世事无常啊。
　　跟王婶他们分别后，江溪独自一人在省城逛了逛，这里比镇上来说要繁华的多，道路也要宽阔一些，但不到一个小时，江溪就走完了。
　　而在家里的梁际从江溪走后就坐立难安，他知道江溪是和王婶他们一去省城了，晚上就会回来。但无论他怎样说服自己，都没办法静下心来安心学习，他的心忽然变得焦躁无比，并且这种焦躁的心情越演越烈，到了下午见江溪还没回来，他干脆放下了书本，不断地朝门口张望着。
　　江溪通过别人的指路来到第一中学的门口，走到旁边的书停买了本书，卖书纸的大爷躺在背风处悠闲地晒太阳。
　　这个年代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车辆，显得空旷旷的，透过铁栏杆朝里望去，有学生在上体育课，嬉笑声传出来。
　　“大爷，大冬天在这儿不冷吗？”
　　大爷听了笑呵呵地问：“不冷不冷，都习惯了，都卖了好些年了。”说着嘴里就哼起戏曲来，江溪听不懂他哼的是什么。
　　“大爷，听说这是最好的学校啊，要来这里上学难吗？”
　　大爷听她说起这话，自豪起来，与有荣焉。“那可不是，能在这里上学啊那以后都有大前途啊。我孙子啊就在这儿上学，打小就聪明，又懂事。”
　　“吆，大爷，那你可真有福气，孙子这么优秀！”江溪顺着大爷的话夸起来。
　　大爷越说越来兴趣：“那可不是，咱家就靠我孙子光耀门楣喽！”
　　“要是我弟弟也能来这上学就好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难不难！”江溪说着面露担忧之色。
　　“一中每年只录取六百人，每年年底有考试，你带着你弟弟过来报名考试就行。”大爷听说江溪想让弟弟来这里上学，就和她说道。
　　“真的吗？大爷，谢谢你了，要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江溪想着明年是不是就让梁际来这边念书，毕竟这里有更好的学习环境和更好的教育资源，他们在这里生活也更加方便一点，高家屯也实在太偏了一点，就是去最近的镇上上学也得走一个多小时的路，遇上雨雪天气有的山路根本走不通。
　　“不过这里要学什么外语，天天听我孙子在家读，一句我也听不懂。”
　　“是英语吗？”竟然还要学英语，镇里的学校还只有语文和数学两门主课，其他的副课都形同虚设，她心里更坚定了要梁际来这里的决心。
　　“是、是、就是叫什么英语的。要我说学那啥子外文又啥用哦，还能出国不成啊！”大爷似乎对学英语十分不了理解，在他的心里又不出国哪里用得着外文哦。
　　“那大爷你这有英语书吗，我想买一本给我弟弟看看，到时候也好有个准备。”
　　大爷的书摊上只卖一些本子文具报纸等东西，看江溪对这里也不熟悉，热情的给她指了前面书店的路。
　　“我这儿哪有这些个洋文哦，你去前面的国营书店看看，哪里啥子书都有。”
　　江溪在国营书店买了好些本书，有教学资料，也有文学名著，又买了许多文具，这些都是学习必需品。这么一选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她准备结账走人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坐在柜台后面的年轻女子在打毛衣，见她来了头都没抬一下。
　　“麻烦结账。”那女子这才抬起头来，头发抹了发油梳的整整齐齐，眼角向上微挑，斜着眼看人，看着傲气凌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江溪看着她没表情，以后又不见面，再说她是买东西还求着别人了怎么着。只把柜台上的东西往前推了推，示意她结账。
　　她看了眼柜台上的东西，又上下打量了江溪几眼，似乎在衡量江溪买不买的起，半天才放下手里的毛线。
　　慢吞吞地算完账，江溪拎着东西转身离开，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明显的“切”的一声，像是要故意让他听见似的。
　　江溪没回头，天要晚了，她得赶紧回去，懒得跟她计较，这种明显没脑子的人将来会有人好好教他做人的。
　　刚出门口，就见一年轻男子停好自行车往书店走去，江溪回头看去，就见刚刚那个对她横眉冷眼的女人笑的花枝乱颤，还轻轻地扯着那个男人的胳膊，娇笑的说着什么。
　　江溪：这是在搞性别歧视嘛。
　　梁际在家把晚饭做好了就一直站在门口向村口张望，远远地瞧着一群人回来了，赶紧跑上前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江溪的影子，有些着急了。
　　“王婶儿，我姐姐呢？她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王婶见梁际着急的神色，赶紧解释说道：“小溪还有点事办，待会就回来，这么冷，你赶紧家去吧！待会就回来了。”
　　梁际听见王婶的话并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担心了。他也不想进屋去等，就一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天上又悠悠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到后来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做了多久，全身已经冻得麻木了。
　　越等梁际的心越凉，他甚至想着江溪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此刻心比身体更凉，又想着这么晚江溪一个人会不会出事了。
　　蹭的一下，梁际站起来，顾不上回屋换一件厚点的衣服，就往屯子外走去。
　　从屯子里去县城只有一条路，大雪越下越大，梁际的脚步也越走越急。刚开始还能看见几个人，到后来只有一片漆黑的夜色，已经看不见一个行人了。
　　梁际越走越急，他不能停下来，否则他的脑子就会被那些可怕的思想占据。
　　“梁际！”江溪到县城后，由于下起了雪，县城到镇上的车也不走了，她本来以为今晚回不去了，幸运的遇见了一对走娘家的小夫妻，把她带到了镇子上，否则今天晚上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梁际抬头看江溪从远处向他挥手，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可随之而来的是怎么也压抑不住的怒气：“你怎么可以这么晚还不回来、”
　　江溪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自她找到梁际后，梁际一直表现的很冷漠，话也很少，情绪少有外露的时候。像今天的样子她从没有见过。
　　看到梁际穿的单薄，整个人都变成了雪人，她又心疼了起来，是她不应该回来的这么晚，虽然梁际不说，但她知道梁际很担心他。
　　她赶紧把脖子上的大围巾解下来，拍去梁际身上的雪，给他围了起来。
　　梁际也不说话，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拉住她就往家走，一路上江溪和他说话，他也不理睬。
　　一进家门，梁际就进了房间，江溪换了衣服也不见他出来，只好去找他，“梁际，我给你买了枣糕，可好吃了。”
　　梁际躺在床上，见她进来也不理她，转过身去。
　　江溪摸了摸鼻子，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推了推他的身子：“哎，你吃不吃啊！”
　　梁际转过身来，气冲冲说了句：“不吃。”
　　“梁际，你最近脾气见长啊，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姐姐了？你就这个语气和姐姐说话？”
　　“你不是我姐姐！”梁际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听他这么说，江溪急了：“你之前不是答应我的嘛？”
　　梁际瘪了瘪嘴，没说话。这确实是他们之前说好的，可他不是那个意思。
　　江溪见他不说话，又放软了语气说：“这次是没想到下大雪，以后再也不会了。”梁际还是不说话。
　　“以后我再出去带你一起还不行吗？别生气了。”
　　梁际听她说了这话心里就忍不住雀跃起来，但还是面无表情：“真的吗？”
　　“真的真的，以后不会了”
　　“我们一起？”
　　“一起一起。”江溪见他似乎不生气了，又把手里的枣糕递给他：“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