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杨小荪

9、章九 难熬的一晚

　　还不到晚饭时间，阿邵却已经喝得烂醉。昨天和今天，一息之间心情竟有如此大的转变。小野坂自告奋勇，背了如烂泥一般的阿邵回去，我和子谦跟在之后，慢慢地踱回去。至于美纪，则是一整日都没有再看到她。
　　“美纪还和何大款在一起吧。”
　　像是自言自语，我对着面前的空气叹道。沿着海岸走，海水翻上来冲抚着双脚，传递微凉的暖意，十分舒适。
　　“大概。”
　　默默地走了一段，子谦忽然吐出两个字来，算作回答。
　　“你好像很在意。”
　　“嗯。”我点点头，“因为很讨厌他。那个何大款。”
　　“他怎么惹到你了？”
　　“没惹过我，但看着就不爽快，那种居高临下自以为是的态度，两年前就极讨厌，现在更讨厌。”我愤怒地朝空中挥舞两记拳头，像是打在何志伟脸上那样通气。扭头看向一旁的子谦，我认真地问他：“难道你不希望美纪能和阿邵在一起？”
　　子谦没说话。
　　我走近几步，又问：“难道你还看不出来，阿邵对美纪……”在感情方面，他大概是有那么一点迟钝的。
　　“当然不是。”子谦笑起来，“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只是要说在一起，并不是单方面就能够达成的。更何况目前看来，美纪对阿邵本就无意。在不在一起，要看他们两个人的选择和决定。”
　　“我对你刮目相看。”
　　确实没有想到子谦会有这一番哲理，惊诧之余我语带调侃，开玩笑似的说。
　　“不敢不敢。”
　　子谦笑着回答。
　　我们一路走回了旅馆，经过前一晚的交心，和子谦相处似不再像之前那样尴尬。本打算回房间换个衣服，子谦去叫小野坂，然后一起去餐厅吃饭。未想待我走回房间，一开门却见面前一男一女正打得火热，衣物散落一地。灯光幽暗的室内，一切竟是如此分明。瞬时血脉喷张，面上一阵燥热，我立刻捂住眼睛关上门。狂奔。方才的暧昧气息弄得我心慌意乱，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事，不知为何，竟感觉反胃，简直要吐起来。
　　“延固？”
　　无法看见前面还有没有路，我只知道一路疯跑，试图逃离那混帐的一幕。却一头撞进子谦的怀里。大T恤散发淡淡的清香，混合着成年男子身上的气息扑鼻而来，我捂着眼睛不放，头深深地埋在子谦胸前，不知所措。
　　子谦显然也吓了一跳，整个人僵直在那里，轻声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使劲摇头，不愿再去回想刚才所见。子谦也不再强迫我，任我枕靠他的胸前。
　　从来没有想过，恋人之间会做什么事。以为只是牵牵手一起散步，以为只是像小染和子谦高中时那样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去游乐园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约会，从来没有想过，男女会做那种事，而我竟还亲眼见到了这样“震撼”的场面。
　　等镇静下来已是十几分钟后的事了。
　　理智在努力之中恢复大半，将头抬起，我缓慢地移开遮住眼睛的手。光亮一瞬间降临，连夜晚的灯光都变得刺眼。
　　“抱歉。去吃饭吧。”
　　不等子谦开口，我揉着眼睛率先往旅馆的露天餐厅走。子谦跟在身后，不问什么，亦不说什么。等到了餐厅我才发觉没有小野坂的身影，想起刚才那样莽撞地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笑着打哈哈，掩饰尴尬。
　　“小野坂呢？”
　　“他叫客房服务，不来餐厅吃。”
　　“哦。那点东西吧。”我还是对刚才的事闭口不谈，但心里却堵得慌。可是子谦是男的，我怎么能跟他交流……这种事。
　　菜不久就上齐了。我只点了一份海鲜炒面，但看着面前那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炒面，却是连一点食欲也提不起来。有些萎靡地坐在位子上，怔怔地看着盘里的面条，胃里一阵阵地翻腾，我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叉子。
　　子谦显然有所疑惑，但始终没问什么。
　　吃完饭回去，我矗在通往房间的走廊一端，犹豫着不动。身后，子谦慢慢荡过来，见我停了，脚下一顿也停下来。
　　“我去散步。”
　　愣了一会，我终于还是不敢再回去那个房间，起码今晚，我是不敢再进去了。急急地转身就往反方向走，或许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还太幼稚，对这类事异常感冒，实在太难接受了。
　　走出旅馆，微微带着咸涩的海风迎面吹来，我似又听到小染带着笑意的声音。
　　“延固真像个小孩子。”
　　看见小染和子谦嘴唇碰嘴唇的场面纯属意外，就像今天这样是不经意间撞见的。那日放学后，从办公室拿了考试资料回教室，黄昏的光线幽暗，教室里空荡荡的，学生大约都已走光。我大咧咧地走进教室，就见到了嘴唇碰嘴唇的一幕。
　　回去的路上小染追上我，和我并肩走着。心里多少是抵触的，我一脸不高兴，闹别扭全然忽视她。就是那时候，小染笑着说：“延固真像个小孩子。”其实我是心有不甘的。小时候那么单纯的小染被严子谦带坏，连接吻都变成了理所当然，而只有我还停留在儿时，不敢前进。
　　“你今晚很不对劲。”
　　才在海边坐下，就听到身后子谦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他走近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从房间出来后就很古怪。”
　　“没有吧。”我环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中，“子谦，男人跟女人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啊？”头也不抬，我小声地问。声音闷闷的含糊不清。
　　“那种事？”还是听到了。但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却又被这个问题哽住，愣了半晌才道：“你为什么问这个？”
　　“好奇。”
　　“只是好奇？”
　　“算拉，不说也罢！”我再也憋不住气，懊恼地抬头瞪他。语带怒气，却说得结结巴巴难以连贯，“我看到美……美纪……和何志伟……就……反正不舒服……”
　　他一下就明白了。正要开口，我却大叫起来，捂着耳朵满脸通红，“不要回答了！当我没问！我不好奇！我一点都不好奇！”
　　对于我的反常子谦并未觉得奇怪，只是笑起来，“五六年了吧，你还是一点没变。对这类事情总那么抵触。”
　　“没办法。”
　　我自然知道子谦指的是什么，五年前我亲见嘴碰嘴的可怖场面，怎么也想不通，别扭闹了好几天。在学校也总是见到他和小染在一起就狂奔逃离，因为看到他们就会回想起桃色的一幕。将脸又埋回到臂弯里，我叹气，只道是自己太幼稚。
　　或许是因为头闷着缺氧，或许是因为打击太大累的，昏昏沉沉间我竟然就这么枕着臂弯昏睡过去。醒来已近黎明，床头时钟指向四点三十。我使劲揉着眼睛，还云里雾里的不清醒，坐起来才看到沙发上子谦戴了眼镜在看书。
　　“我房间。老板说没有其它房间了，只好请你将就一晚了。”见我醒了，他放下书向我解释。又似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说：“我什么也没有做。”
　　“你不睡觉？”
　　一向清楚子谦的正人君子作风，我睡眼惺忪地看着他问，还有些恍惚。
　　“嗯。”他淡然回答，一字带过。
　　醒了就不容易再睡着，更何况是和子谦共处一室。天亮之前，我便开了电视看。将声音调到极轻，怕打扰他看书。他重执起书看，见我小心翼翼的样子，笑着道：“不会影响到我的，我的注意力集中能力可是一流。”
　　气氛一下变得轻松不少。我和子谦各做各的事，偶尔小聊两句，如此度过了剩下的黑夜。东方渐露白肚，太阳缓缓地从海中升起，露出红彤彤发亮的大脑袋。第三天，就在这样的早晨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