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杨小荪

8、章八 沙滩日光中

　　今天是旅行开始后的第二天。
　　一早美纪就换了泳装，跑到沙滩上晒日光，我换了衣服走出房间，刚好碰上阿邵他们从房里出来。阿邵显然还有点神思恍惚，看见我的时候眼神突然由飘忽转为闪亮，发着光高喊一声：“Sexy baby”，冷不防的一句，吓得身后的小野坂浑身一阵哆嗦。
　　“我不是美纪。”
　　我好笑地看阿邵，怀疑他没看清来人是谁。果然不出所料，阿邵一见是我，态度迅速转变，扁着嘴低头看我，“我说呢，怎么看着都是一穿泳装的小学生。又矮又平。”典型的色男，观察“细致入微”。
　　“你没事了？”好好先生小野坂一脸关切地问。
　　“嗯。本无大碍。”
　　“看你昏过去了还真吓到了，这不是口腔溃疡那么简单吧。”小野坂调侃似的道。
　　“抱歉。不想让你们担心才说谎的。”
　　我们不再理会一旁神智不清的阿邵，聊着天并肩走出旅馆，留得阿邵一人在后面等子谦。
　　走出旅馆没几步，小野坂忽然脚下一顿，停了下来。我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发觉遮挡侧光的高大身影消失不见，阳光热辣辣的直接照到左侧。疑惑地扭头回去，却见身后小野坂神情有些呆滞，视线越过我盯着前方某处。
　　“怎么停下来了？没事吧？”
　　我走回去，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抬头询问。
　　“阿邵恐怕要伤心了。”
　　小野坂眼里满是为阿邵而发的叹息。我不明白，小野坂已自顾往海边走，我也只好跟上，心里满是困惑。三百度的近视，让我忽略了最初的那一幕。直到走至近处，我才看清这次旅行本不算在内的一个人。何志伟。
　　走近看见美纪在和一个穿着衬衫西装裤的男人正亲昵地谈话，两人之间近得几乎贴在一起。我猛然一惊，张大了嘴怔怔地盯着面前如胶似漆的两个人，终于明白小野坂为什么会说方才那句话。若是现在阿邵看见了……实在不敢再往下想。
　　“何志伟。我男朋友。”
　　美纪笑得灿烂，一如初升的太阳那样熠熠生辉。她挽着何志伟认真地对我和小野坂介绍。
　　与之相对而立，我和小野坂皆是一脸痴呆，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作何感想。只是机械地伸手跟他礼貌性地握手。
　　男朋友。传说中的新男朋友。昨天美纪在车上口口声声赞叹不绝的王子。那个IT界的精英，那个迷倒众生的祸水，那个有着良好家世背景的“真命天子”，竟然就是何志伟！美纪算不算是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谎，何志伟，如何也算不得是新男朋。两年前何志伟大四，在学校的圣诞舞会上和美纪相识，几天后美纪就郑重其是地将他介绍给我们，说的也是“我男朋友”。后来他们分手，我不知内情，只知道美纪如此不认真对待感情的人，也真正伤心过。
　　我僵硬地微笑，拽开美纪示意到旁边说话。她似是猜到了我的反应，松开挽着何志伟的手跟着我走离几步。
　　“美纪……”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美纪打断我，声音压得低低的，“延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他是两年前的‘何大款’，他也是我现在的男朋友。”
　　“你们怎么会又走到一起的？”
　　“这个说来话长了。”
　　“那他……”
　　我还想问何志伟为何会出现于此，美纪却不再让我说下去，拉了我匆匆走回去。
　　美纪回到何志伟身边，两人挽着手自顾沿着海岸散步，享受重逢之后的二人世界。何志伟确实是祸水，一双媚眼时刻都在放电，眯笑起时更是倾倒众生，但此时我看着他与美纪一双伉俪，心里只觉不舒服，别扭得紧。小野坂很无奈，大概心里也在为阿邵不平，定定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都没有想到后来，事态会变得如此混乱。

　　阿邵冲过去的时候，我们都没来得及反应，只看到一个身影嗖的一下从身边掠过，怒气随着人影一现而过。待我们反应过来跟着阿邵跑过去的时候已经阻止不了什么了。阿邵一拳打在何祸水的脸上，结结实实，是我从未见过的凶狠。
　　然后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美纪打在阿邵的脸上，同样不留情面。
　　“这么久不见，还是一样的臭脾气啊。”
　　何志伟捂着伤处艰难地站起来，越过美纪走近阿邵，一副居高临下的傲慢态度。
　　阿邵不理会何志伟，视线掠过他看着美纪，眼里满是受伤与不解。
　　“为什么会是他？”
　　美纪不语。
　　“你可以不选我，但为什么会是他？！”
　　“不为什么。我喜欢志伟，就是这样。”美纪淡然开口，说完便掺扶何志伟离开，将阿邵看作是透明人一般。
　　看着面前一幕，我忽然有了种局外人的感觉。他们三个人，阿邵、美纪、何志伟之间，似乎并不如我所想的那么简单，总觉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联起这三个人，纠缠不清的复杂。
　　“延固。”小野坂看向一脸落寞的阿邵，话中潜藏叹息，“总觉得他们隐瞒了什么。不是一点。”
　　不是一点。而是很多。我和小野坂是同样的感觉。阿邵也好，美纪也好，他们的秘密，都不似那么明了，虽然是朋友，却有那么多事情，是我们这群朋友所不知道的。
　　“现在要怎么办？”我问。
　　小野坂往前走，打算去安慰阿邵，却忽然被子谦拽住，“我可不想看到他哭的样子。让他一人静一静比较好。”

　　“最后一次旅行啊，最后一次，为什么还会出这种事情！”
　　将阿邵一人留在海边，我和子谦、小野坂一起来到“瓶色”吃冰激凌。挖了一勺香草味的放到嘴里，我忍不住大叹一声。
　　“其实未必就是坏事。”子谦淡笑道。
　　“这不是坏事？那什么是坏事呢，我还真不知道。”我不认同地顶撞，又挖一勺塞进嘴里。
　　“坏事有很多定义的，真要下结论，要等着看结果如何。你这样吃不要紧？我可不想再拖你回去。”
　　“是抱回去。”
　　一直没有出声的小野坂忽然插进这么一句话，弄得我脸一下变得燥红。我敢保证，如果此时把冰激凌放到我脸上，准会一下就化成奶昔。却见子谦面不改色，仍旧微微笑着，“怎样都好，总之我是不想再受累了。真的挺重的。”
　　不像是在对我说，但一听便知是在说我重，脸上因愤怒又染上一层红色，堪比昨晚那奇异的脸色。我气冲冲地拿勺子挖冰激凌，埋头猛吃，不去理那两个讨厌的男人。
　　“阿邵他……是姓何吧？”
　　小野坂似是沉思了很久才下定决心问出来的，吞吐的样子一点不似往常。
　　“是吧。”子谦点头。
　　“怎么了？”我停下来，抬起头不解地问。
　　“我在想……”
　　“在想我和何志伟有什么关系？”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转头便见阿邵面无表情地站在后面，低头瞥着我们三个。他打断小野坂，走到小野坂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来，大学四年慢慢淡化的流氓气质重又展现，痞痞的样子实在有些怵人。
　　小野坂沉默下来，低着头拿勺子搅拌碗里的冰激凌。
　　我看不惯阿邵这种态度，小野坂只是关心他，心情再怎么不好也不该这样。丢下勺子，我亦摆出痞样打算与之对决，却被子谦伸过来的手给压回到座位上。他递过来一个眼神，示意我不要冲动。
　　“你想要说什么？”
　　子谦一手压制住我，转而去问阿邵。
　　说什么？他能说什么？我心里大为不爽，不理解子谦问这么个蠢问题做什么。真是没头没脑的。却不想子谦才是最了解阿邵的那个人。阿邵不语，默默地坐着，还是那样的冷然，痞样却是在一点一点地褪去。
　　“我的本名是何邵伟。”几分钟后，他似又回复到我们熟悉的那个朋友，虽然面上还是冷冷的，但态度总不再让人反感。
　　“那何志伟……”
　　“是何天笙的儿子。”
　　“这说法真奇怪。”我的怒气还未完全消散，说话也比平时冲的多。
　　阿邵顿了下，并不介意，又继续说下去，“我嘛，大概也算是何天笙的儿子。但是何志伟永远都不会是我哥！”
　　我听着，完全是一头雾水。小野坂也是不明所以的表情，一副愣愣的样子。只有子谦依旧是原来那样静静地听着，镇静的不象话。
　　“私生子。听过这个说法吧？我就是何天笙的私生子。什么富家子弟，说的好听，若不是我妈去世，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何天笙，也不会和何家有什么关系。”阿邵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即使何天笙早就认我了，承认我是他的儿子，但在何家我的地位依然低下，是人都可以欺压我了。何志伟，就是那群欺压我的混球中的老大！我绝对不会原谅他！绝对！”
　　原本还算平静的阿邵忽然激动起来，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竟捏得苍白。
　　我和小野坂都已听得完全怔住，舌头似是打结般说不出话来。阿邵，六人中最无厘头最乐天的家伙，竟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他究竟是如何隐藏着这些伤痛，独自一人默默承受过来的。只是这一切，狠心的美纪又知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