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传说》森凌

20、隐情

　　威廉目送凌筝回了宿舍楼，便转身离去。他并没有径直回Y宾馆，而是走到一处居民小区里，到了了一所公寓门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位头发乱糟糟戴着眼镜的男子以警觉的眼神打量着威廉，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嘴角略带嘲讽的笑意：“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威廉倒是不介意，没说什么，昂首进了屋。男子随手关上门，松松散散地问道：“要喝点什么吗？”

　　威廉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估计你这也没什么值得我喝的，有什么就拿什么吧。”

　　男子瞥了威廉意味深长的一眼，打开冰箱，取出两听啤酒，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示意了一下，就自顾自地打开一听，仰头就喝起来了。“你找我干什么？”

　　“来客人了，你不欢迎啊？”威廉也打开了一听。

　　男子喝酒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又喝起来，隐隐感觉威廉这句话话里有话，就没有说什么，等着他自己说下去。

　　威廉竟也不说话了，只顾喝酒。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斗着，谁也不肯让谁。两听啤酒都喝得差不多了，男子也没去拿，只端坐着，拿起一本书，翻看着。

　　威廉看他竟打起持久战了，有点沉不住气，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为了掩饰尴尬声音稍稍有些高地说道：“诶！酒喝完了！”

　　“是吗？要喝自己去拿，不喝请回吧，不送！”

　　“嘿，你这小子，还真和我杠上了啊！你这臭脾气怎么不见改啊？老朋友来了就这态度？！”威廉急得有点脸红。

　　“是你自己跑来的，我又没求你！说吧，什么事？”男子笑盈盈地问道。

　　威廉压低声音，环顾了一下四周，男子看到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还真是的！这是我家，你不放心在这讲？忘了我是谁了？”

　　说完随手按了按身上皮带扣，看着威廉，笑得更厉害了。

　　威廉有些窘，但又不肯就这样丢了面子，随手把空啤酒瓶扔了出去，看到它似乎在飞行中碰到了无形的墙丢落在几步外，强打趣道：“这是你的新发明？不错嘛！什么时候借我用用？”

　　“好啊！三米之内，这个结界里就是你的世界，别人听不到，也进不来，不过还是有点小遗憾……”

　　“什么？”

　　“如果有生命的物体碰到了边界，就能捕捉到这个结界里的能量，一下子就能毙命。谋财害命的事，我东方乾从来不干！”东方乾翘起二郎腿，一脸笑意。

　　威廉鄙视地看着他，“不听你废话了，做好了就送过来！我来是有件事想问一下。”

　　“说。”

　　“呃……明人不说暗话，直说吧，你为江户定制的‘凤凰’怎么连最基础的电磁保护膜都没有！”威廉眼底压上一阵怒气，隐隐地没有爆发出来，但是处在这个结界里的物品都有些微微颤动，应该是能量传不出去，聚集在里面不停地回荡着。

　　东方乾丝毫没有被震慑住，只是抿了抿嘴，搔了搔他的那鸟窝头，扶了扶眼镜，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回答道：“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害他的？”

　　“不然怎样！”威廉捏紧了双拳。

　　东方乾扫了眼威廉一脸怒气的脸，竟笑起来，不过这笑让人冷到心里去了，“哼，我为什么要害他？于公于私都没有好处，不值得。”

　　“你不要想糊弄过去！给个解释吧！”

　　“你真不知道？”东方乾倒是闪过一丝疑惑，不过看威廉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于是双手交叉，慎重地接着说：“江户出战前两个小时，教授给我挂了个电话，要求撤去江户战舰的保护膜。我不敢违抗，就撤了……”

　　威廉先是惊讶，后是不解，更多的是愤怒与难过，“怎么会！你确信是教授？！不可能！”

　　东方乾倒是有些同情威廉，知道这种被自己最敬佩的人欺骗是什么感受，于是收敛起笑意，“说打仗我是比不上你们，不过，谁想在军事技术方面糊弄我，还真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这又不是儿戏，我自然把来电查得一清二楚，的确是域外教授办公室的波长，而且，声音也没有经过合成，绝对错不了！至于这是什么目的，那就不是我知识范畴之内了……”

　　威廉许久都没有说话，他的修长的手指插进淡金色的秀发里，脸色凝重，眼神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膝盖上，很显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东方乾叹了口气，撤去了结界，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了好几听啤酒，摆在茶几上，然后进了内屋（确切地说是工作室）。

　　威廉的思绪是一片混乱，甚至是一片空白。当他接到江户牺牲的消息时，他没有表示过多，只是悄悄地潜入域外机密室，调出了当天的战场情况。他亲眼看到，江户的“凤凰”竟没有像其它战舰一样发出电磁保护膜特有的淡蓝色光芒，“凤凰”金红色外表像一团幽蓝夜色里的篝火，明亮无比，很快就陷入了敌方群攻的被动地步。他知道，如果驾驶这艘战舰的不是江户而是别人，那么早在进入包围圈几秒内就会被歼灭。而江户是一名极其优秀的军官，临危不乱，打得有章有法有进有退，竟在很长时间内敌人都无法近身。“凤凰”灵巧地穿梭在敌人的空挡里，时不时地击落几架敌机。然而毕竟寡不敌众，己方补给舰又无法突入重围给“凤凰”补给弹药，“凤凰”就渐渐消失在无数激光弹爆炸所散发出的白光之中……看到这，很少落泪的威廉也止不住地哭了，他很少钦佩别人，尤其是同辈的人，而江户则是他一直以敬仰的心态对待的战友之一。他的睿智，他的冷静，常常让他赞赏不已。他甚至认定了，以后接替教授的探路者就是江户，可现在……威廉眼里燃起一片熊熊火焰，拳头越捏越紧，

　　江户完全可以避开这场灾难，他一定要揪出暗地里谋害江户的凶手！

　　他查到了江户的战舰是首席技术师东方乾一手设计督做的，当接到和雪静她们一起出域和风魂会面的通知时，他就决定找东方乾问个清楚。如今，东方乾却告诉了他一个他最不能接受的答案！他的心一下子没了斗志和火焰，颓然地呆坐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好？把这个结果隐藏起来？还是告诉风魂他们？

　　他是由教授一手教出来的，虽然有时候会和教授斗斗嘴，但是心里一直是视他如神明一般，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生命。可现在却被告知他是杀害自己伙伴的凶手，这让他完全无法接受。

　　威廉站起身，也没和内屋的东方乾打声招呼就脚步沉重地走了出去。大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威廉对眼前的一切都没有看进去，神游天外，以至于侧面开来一辆出租车都没有察觉，等反应过来时，车已到眼前！凭着多年的本能，威廉矫捷地翻身滚上车，贴着车身转了个圈，在车尾稳稳地落地。威廉理理衣服，身上竟出了一身冷汗，头脑也清醒了，准备转身就走，却被车上下来的人喊住了：“威廉！”

　　威廉回头一看，竟是一脸惊讶的凌筝。她跑过来，扶着威廉，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威廉疑惑地看了看凌筝身后的车，凌筝捕捉到了他的眼神，笑着解释道：“哦，我赶着去做家教，坐公交来不及了……呃，就是帮别人补习英语……你呢？”

　　威廉有些嗔怪道：“你出宿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要是你出事了，我就罪过大了……我呀，到处逛逛，看看有没有美味又便宜的小吃店，呵呵……”威廉有些勉强地笑着。

　　凌筝探究着看着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威廉一把推上车，他自己也钻进来了，“走吧！不然你就真迟到了……”

　　等凌筝上完课，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威廉在咖啡厅消磨了一个下午，脑子还是一片乱，好不容易等到了凌筝，两个人便找了家饭馆吃饭。

　　威廉迟疑着开口了：“呃……如果有一个人，你非常非常信任和钦佩他，可是别人告诉你，他做了件让你无法容忍的坏事，你会怎么办？”

　　凌筝一下子看出了他一直在想着件事，却不好明说，只能这样拐弯抹角地问她。就像她以前问风魂有关古月和玉子的事情一样。她知道，他这时候最需要别人的建议了。于是，她考虑了一会，回答道：“如果他一直都让你信任和钦佩，那么你们之间一定是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也确实值得你去信任。不然，这么久了，你都没有改变对他的信任感。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否定掉的。别人告诉你的事，我觉得不能全盘接受。到底是别人更值得你信任呢还是他？这应该考虑清楚再下结论。”

　　威廉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释然，“对啊！没准是别人在挑拨离间呢！我怎么这么不坚定啊？我应该相信他才对，而不是胡乱猜疑，这样只会让别人拍手称快……”

　　“不过，你也应该弄清楚事实，他到底有没有这样做？如果真做了，他的理由是什么呢？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我们要自己去判断……”

　　威廉赞赏地打量着凌筝，“丫头，竟让你点拨了我！我一下子脑子不清楚，如果不是你，我现在都还头疼呢！对，我要再去调查清楚，把事实真相揪出来！来！预祝我成功！”说罢，拿起啤酒碰了下凌筝的果汁。

　　凌筝笑了，举起果汁，“我也就随口说说，主要在于你自己！祝你成功！”

　　威廉揉揉了凌筝的头发，也笑起来了。

　　酒足饭饱后，北京的夜生活已然上演。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开心极了。

　　“诶，丫头，我认你做妹妹，怎么样啊？”威廉突然发问。

　　“好啊！有什么好处啊？”凌筝笑嘻嘻地说道。

　　“哇，还没认呢，就敲诈起来了！好！只要你喊声哥，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怎么样？”威廉一脸豪气。

　　“真的？好！我要埃勒里·奎因、阿加莎克里斯蒂、东野圭吾、岛田庄司、约翰·卡尔等等名家的全套推理小说！”凌筝一听，眼睛发亮，脱口而出。

　　“天，真是狮子大开口啊！不过，这点事情还难不倒你哥我！来叫声‘哥’，算是你的圣诞礼物好了！”威廉宠溺地拍着凌筝的肩。

　　“哇！真的！哥哥！哥哥！哥哥！……”凌筝兴奋地跳起来，蹦蹦跳跳地大声叫着。

　　“哈哈……”威廉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然而，不远处，在明亮的街灯照射下，一双星辰般的眼睛渐渐消失了光泽，黯淡到一潭漆黑。

　　此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