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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疑云 ...

  •   冷含青见爹爹妈妈一路上心事重重,愁眉不展,试图想方设法百般询问,无奈他们始终守口如瓶,她终究问不到一丝半点,心中更是忐忑难安。

      已近黄昏,一行三人终于抵达无为山庄的外围密林。

      冷凌天和桂华秋十五年前曾蒙无为庄主吴道子救过一命,在此养伤度过数月。

      这片外围密林,小路曲曲折折无数条,外人倘若无人带路,势必迷路。密林遮天蔽日,豺狼虎豹出没无常,机关陷阱,多如牛毛,一个不小心,落入虎口,或触动机关,掉进陷阱,性命危矣。

      冷含青成为无为山庄的弟子已有数年,对这片密林再熟悉不过。她轻车熟路走在前头带路,约莫半个时辰后,三人就走出了外围密林,来到中围清湖。

      眼前一潭湖水清澈见底,却不见一条鱼。湖边柳树依依,花香馥馥,甚是怡人心脾。晚霞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煞是好看。

      湖边一艘绛红色小木船,随水波而动。这湖水腐蚀性极强,千万不可碰到,哪怕碰到一滴。衣服沾到腐蚀衣服,皮肤碰到腐蚀皮肤,世上之物,唯有木类腐蚀不了。

      冷含青曾一度不相信世上有这等事,专跑到湖边,用木竿钩着一只绣花鞋,伸入湖水中。结果没一盏茶功夫,绣花鞋就被腐蚀得无影无踪。事后只觉一阵后怕,幸亏自己还没傻到跳进湖里试个究竟。

      “爹爹,妈妈,这湖水极为可怕,万万不能碰到。”

      冷凌天颔首,凝神注视湖中小船,突然叹道:“世上之事,种种奥妙,实是令人费解。”

      桂华秋微微一笑,道:“既令人费解,那就无需多想,上船吧。”

      冷含青先上船,检查小船完好无损后,才放心叫爹爹妈妈上船。

      她划着桨,留心湖底锋利如虎牙的铁礁,避免小船触到铁礁。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湖底不知沉了多少人。她曾听二师哥吴枫清说过山庄有个弟子掉进湖里,湖水腐蚀得尸骨无存。

      船上坐的是爹娘,她生怕有失,故而心中甚为紧张。待上岸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口说道:“师父真是的,搞出这种湖水来吓人!”

      冷凌天听了,脸上一沉,喝道:“青儿,不得无礼,长辈岂能随便议论?”

      冷含青从未受过父亲这般喝骂,一时不由觉得委屈,道:“本来就是嘛,还不让人说!”

      冷凌天叹气,说道:“你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你师父听到了,你岂不是又得受责罚?昨日在家中,你那样回骂蒙面刺客,骂得虽一时爽快,但不免又加深了彼此的仇恨。你年纪尚轻,不懂其中的厉害可怕之处。行走江湖,要多交朋友,少结仇家,能消除的误会就消除,化敌为友。”

      冷含青不以为然,反驳:“爹爹,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人家都已经把剑比在我的脖子上了,还跟人家交朋友,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冷凌天闻言,一时气结。心想闺女数月不见,已然有了自己对事情的主见,真不知是喜是忧。

      桂华秋笑道:“六个月不见,青儿越发口齿伶俐,连你爹爹都说不过你。”

      冷凌天道:“你越夸她,她越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冷含青嘟嘴道:“我需要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吗?不需要,我只需要知道爹爹妈妈有多厉害有多伟大有多正义有多……相爱。”

      她这一番讨父母欢心的话惹得桂华秋、冷凌天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了。

      三人沿着岸边的一条鹅卵石子路走,走到尽头,是一座山崖,足有数百余丈高。站在崖底,望不见崖顶。

      冷含青突感内急,说道:“爹爹妈妈等我片刻,我去方便一下。”

      桂华秋忍不住笑道:“懒人屎尿多,快去快回。”

      冷含青答应着跑进树林里,才要蹲下,却发现竟然有个黑衣人面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吓得连内急都忘了,跑出树林叫来爹爹妈妈。

      冷凌天将黑衣人尸身翻过来,只见黑衣人七窍流血,脸色发黑,显是中毒身亡。

      冷含青见状,不由大惊,这黑衣人的死状和赵非畔一模一样,问道:“爹爹,这是谁下手的呀?”

      “人死在这里,还能是谁?”

      “啊!”冷含青愕然。

      冷凌天搜了尸身,没有什么发现,“这黑衣人身上没有令牌,有可能不是黑风寨的人,兴许他也是为了秘谱,结果秘谱没寻道,反而丢了性命。”

      桂华秋呆呆出神:“也许当年我们就不应该将秘谱交由他保管。”

      冷凌天听了,沉默不语。许久,他见冷含青脸色苍白,有些不对劲,问道:“青儿,你怎么了?”

      “我没事。”

      冷含青内心非常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将赵非畔一事说给爹爹妈妈知道。就在她纠结的当口,他们走到了崖底。

      冷含青从怀里摸出一枚磨得光滑的石钥匙,插进山崖凿出来的一扇石门。石钥钥轻轻一转,只见石门缓缓移开,露出一道几乎垂直的石梯。

      冷含青一家人依次进入石门,爬上石梯,到了无为山庄的内围石子阵。

      内围石子阵是吴道子的得意之作,石子阵共有八阵。

      第一二阵是诗词歌赋。第三四阵是来者徒手接十个石子,接到九个以上方可过阵。第五六阵来者自个儿找过阵机关,以往冒昧闯阵者常常被困于此阵。

      第七八阵是踩梅花桩,此阵最险,一旦踏的是虚梅花桩,便即掉下山崖,一命呜呼。

      冷含青是无为山庄的弟子,石子阵自然难不倒她。因此未等第一阵石子摆成“海上生明月”挡住去路,冷含青轻身一跃,踢中藏在石头上端的机关按钮,石子自动摆成“天涯共此时”,两旁岩石自行移开。

      冷凌天、桂华秋见女儿身手敏捷灵动,心下暗暗欢喜。

      忽听石头后有人大喝:“来者何人,竟敢擅自闯阵?”

      冷含青听出是大师哥何怀清的声音,叫道:“大师哥,是我。”

      一位身穿灰褐色衣袍、身矮体胖的男子从一柱石头闪出,见是冷含青,一把拉住她,脸上露出焦急慌乱之色,忙道:“小师妹,你总算回来了,师父见你不在庄,正大发雷霆呢。快随我去庄堂见师父。”

      冷含青料想师父必是生气她私自逃出无为山庄,自己必然要受一顿责罚,却也不在意。反手拉住大师哥何怀清的衣袖,走到冷凌天和桂华秋跟前,说道:“大师哥,这是我爹爹和妈妈。”

      何怀清微微一怔,随即侧头唤道“冷师叔”“冷师婶”。

      冷凌天十五年前和无为庄主吴道子结为义兄弟,吴道子比冷凌天年长十岁。论起辈份来,吴道子的弟子自然要喊冷凌天一声“师叔”。

      冷凌天颔首微笑回应何怀清,却见何怀清的手微微颤抖,一对小眼睛飘忽不定,蓦然回忆起刺客杀上门来的那天晚上,那个骑在马上接应的黑衣刺客。

      那个黑衣刺客,长了一对小眼睛。

      莫非是他?

      冷凌天心头疑云顿生,只是脸色仍旧如常,一言不发,随何怀清一起到庄堂。

      还未进入庄堂,就听到一人从堂后笑道:“冷贤弟光临敝庄,真是蓬荜生辉!”

      冷凌天闻声转身,只见一道深蓝影子倏忽飘来,他定睛一看,身材矮小的吴道子已轻功移身在离他十步处。

      冷凌天拱手道:“多年不见吴义兄,今日一见,轻功比往日更是了得,想必吴兄念念不忘的虎峡豹功已然练有所成。”

      吴道子有意在他面前卖弄自己的上乘轻功,见他赞赏,哈哈大笑,道:“过奖了,多年不见冷贤弟,今日一见,如此矍铄,实在可喜可贺!你们伉俪情深,我等可羡慕不已。”

      吴道子和冷凌天夫妇寒暄几句,命弟子倒茶,觑了冷含青几眼,一边端起茶杯,一边不动声色地说道:“冷贤弟,你这闺女如今越发胆大包天了,我才不在两天,她就敢私自出庄,跑去盛京,还惹出祸来。”

      冷凌天大惊,见吴道子如此言道,青儿突然回家一事必有缘故,心中疑云更深,忙道:“这是怎么回事?”

      冷含青慌忙跪下来,辩道:“爹爹,师父,青儿虽一时贪玩,但并不曾杀人。”

      吴道子不以为然,道:“你没有杀人,为何整个盛京都是捉拿你的捕快?”

      冷含青道:“弟子是被冤枉的,那个胖子死时七窍流血,弟子万万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杀人。弟子斗胆请教,师父为何如此肯定是弟子所为,难道师父信不过弟子的为人?”

      冷含青此言一出,冷凌天、桂华秋夫妇震惊,齐刷刷看向吴道子。

      吴道子心中震怒,却面不改色,道:“那日我和怀清出庄,路过盛京,亲耳所闻。”

      话音一落,吴道子一巴掌挥去,快如闪电,冷凌天夫妇来不及出手阻止,冷含青随即倒在地上,白皙的脸蛋登时留下五个清晰可见的红指印。

      桂华秋见状,大为不满,道:“若青儿有错,多加教导尽可,怎能出手就打?”

      吴道子闻言,脸上有些过不去,道:“这一巴掌是罚她目无尊长、出言无逊,叫她日后铭记于心。”

      冷含青含着泪,望着眼前的师父,深感万分陌生,心底一阵透凉,道:“弟子没有杀人就是没有杀人,若师父轻信他人,执意认为弟子杀了人,弟子也无话可说。”

      吴道子叹道:“无话可说,好一个无话可说!”转头对冷凌天夫妇道:“冷贤弟,青儿非但有杀人的嫌疑,还违反私自出庄的庄规,尚不认错,按照庄规,理应将她逐出无为山庄。”

      众弟子大惊,虽说小师妹有错,错不至此,便齐跪了下来,替她求情。

      冷凌天看在往日情义上,不好指责吴道子出手打青儿的行为,只拱手劝道:“吴义兄消消气,青儿年纪尚小,不谙世事,还请看在我们结交多年的份上,从轻发落。”

      吴道子一时沉默不语,脸色极为难堪。

      桂华秋低身环住冷含青的肩膀,见她右脸红肿,心疼不已,不由恼怒吴道子下手忒重。

      冷含青哽咽道:“妈妈,我真的……真的没有杀人……还能七窍流血而亡……”

      吴道子听闻“七窍流血而亡”,震怒不已,铁青着脸,说道:“你没有杀人,难不成是为师杀了人,嫁祸于你?”

      冷含青流泪道:“弟子不敢。”

      桂华秋心内了然,从怀里摸出手帕擦拭女儿脸上淌下来的泪水,起身道:“青儿心存善念,不会杀人,吴兄可是亲眼所见她杀了人?”

      吴道子摇头,道:“我虽不曾亲眼所见,但听旁人说无为山庄的弟子在缀锦楼杀了当今丞相赵横胜的儿子赵非畔。也罢,兴许我错怪了青儿,但她擅自出庄,情节严重,罚她面壁思过三个月,望她痛改前非。怀清,领她去无为崖洞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出洞半步。”

      何怀清喜出望外,连声应道:“是。”对冷含青道:“小师妹,快谢过师父。”

      冷含青见爹爹妈妈面露为难之色,勉勉强强磕了三个头。

      吴道子转身背着手对众弟子道:“你们退下吧。”

      冷含青只好随何怀清前往无为崖洞。

      无为崖洞位于无为山庄的内围,素来是弟子受罚面壁思过之处,冷含青生性活泼,不爱受拘束,也曾因违庄规被罚面壁思过数次,只是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盛怒,心中不由一阵悲凉,悲凉间还有一种解不开的困惑。

      此时天色漆黑,月隐星稀,雾水厚重。冷含青觉得比白日冷了三分,不由打了个寒战,整个人反而更加清醒。

      何怀清一手持着一盏灯笼,另一手抱着铺盖卷,走在冷含青的前头。

      何怀清见她一声不吭,问道:“小师妹,你怎么不说话?”回头一看,见她冷得抱紧双臂,正瑟瑟发抖,走得摇摇晃晃,便脱下自己的外衣,欲披在她身上。

      “我不用。”

      冷含青一口拒绝,走得越来越快。夜风呼呼吹,吹起她的衣角。她脑海里反反复复浮现出赵非畔死时的情景。

      何怀清一怔,随即叫道:“小师妹,你等等我。”

      两顿饭功夫后,两人才到了无为崖洞。冷含青摸黑进了崖洞,洞口避风,比外面暖和了许多。何怀清擦亮火折子,点亮了洞墙上的蜡烛。

      冷含青问道:“大师哥,那日你和师父去盛京做什么?”

      何怀清道:“师父去访友。”

      冷含青道:“师父访友,往常都是你和二师哥一起随从,这一次怎么只带上你?”

      何怀清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师父的决定,做弟子的不敢违拗。”

      冷含青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师父在盛京跟踪过我,那个丞相的儿子是因为中了师父的毒针,才会七窍流血致死,对不对?”

      何怀清脸色大变,说道:“小师妹,你瞎说什么呀?你难道信不过师父的为人吗?”

      冷含青出神地盯着微微一跳的烛苗,说道:“以前我相信,现在我不敢相信。”

      “小师妹,你出一趟庄回来病得可不轻,明日我请个大夫给你瞧瞧才是。”

      何怀清匆匆放下铺盖卷,“天晚了,我得回去了。”说着就走去崖洞,步伐飞快往来路跑去。

      冷含青对着无边的黑夜,大声喊道:“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他下手杀的人,却义正辞严地说是我?

      然而回答她的只是洞外黑漆漆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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