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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厌胜之祸(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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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室祖祠中,开阳也算是半个主人,虽然心里不太甘愿,他还是按惯例拿了茶水点心招待这些不速之客。口中只道:“我师傅一向不注重口舌之欲,这边也没甚么稀罕东西,就只有些粗糙东西伺候。”
“无妨,”太子渊用惯了好东西,一闻这茶香就辨别出来,这应该是去年的陈茶,他也不动那杯子,只追问国师的意向,“不知国师现下可方便?”
“应当是方便的。”开阳应道,第一次见太子渊他其实也有些紧张,但祖祠或者说国师地位特殊,作为唯一的名义上的弟子,如何也不能堕了他脸面。
但太子渊出宫来到祖祠,此事太过重大,即使国师也得来的看一眼。开阳心里估摸着,师傅现下应该快到了,国师虽位高,但并无实权,平日里与太子渊还算能说上几句话。
半个时辰过去,只能听见风吹过枝头的声音,廊道一片寂静,国师并没有过来,虽然太子渊等人并没有说什么,但开阳却有些尴尬,他告了众人一声,便向里面的院子里去。
太子渊顿感有些不妙,难道国师不愿意交还国玺?
又过了半炷香时间,太子渊也坐不住了,要知道他出来的不算太早,本打算着见过国师就立刻回宫的,但现在已经快到午膳时间,若到那时他还在外头,继皇后就能知晓他私自离宫之事,到时可有得纠缠。
“殿下,”一个随从大概瞧出了他的意图,便开口试探道,“不如我们去找国师吧。”
太子渊有些犹豫,在祖祠里乱闯恐怕不成,这边供奉的牌位都是他祖辈,但是父皇的命令也是不得不从,脑子里两个念头争斗不息,他作为皇位继承人每年都会来祖祠一次,对这边的情况还算了解,缓缓站起身来,牌位毕竟是死人,对他来说还是父皇那边更紧迫些。
此时,偏厅门却被人推开了,开阳抱着个包袱,气喘吁吁的走进来,正要开口却瞧见屋内众人似乎有意离去,便问:“你们这是?”
“没事。”太子渊连忙带头坐下,正准备硬闯却被人打断,这股子硬气顿时不见踪影,“请小师傅继续。”
“国师还在闭关,”开阳把包袱递给太子渊道,“但他让我转告你,这个就是你要的东西,可以自行带走。“
“真的,”太子渊神色一喜,“我等皆是身不由己,还要多谢国师体谅。”
开阳却摇摇头:“不是体谅,国师说,他与你们的约定已经作废了。”这话什么意思,太子渊一脸茫然,但是他没有时间了。
他带人从祖祠策马飞奔而出,然而速度真正提上来了,才发现自己骑术很一般,不过稍快了一些,一个不留神就差点摔下马去了。这样不行,他拉了马头停下来,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立时吩咐身边随从:“你先回东宫,探探辉月苑的三姐儿状况如何。”
要谈国师与东宫的关系,三姐儿那边是如何也绕不开的。
此时辉月苑里也一阵人仰马翻,三姐儿本大病初愈,但瞧着精神头还好,太医刚给她看过,就叫嚷着自个儿饥肠辘辘,黄嬷嬷拿她没法,就让着朱端了盘绿豆糕来,这种糕点小厨房一边备的不多,将将够垫个肚子,待三姐儿把糕点用完之后,又要在屋里眯一会儿,等太子渊回来一块用午膳,谁知,这一睡却出问题了。
约莫半炷香时间,一直在旁边守着的着朱忽然发现,三姐儿的脖子上竟生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疹向衣领下延伸而去,那颜色异常鲜艳,就像是滴血一般,她也不敢出声把三姐儿叫起来,只悄悄溜出去把黄嬷嬷叫了进来。
黄嬷嬷进来一瞧也吓了一跳:“这是何时生的?”
“不知,”着朱摇摇头,“但先前都没有的。”
她抱着侥幸,小心的拉开三姐儿的衣领,只觉里面通红一片,竟连半点完好的皮肤都没有,顿时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下意识把手放到三姐儿前额上,跟在三姐儿身边,见的太医多了,她也懂了些医理。这时才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发热,没发热就不是自然的病兆了。
“莫非是糕点有问题?”着朱逐渐拧起了眉头,三姐儿闺房里物件都被嬷嬷宫女筛过好几次,断不会有漏网之鱼,屋里茶水也都是奶嬷嬷或者她亲手炮制,一屋子人盯着,唯一可疑的,就是三姐儿睡前用过的糕点了。
耳边听到黄嬷嬷对外面宫女们下令:“你们愣着干嘛,赶紧去请太医啊。”
本就有太医住在辉月苑,这么大的动静倒不用叫,那太医自己就提着沉重的药箱过来了,立时就有宫女上前帮他把药箱拎着,太医与三姐儿把脉,沉默了好一阵,却道:“她是患了焗症,你们还是跟太子渊报一声,准备后事吧。”
屋里一片死寂,黄嬷嬷颤抖着声问:“真的是焗症吗?”
“我看诊三十年,鲜少误诊过,”胡子一大把的太医没好气道,“应当是焗症无误。”他虽是太医院的医馆,看诊最后诊出个绝症,对声誉也有很大损害,多半日后升衔无望了。
他瞧着屋里人仍旧不太甘愿便道:“焗症向来是急症,等明日若她还没有生出靛痕,你们就到太医院来找我。”他交代完,拗不过黄嬷嬷请求,随便开了点麻疹的外敷药,要借口离开却被黄嬷嬷借口拦住了。
她带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硬是把太医暂时软禁在就近的厢房中,只道:“三姐儿病情沉重,还要劳您多加照顾,不要急着离开辉月苑为好。”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那太医一时也没办法,只得先认了,在心中宽慰自个,一个翁主生死并不会连累他们这些医者,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焗症传说是由巫者的秘术发展而来,一朝一夕就能夺人性命,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被巫者自行废止了,变成了一等一的冷门。早先还以为失传了,要不是他曾经看过典籍,还真不太确定,都是世人所避讳的东西。太子渊这个位置,谁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巫者的手段本就防不胜防,他一介普通御医,哪里敢淌这滩浑水。
三姐儿病情汹汹,甚至不过半个时辰,就出现了那太医所述的靛痕,还烧得整个人都迷迷糊糊,而且在靛痕四周的皮肤很快呈现出一种灰黑的色泽,看起来格外可怖,一些宫女都吓得不敢进屋了,只着朱壮着胆子拿了只银勺,给三姐儿喂了半杯水。
“日久见人心啊……日久见人心啊……”黄嬷嬷读书也不多,就着这词反复叨叨,她守在西厢房炉子前押着宫女们熬药,“你们这些小蹄子,平日见三姐儿好时,都争着抢着到她身边伺候,遇见事情却又远远的,哪有这么好的事?”
话虽这么说,东宫还是要名声的,有那忠仆愿意与主人共死自然是佳话,但是也不能强求。宫女们都是良家子,与外面奴籍的丫鬟侍婢不同,即使是皇子皇孙、金枝玉叶,面上也是不能草菅人命的,不然言官弹劾的奏章第二日就会堆满案头,皇帝脸上也不好看。
现下熬药的都是些年纪轻的生面孔,日常里连屋都进不去的,只做些洒扫庭院的杂事,鲜少做这些细致活,特别是熬药讲究又多,个个在黄嬷嬷眼中都笨手笨脚的看不顺眼,一瞧见着朱出来就问:“着朱屋里怎么只得一个伺候,梦语呢?”梦语也是三姐儿的贴身大宫女,年纪略大些,管着三姐儿妆匣钗环之类的杂物,身份与着朱大略相当。
“听说是她之前过来时,正巧瞧见三姐儿清醒了会儿,嚷着要用蒸蛋,她便自去小厨房拿了,”着朱便向这边过来,“我已经伺候三姐儿服过药了,人瞧着还是不太好,待会看看若吐了再喂吧。”她说着把手中端着的碗碟给了旁边的小宫女清洗,整个人摊到了西厢房唯二的藤椅上。
“她胡扯的什么话,”黄嬷嬷拧起眉头,“今日哪里见她来过,定又是在后头躲懒呢,若三姐儿有个万一,难道她就有什么好果子吃不成。”
“不提她,”着朱叹了口气,“听说她近日与乾清宫的卓倩处的极好,说不得预备走了才这般,近几日她都不怎么当值,多半是早打算好了。”卓倩是乾清宫司寝的女官,算是皇帝最低等的妃妾,但她待的位置好,日日在皇帝身边做事,不少人眼馋的。卓倩在皇帝身边伺候,见多识广,也不知梦语用了什么代价让卓倩拉拔一把。
真按皇宫的规矩,若是主人重病去了,贴身宫人背了个“伺候不力”的罪名,是泰半要殉葬的。若有背景还好,说不得可以找找空子饶你一命,若是没有,那只能在乱葬岗添一条冤死鬼了,着朱想起屋里三姐儿不过两个时辰,就变得坑坑洼洼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应该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