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姬》十目友

3、第二章 失踪的司机

　　在声称接到“杀人坦白”的电话的报案的第二天，刑侦队又接到了一起不大不小的案子。在卿州市城乡交界处的一片杂树林里，有人发现一辆丢弃的长途运输卡车。驾驶室的车门敞开，司机不知去向，钱包等随身物品还在。
　　没出人命的案子，瞿清的研究科室自然不用出马，但是他作为刑警队的副队长，那依然得肩负起勘察现场的任务。夏至只是一个实习生，自然也得跟着跑。
　　到了现场，被丢弃的车子周围已经拉起了一道警戒线。几个片警正在等候瞿清一行人的到来。
　　管辖这一带治安的派出所所长黄清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今天早上十点钟的时候接到报案。报案人昨晚回乡下探亲，今天早上还有工作，所以早早地又开车回了卿州市。昨天经过这里的时候，就见到有一辆白色车子在树林里，当时也没多想。结果今天早上卡车还在，他们觉得很奇怪，就停了车过来看了一下，发现车门开着，司机不见了。就赶紧来报案了。”
　　瞿清问：“这里车流量大不大？”
　　黄清说：“请几年这里是通往卿州市临近几个村子的必经之路。但是现在130国道开通之后，很多人都通过高速路走了。报案人因为要去的是枣湖镇的东边，所以想抄个近道，就往这里开了。现在也不是周末放假，估计车流量不大。昨晚到今早最多也就几十辆吧。”
　　“有监控吗？”
　　“这里没有。不过出城的大道上是有的，距离这里大概800米左右。经过这条干道的，肯定会经过那个路口。所以昨晚到今天早上的来往车辆看看监控应该都能调查出来。”
　　瞿清点点头，查看了一下卡车的车厢。里面是几段短木条，还有一层木屑。
　　“看来是个运输木头的卡车司机。报案人如果没有看错，那从昨天晚上到今天，这个司机至少失踪超过24小时了。”
　　夏至提着勘察箱，已经在小心翼翼提取证物了。她见瞿清走近，说道：“已经做过鲁米诺血液反应了，没有发现血迹。”
　　“嗯。”瞿清点点头，对着黄清又问道，“这辆卡车隶属哪个公司？开车的司机是谁已经确定了吗？”
　　黄清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情：“瞿副队，这辆卡车登记的公司倒是不难找，是长海长途运输公司的。被皇梨家具建造厂租借用来运木材，每个礼拜都会有一至两次的运货。卡车主要和卡车的租借公司挂钩，司机也都是由他们分配的。按理来说，一般像这样的长途运输的情况，公司都会配有两名司机开车。但是我们联系了长海公司之后，他们给出的两名员工，黄山和邱德胜，只有邱德胜跑了这次长途。黄山由于身体不适，私下里请求邱德胜代班的，公司并不知情。”
　　“这是失踪的就是这名邱德胜吗？”
　　“是的。电话也打不通。他出城的方向是郊区的关山岭木材厂，是准备取了货再往家具厂赶的。木材厂那边定期都会有一些公司去取货。黄梨家具厂在此之前也联系过他们，知道会有人去取木头。但是以前漏说或者失约的情况也偶有发生，司机迟迟不出现，木材厂那么也没有怀疑。他们手上工作也多，黄梨家具厂的运输司机没来，他们也没觉得有问题，没有多想。所以运输公司，家具厂，木材厂三方都没有发现邱德胜的失联。”
　　瞿清刚想发问，夏至在一旁已经说出来了：“车上没有手机，可能是被这次作案的嫌疑人拿走了。”
　　瞿清看了她一眼，转头继续对黄清问道：“这次邱德胜失联之后，公司和他的家人没有任何反应吗？”
　　黄清道：“本来规定到达黄梨家具厂的时间是今天中午十二点，所以公司并没有发觉司机失联。至于家人么，据说这个邱德胜是一个人住的。”
　　“什么意思？据说？他结没结婚？”
　　“还没来得及查。但是听他同事说他是独居。”
　　“好吧。”瞿清冲一旁的一个年轻的刑警喊道：“小赵，你去查一下这个邱德胜的个人档案和社会关系。”
　　小赵小年轻，干劲足，立刻点点头：“好的，瞿队！”
　　瞿清绕到夏至身边，斜睨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多年的从警经验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有那么一丝危险的气息，并不锋利，却好似混沌的黑暗，令人细思极恐。
　　“你有什么发现？”
　　夏至的一双大眼睛抬起来和瞿清对视了一眼，瞿清心中又是咯噔一下。这女孩的眼睛太奇怪了，大而无神，黑得彻底，盯着你看的时候，十分渗人。好在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眼神过于恐怖，立刻就垂了眼眸，拿出一只黑色男式钱包来，说道：“这是我在车上找到的，应该是司机邱德胜所遗留的。上面银行卡和身份证还有一些现金都在，可以看出，嫌疑人并不为财。车上的指纹已经全部提取完毕，但是有一些杂乱，毕竟好多人使用过这辆车，我们之后还要进行一一比对。车痕刚刚我也查看过了，行驶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本来应该是直线行驶，但是突然出现了一个急刹车的痕迹，然后车痕一路延伸，直到这里，说明在那之后，车子就拐弯驶向了这里。”
　　瞿清有些不耐烦：“这些都是常规信息，你能不能说些有价值的？”他心里在嘀咕，业务水平很一般 ，和履历很相符，这个女孩究竟厉害在哪里？
　　夏至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没有听出瞿清语气里的鄙夷，继续用她一板一眼的声音说道：“最奇怪的是，根据现场足迹来判断，除去报案人的和民警的脚印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的脚印。这里是泥土地，如果邱德胜被人绑架出来，那至少肯定要遗留下第三方的脚印，然而，并没有。”
　　瞿清骇然：“没有脚印？难不成人还飞了？”
　　“现在还不清楚。但是邱德胜和嫌疑人肯定是通过某种方式，在没有留下脚印的情况下，离开了。”
　　夏至无所谓地说道。摆在瞿清和一干刑警面前的这个巨大难题，在她看来根本无关紧要。人肯定是下车走了，至于用什么方法，单纯是个解谜的过程，并不影响案情方向。
　　瞿清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看脚踩的地，即便是热辣辣的中午，干巴巴的土质地面上依然还是能隐约留下足印。更不用说晚上，湿气大，最近还是梅雨季节，土质肯定更加松软，留下脚印是肯定的。怎么可能在没有留下任何印记的情况下，把一个大男人活生生地带走呢？
　　她注意到在警察的比较杂乱的脚印之中，有些地方有些细长的直线痕迹。
　　这是什么？是之前就有的旧痕吗？夏至想。
　　瞿清顿了一下，忽然问夏至道：“你怎么知道绑架邱德胜的人也在车上？是两人一起离开的车？就没有可能是邱德胜自己离开的车吗？比如他想去小解，自己把车开进来，然后下车之后被人劫持？”
　　夏至黑色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光，如果瞿清没有看错，那是……
　　“什么意思？”瞿清威胁十足地冲夏至挥了挥拳头，咬牙切齿道。这小丫头片子刚才是想笑吗？
　　夏至没接茬，但是说出来的话总让瞿清觉得她的潜台词是“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
　　“车上还有邱德胜留下的保温水杯。里面泡了茶叶，还剩下三分之二，茶叶贴在杯口边缘的杯壁上。说明他失踪前喝过。一般来说，喝了水，顺势放回的时候，杯口方向应该冲着驾驶位。但是此刻水杯的杯口却冲着副驾驶位。很有可能水被另一个人喝过。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嫌疑人，无关紧要的第三者的可能性很小。因为杯口有被细心擦拭的痕迹。谁会在开车的时候去擦拭自己喝过的水杯呢？一般人都不会。这个小细节说明，很有可能嫌疑人在喝过水之后，为了摸去自己的印记，将自己的唇印擦掉了，杯口才会留下擦拭的痕迹。”
　　瞿清撇撇嘴：“说服力一般，但是确实有道理。只能说嫌疑人在场的可能性很大。”
　　夏至接着说道：“结合刚才黄所长的话，如果运输公司一般指派两个人开长途车，那么这次另一个司机没来纯粹是意外事件。但是从整个现场来看，凶手思维缜密，智商很高，极有可能是有预谋犯罪。他应该在确认这次只有邱德生一个人开车之后才出手将人带走。这和手机的丢失也有很大关系。邱德胜的身份证明都在，显然嫌疑人并不惧怕他的身份曝光，因而拿走手机也肯定不是为了防止他的信息透露。他完全可以将手机放在车内。拿走手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上面留有了他此次犯罪的线索，比如监听监视的隐藏软件，或是小型的监听器等。嫌疑人也很有可能就是通过监视邱德胜的行踪的。”
　　瞿清表明了他的否定意见：“不一定吧？嫌疑人连脚印都没有留下，说明他很早就在计划了。用了某个方法，将人带走。如果是临时知道邱德胜是一个人开车，他怎么能来得及提前准备那么充分呢？”
　　夏至微微一哂：“恰恰相反。这说明嫌疑人早已经预谋好久，甚至演练了很多次，如何将邱德胜毫无破绽地绑架走。要做到这些，他必须对邱德胜的排班表和作息时间了如指掌，还要对这里周围地形多次踩点勘察。我认为，排查一下另一个司机为什么请假的原因也非常重要，那说不定不是临时请假，而是嫌疑人的有意谋划。他如此周密部署，就是针对邱德胜一人。如此锲而不舍，计划周密，二人之间必有深仇大恨。”
　　夏至语气虽然平淡，但说的话却如平地惊雷。有刑侦经验的人都知道，她这看似轻飘飘的几句结论，背后是大量对细节的准确把握和极高的逻辑推理能力才能获得的准确判断。瞿清入警队这么多年，有如此能力的人毕竟少数。夏至一个刚实习的年轻女警，所言所行已经颇为老练，可见其天赋异禀。
　　瞿清开始明白陈秦二老的用意，撇开过去不提，夏至确实是一块当警察的好料。他语气也没了之前的轻视，严肃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结论？”
　　夏至摇摇头：“别的我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暂且保留想法。”
　　瞿清点点头，对夏至愈发满意。他粗枝大叶一介武夫，一直都十分欣赏像温沉那样思维严谨的学者型人物。夏至年纪虽轻，但口风很严，心思细腻，瞿清觉得，自己竟然好像没有了教导的余地。

　　回到警局，焦大眼正在查看一些监控录像。瞿清已经和交警队打过招呼，失事地点必经之路上的汉马路十字口的录像已经命人调出来查看了。焦大眼正在等待录像传输过来。
　　夏至看了一眼焦大眼的电脑屏幕，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看了估计用处也不大。嫌疑人如此谨慎，肯定不会留下证据。”
　　要是往常，焦大眼肯定要倚老卖老，好好教育一番手下的年轻刑警们。这种想当然的做法是查案的大忌。然而令瞿清惊奇的是，焦大眼居然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夏至，什么也没说。
　　他今天在现场，算是对夏至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可是焦大眼又没有和她发生过交集，怎么会甘愿保持沉默呢？瞿清还不知道焦大眼已经无意中看到了夏至会编程数学导模。其后，焦大眼已经对她有些不敢小觑了。废话，尤其是像他就是吃这口饭的，夏至这两把刷子只有他能领悟其中含金量有多高。
　　呃……所以夏至如果说，可能用处不大，那就应该用处不大吧。不过即便是没有丝毫用处，这该看的还是得看，哪怕仅仅只是为了印证“无用”。
　　夏至完全没有这两人思绪的百转千回，喃喃自语似的说过那句话之后，就熟门熟路地走进科室里专门配备的痕检室。
　　温沉愣愣的看着她合上了门，之前用过那里的也只有他和其他几名痕检员。
　　“什么意思？她就用了？”
　　瞿清看了看天：“她既然是我们科室的，用用也是很正常的。”
　　温沉眨了眨眼睛，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继续埋头研究自己的工作。

　　等焦大眼看过一遍监控录像之后，果然如夏至所说，没有丝毫有用信息。邱德胜是一个人开着车路过监控的。也就是说在离开监控到他失踪地点这短短的800米之间，嫌疑人成功了坐上了他的车，然后劫持了他。
　　小赵那边也有了调查结果。邱德胜的确是结了婚，但是老婆孩子在三年前依次失踪，不知所踪。至今还登记在失踪人口那里毫无音讯。邱德胜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老婆孩子不见了之后，他就开始一个人生活。
　　邱德胜在他们失踪之后，也曾发疯似的寻找，终日借酒消愁，警察局跑了一趟又一趟，但两个活生生的人就是这样不见了。为了寻找他们，邱德胜之前的好好的一份工作也辞了，蹉跎了大半年光阴，始终无法找到妻儿的下落之后，只好在长途运输公司这边找了份司机的工作。
　　邱德胜的社会关系也很简单，除了同事，也没有什么别的太好的朋友。三年前以妻儿失踪一事为界限，他身边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刚开始还有同情的，后来言语越来越不堪，说老婆带着孩子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啊等等，各种难听的说法都有。
　　邱德胜不堪重负，干脆断绝了之前绝大部分的朋友来往，一个人搬了家，现在就住在乡音小区里。而乡音小区位于城北，就在飞林路不远处，正是夏至查出来的很有可能和小高的电话串线的区域范围。
　　这应该不是意外。
　　然而这一点夏至对谁也没有说明。毕竟电话听到“杀了人”的这种事还是不能作为证据立案调查的，更何况她的理论建模也不是那么容易和外界说明，也无法验证对错。夏至只是在心中给两者画了根连接线。
　　可惜现在仅仅是只是失踪，且受害人连家人都没有，这起案子估计也只能搁置。夏至一边在痕检室检查着从卡车上收集来的物证，一边猜想，估计不久之后，邱德胜便会被杀，不，也许已经被杀了。如果小高听到的那通电话正是这个神秘的凶手所打的话。
　　但是除非他被确认死亡，警方才能立案侦查。这真是一个悲哀的窘境。无论怎样，嫌疑人最终还是达成了他杀人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