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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十六章光风霁月(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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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局势陡转,棹兰死无对证,两个不速之客一伤一遁,相干人等要么口径一致要么装聋作哑,连傲雪剑之子都出来给她圆场,死丫头收买人心的本事是哪里学来的?是要硬生生把我和师父架空吗?
周望舒虽然拿风云这熊孩子没主意,但是脑子并不糊涂,有人居心叵测是真的,可幕后主使八成就是想借此机会断了飞天剑和阑干剑的这段孽缘,只可惜功亏一篑。他上次没赶上对阵秦漠北,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些当年旧情,心中越发愤懑,于是乎就对着他的宝贝儿子磨刀霍霍:“规矩就是规矩,你留着那姓秦的小子在这里养伤,可是还嫌自己惹得麻烦不够多吗?是要把你在外面欠下的那些桃花债一个个都领回宫吗?”
他还记得十多年前,自己上门时正好赶上主人生辰,洛家庄的老管家诚惶诚恐的递上自家夫人的亲笔信,那风擎天眼皮都不抬的令人关门送客,转身就去逗弄自己咿呀学语的小儿子。模样性情相像也就罢了,天赋本领相承倒也无妨,怎么连沾花惹草的本事也一样的?那洛少爷如今还赖在宫里不走呢!
郝雁奴喜闻乐见的闭了嘴,周遭不乏有人窃笑,风云绷着一张脸,耐着性子道:“他当年在暗狱救过我的性命,我不能恩将仇报,再者,不只你老人家瞧他不顺眼,我姑姑听说后也要赶他走,还说——”
“说什么?”周教主脸色总算露出一点云销雨霁的端倪,满心期待。
风云心道那书呆子也听不到这话,无论怎样先把周望舒的矛头掉个方向再说,于是语气平平道:“让这小子和他爹一样有多远滚多远,天下姓秦的我一个都不想再见!”
周望舒情不自禁的翘起嘴角,龙颜大悦,“你姑姑说的有理,等他伤势好转,便送他回武当,别留在此处讨人嫌!”
玉玲珑万万想不到此事落得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唯有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委委屈屈道:“教主,玲珑如今可是无家可归,宫主极为钟爱那园子,必定要怪玲珑看顾不周——”
周望舒正待要风云跟美人赔个不是,她已经漫不经心道:“如今看来,只有玉姑娘一人心存不满,想要讨个说法,是不是?”
玉玲珑有些迟疑的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不明所以,忐忑不安。
风云一挑眉,郝雁奴不由自主的替玉玲珑捏了把汗,只见她一字一顿气死人不偿命道:“可我已经把那破园子烧了,你为之奈何?”
玉玲珑咬碎银牙,梅世英眉头一紧,眼睁睁的看着她气焰嚣张的扬长而去,连周望舒都忍不住抽抽嘴角:谁来收了你这个你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头!
郝雁奴一路上满腹心事,风云停步转身时两人险些撞到一起,他刚好迎上对面的火眼金睛,心虚的把头一低。
“郝雁奴,你在惦记那玉玲珑是不是?”
“……”
风云一直说他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所以历来对他听之任之,可这人就是仗着这份聪明,以为人心尽在掌控之中,有了英雄救美还不求美人以身相许的念头。但她以色事人,周遭男子俱是贪恋那份软玉温香,你越是无欲无求,反倒被她像个救命稻草似的抓的死死的,恨不得把你心中的闲杂人等都生吞活剥了,霸占了你所有的情深意重,方叫相濡以沫至死不渝。你若是不能随了她的意,恐怕便要大祸临头了。
“阿薰,我心里只有一个梅姑娘,绝无杂念。我只是想助她逃离火海,其实她和药奴一样,都是可怜人。你对她,未免过于苛刻了……”郝雁奴弱弱了辩解了几句,便被打断了。
“她和药奴不一样,药奴从无害人之心,可她却要将自己受过的苦施加于旁人身上,无辜之人也不放过。她怨恨我,便处处刻薄药奴,联合旁人陷害流光,还想杀了书呆子泄愤。我不过是反唇相讥让她下不来台,抑或是目下无尘让她心存芥蒂罢了。可你呢,你怜悯她,护着她,任她依赖你,靠近你,若是她最后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一点痴心妄想,天知道这女人由爱生恨时,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并非她厚此薄彼,只是这世间有人生来带毒,好似玫瑰生来有刺,蝎子惯会蛰人一样,不论是谁离得近了,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郝雁奴知道她这人向来干脆,行事绝不拖泥带水,宁可一口回绝也不教人心存希冀,所以那小狐狸只敢装病不走,连旁敲侧击都不敢,生怕打草惊蛇,再无转圜余地。可眼前又浮现出那夜凉如水中的盈盈粉泪﹑寸寸柔肠,不大自在的干咳一声,看向别处。
风云知道他没听进去,无可奈何的转身走了,暗自祈祷梅冰清别被卷进来,可是越是洁白无瑕之地,越是有心怀鬼胎的人急不可待的要踩上一脚,仿佛万丈红尘都成了藏污纳垢之所,自己方能心安理得的苟活下去。
玉玲珑此时的确妒火中烧,却不是因为郝雁奴和风云,她屏住呼吸从暗阁内向外窥伺,周愔愔正与梅世英一齐跪着求周望舒成全。梅世英在巽木使的接风宴上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之后便一心一意的只围着周愔愔一人打转,刻意疏远自己,大有洗心革面之势。他来了短短几个月,处事圆滑,面面俱到,在幽冥教中八面见光,颇得人心。如今再娶了周教主的义女,可是要锦上添花,节节高升了。你打得一手好算盘,又要将我置于何处?
这厢周望舒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气,周愔愔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隐隐约约传来什么“他已不再是御剑山庄的少主人”,“父子已经恩断义绝”,“女儿除此之外别无他求”,梅世英也是做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来。眼看教主大人拗不过女儿,有所松动,玉玲珑无声冷笑:连自己老子都可不认的人,你就不怕他将来也对你翻脸无情吗?如今他依仗你平步青云,自然情深不寿,他日飞黄腾达,自当弃如敝履。洛缤纷的昨日,我的今日,可不就是你的明日吗?
她眼神怨毒,咬破红唇也浑然不觉,你们一个个的出双入对,登堂入室,我却要被人耻笑,形单影只,我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好女儿,我也曾清清白白娇憨天真,我也曾有过海誓山盟的情郎,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无处可去,无枝可依,凭什么?凭什么!
秦维桢初来鬼目宫便遇到一件大喜事——周愔愔与梅世英大婚,周望舒本来甚不满意这桩婚事,可一直将她视如己出,只能允了这桩婚事。他倒觉得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不失一桩美事,但成亲当夜未见梅师叔露面,只有妙晴道长携梅冰清前来出席,想来他老人家并不赞成。
梅世英本就生得面如冠玉,风华月貌,今日穿了一身大红锦袍,俊秀潇洒,神采奕奕,众人一见,都称赞他和周姑娘乃一对神仙眷侣,天作之合。这大喜之日,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只不过来的尽是些魔教中人,只有秦维桢一个正教弟子独树一帜,想起去年早春,御剑山庄中,自己身处轮椅,被其余名门正派另眼相看,不过一年多光景,物换星移,时过境迁,自己仍是孤身一人,格格不入,不禁心绪纷杂,啼笑皆非。
秦维桢立在院中,游目环顾,梅冰清一大早就叫走风云说要看新娘子梳洗打扮,郝雁奴和莫轻悠也被叫去帮忙,直到现在也不见踪影。这时临近婚宴,客人纷纷进了大堂,三个人走了过来,却是那孪生兄弟和洛公子,孟西洲性子最是随和,上来招呼他一同进去贺喜,他心中感激这二人放了何思齐一马,便不推辞,一行人进去正见到郝雁奴傻傻瞪着窗边一名女子,眼珠子险些要掉落在地。
那少女一袭岚媛蓝色水雾裙,纤腰不盈一握,满头青丝尽数挽起,只用一枚古朴素雅的兰花珠钗簪在脑后,天庭饱满,鼻如悬胆,神清骨秀,风姿迤逦。她侧身伫立,看向窗外,手中捏着一把紫玉笛,似是想到什么,勾唇浅笑,神采飞扬。
洛公子: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
南风意:周姑娘还有个失散多年的姐姐?
郝雁奴:这是阿薰吗?这还是阿薰吗?这姑娘到底是谁啊?
梅冰清瞧瞧自己的杰作,又瞧瞧呆若木鸡的一行人,终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一旁的莫轻悠也抿嘴偷着乐。
这女子听到笑声转过身来,一眼看到秦维桢,黑眸一亮,目不斜视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甩臂一挥手中玉笛,眉开眼笑,朗声道:“书呆子,冷爷爷送我一样宝贝!”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随即静默。
南风意:我刚才可是眼花了?
洛公子:是不是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郝雁奴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哭天抢地:你能不能一直站在那里别动弹别说话?就让人看着就好了,好歹让我相信你是女人啊阿薰……
秦维桢笑而不语,跟着风云走到席前坐下,接过她手中的紫玉笛细细把玩,不经意瞥到流光满面春风的走过,问道:“流光姑娘怎么还在宫中?”
“此事已经查明,是棹兰污蔑陷害她,罪魁祸首已经伏法。此事已经盖棺定论,她若急着离开,反而招人猜忌,所以她自愿留在这儿,帮我对付玉玲珑一伙人。”风云神色淡淡道,“她即便现在想走,我也不会罢休,他们二人上演一出痴男怨女,至死不渝,到头来毫发无伤,虚惊一场,反而牵累你身负重伤,我若现在就放他们比翼双飞,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秦维桢听到她话中有话,登时不知如何回应,又听她接着道:“不过这二人良心还在,何思齐走之前,倒是同流光一起来谢我,说终生铭记我的大恩,即便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
“何大哥历来重情重义,那你是如何答的?”
风云一双黑眸眨也不眨,直勾勾向他看来:“我说,天下有情人——”风云刻意拖长调子,一字一顿,“——当终成眷属。”
秦维桢登时心中一悸,脸上一烫,赶忙举起杯子佯装饮茶。谁知慌乱之中拿成了酒杯,辛辣之味涌上喉咙,当即咳了个上气不接下气,心里还七上八下的,面色倒是红白交映成辉。
风云一脸的光风霁月,动作轻柔的接过他的酒杯,慢慢品尝起余下的大半杯酒,又觑了眼这书呆子鲜红欲滴的脸,笑得越发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