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长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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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可回来了，正巴巴儿盼着呢！”
江媗领着冉玖一进正厅，人还站在日头下，就听堂屋里传来这么一声。
甫一进去，人还没从外头的敞亮光里晃过神来，就见一身着粗孔雀绿五幅罗裙的妇人迎上来，身材丰腴如梨，脸盘方正，鬓间五支撺枝金钗凑了满头，耳铛是硕大的两枚金环，笑容甚是热络。
江媗打日头里进屋，魏氏却生生被她这周身的气派晃了眼。
曳地的石榴色织锦宫裙华贵生辉，只戴了一支翠羽流苏的朝凤钗，正中一颗指甲盖儿大小的红宝石耀眼夺目，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轻易就能抵了自个儿一身的行头。
魏氏见她笑盈盈道：“长嫂远来，是小妹失礼了。婉儿，嫂嫂是贵客，你可有替我好生招待着？”
一旁江婉上前笑道：“那是自然。姐姐这趟入宫去了大半日功夫。方才我们正说着去园子里逛去呢。”
江媗双手交叠于身前，朝着魏氏上前一步。魏氏当她这是要拜，连忙笑而掩嘴：“妹妹客气，如今你是御史大夫夫人了，嫂嫂我可担不得……”
她话未说完，江媗已自她身边经过，径直往主榻上落座，还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番裙摆。魏氏伸出去相扶的手僵在原地，半晌才见江媗抬头道：“嫂嫂请坐吧。方才你说担不起什么？”
魏氏怔在原地，脸色青红一片，收了手半晌嗫嚅无言。冉玖这时上前道：“舅母安好。”
魏氏忙道：“哎呀，这是玖儿吧！算着有五、六年不得见了，到底是京城的风水养人，瞧这水灵劲儿，乡下地界儿的可比不得！”说着就将女孩抓搂进了怀里，又拍又亲地黏糊起来。
冉玖一边躲着这可怕的亲密，心里暗道魏氏实在是不会说话，一句话把在座所有人都埋汰了个遍。南阳郡若是乡下，那这堂屋里坐着的江家两个女儿、一个外孙女儿，包括她自己，可不都不是水灵人了么。
江婉恍若不觉，提裙在侧首落座。丫头们鱼贯入内，垂首托着清水香帕，伺候了主母净手看茶，随即又恭敬呈上了几碟子精巧的饼饵。整套工序下来，足足耗用了八个丫头，还不算在一旁指挥候立的杜鹃、画眉两个大丫头。
魏氏松开女孩，心里一时很不对味儿，既酸又恨，好容易才压下了情绪，挂着笑在主榻西面坐下。
“妹妹如今当真是气派了。家里大爷虽说还是个县曹掾，可听说了妹夫升官的喜事，也真是替妹妹高兴呢。”
江媗如何听不出她这拈酸带醋的口气，若是从前，她只怕早就跳着呛声起来，与魏氏骂个五十回合。换作今日，她却能老神在在地坐着，脸上的笑容都不动分毫，随口就岔开了话锋去。
“长嫂如何突然就来了，事先连个口信也无。今儿我是赶巧入宫去了，若是早早得知嫂子要来，一定早早吩咐门房候着，如何会将人拦在门外呢？”
魏氏眼角一动，扯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
江媗心里正奇着魏氏如何这般好性了，三两句话就给打压了下去，倒叫她意外。正要问及家中诸事，却听得门下动静，见是一个男孩儿扶着门沿进来了。总角的年纪，梳着丱发，抬起半个脑袋，瞥见了魏氏所在，立时又垂了下去，迈着腿儿慢吞吞地走。
虽然只是一瞥，江媗还是在那小脸儿上看到了几分江家人的眉眼，血溶于水的亲情使然，江媗眼眶微湿，连连招手道：“可是望儿来了？来，让姑母抱抱可好？”
那孩子分明听见了，却还是穿鞋上了榻，往魏氏身后一缩，连个眼神也不曾递出。
江媗只当孩子怕生，又是舟车劳顿而来，跪坐起身探出几寸，对着男孩露出的半个身子轻柔道：“望儿不怕，姑母疼你。来姑母这儿。”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孩子身上，正当江媗要失望坐下时，那孩子却猛地抬起了脸，瘦尖的小脸儿上眼睛极大，直勾勾地看过来，蜡黄的脸色和眼下的乌青霎是显眼，素白的衣裳对比下，直衬得他如小鬼一般，有一种不属于他年岁的阴沉。
冉玖生生吓了一跳，细细喘了一声。
魏氏见状有些惊慌，忙扯了儿子出来，半哄半喝道：“我儿啊，这是你嫡亲的姑母。天底下再没有更亲的人了。去！快去给你姑母抱抱！”
说了半天，那孩子抓着母亲的肩还是不动。魏氏手里就转为了推搡，可孩子不知怎的犯了倔脾气，浓黑的小眉毛一团，攥着母亲的胳膊更不撒手了。魏氏一声痛叫：“哎哟祖宗喂，快些松手！拧着我肉疼哟！”
不知为何，魏氏叫的越惨，那孩子下手就更重，已然把另一只手也抓在了魏氏肩上，小手收紧，眼神生生发狠，嘴巴却死死抿着，只盯着母亲看。
江媗心里寒意渗透全身，只觉得比方才在牢狱还要冷，眼看着江望抓伤了魏氏的左脸，又扯乱了魏氏的发髻，而魏萍却只是一味讨饶哀叫。
丫头们在主母的示意下慌乱上前，三个人竟制不住一个孩童。冉府的正堂之内，小男孩手里攥着母亲的一缕头发，发狠地拉扯，任凭母亲痛叫，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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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冉敬礼匆匆回府。
尚在前厅，就听得东次院有孩童嘶声尖叫。冉敬礼与身边的许如昌对视一眼，两人并不多说，连忙往声源地赶去。
西院北角，冉玖坐在廊下，身后是她的寝屋。
时辰已近宵禁，冉府内却是闹声不歇。就着余晖扎了几针手里的绣棚，冉玖觉得自己好像把牡丹绣成了非洲菊，于是罢手。
篱笆被推开，“吱呀”一声传来，划破了小院这偷来的宁静。兰芷手里提着食盒，里头装的是冉玖的甜汤，神色却是有些凝重，行至廊下，低低唤了一声“姑娘”。
冉玖点头，放下绣棚：“那边如何了？”
兰芷先是点头，又是摇头，甩了两下脑袋道：“我也说不明白了。西院的丫头们说，晚膳过后没多久，望少爷就发了病。伯夫人却不许人去看，把丫头婆子都给遣了出去，只留着自己一个在屋里。”
“既如此，那就是旧疾咯？”
“姑娘说的是，都说伯夫人只是慌张，却一点儿也不害怕，仿佛、仿佛是……”
冉玖颔首：“仿佛是压根不担心望少爷会出事一般。对么？”
兰芷虽是冉玖身边的大丫头，但在府里夫人面前，顶多算二等使婢。她年长了冉玖三岁，从没见过这般阵仗，定了神才回复道：“正是的。可动静闹得这样大，夫人怎能不管。这会儿两位夫人都在西院瞧着，听闻伯夫人哭的厉害，到底还是叫咱们夫人进去了。”
院外又是一声竹篱声响，这次的脚步细碎的多，一听便是个活泼好动的。
薜荔连跑带走的进来，转过了回廊还不住的往后头看，活像是有人追着似的。冉玖揣着手等着，小丫头跑到身前才瞧见了她，忙不迭的福身。
“姑娘在这儿呢，奴婢在前头瞧见、瞧见老爷了！”
冉玖等了半天她就说了这么一句，不由沉默，兰芷却终于忍不住责道：“薜荔，你瞧你这步态。姑娘叫你去前头瞧着，这是在咱们自家府里，你怎的好似做贼一般？叫人看见了，还当你在偷听主子墙角呢！”
冉玖没忍住笑出了声，薜荔连忙腆着脸讨好，圆润的脸蛋笑容可掬：“姐姐说的是，我下回好好走，必不叫人知道我是在偷听老爷回府！”
兰芷气得不成，作势要去教训她，冉玖这才止住了笑，轻咳两声，端着架子道：“好了好了，老爷回来了，然后呢？”
薜荔道：“果真叫姑娘猜中了，望少爷闹病，夫人果真去请了大夫。只不过……”她卖了个关子，在兰芷的威压下才开口，“不过嘛，竟然是老爷亲自领着许大人来了！”
冉玖这才抬起了眼皮，颇为惊讶道：“许医丞亲自问诊。这倒是奇了，莫不是江望那孩子病得实在厉害？”
薜荔捂着嘴直笑：“姑娘只比表少爷大了四岁，还管人家叫孩子呢。真真好笑极了。”
冉玖也笑，十分温和慈爱的样子：“上回你与小茹说要给我做海棠糕，至今没做得长平侯府一半的好滋味儿。如今园子里海棠正盛，这个月再做不出，我就扣你们俩的月钱去。可好？”
这下笑的人换成了兰芷，薜荔一脸苦相：“可是姑娘，上回我与小茹就分了一块，还没记住滋味就下了肚……”
言下之意，竟然是指着冉玖再去一趟长平侯府要糕点了。
冉玖正要打趣她，却听得夜风中隐约又是一声锐利至极的尖叫，不由让人想象一个八岁总角的孩童，此刻究竟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才能发出这般可怖的嘶鸣，直听得人心里如有百爪揪心，心悸不已。
许医丞乃天子医者，供职于太医署。冉玖相信，经他问诊，许多事情都会水落石出。魏氏不请自来，究竟有何目的，是为了给独子求医，还是别的什么？
朝局繁扰、太后新丧，冉朝励捷报回朝，江城出狱终于有了眉目。
但愿魏氏此来，不过是求医探亲吧。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长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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