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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风声~ ...

  •   漠南草原,匈奴腹地。

      猎鹰在苍茫无际的天空盘旋,于百丈高空之上翻越一座座山丘,搜寻着敌军的踪影。汉地早已是春回大地,漠南草原上仍是风沙猎猎,寒风彻骨。

      突然鹰隼精锐的眼眸发现了一条“人带”,数不胜数的甲胄士兵围聚着一汪绿洲,正在修整补给。猎鹰无声无息地盘旋了不过两周,正要旋往来处飞去,突然有尖锐的破风声袭来!

      凭着敏锐的本能,猎鹰在空中一个利落的侧身,刀刃一般的翅膀划破强风,振翅欲逃。孰知那箭矢却像知道它的动作,下一支羽箭紧跟而至!“哧拉”一声穿透了雄鹰的身体,带出一串血珠。

      “射中了!好箭法!”

      冉朝砺眼神锐利地看着那鹰坠落的地点,收回强弓搭回马背上,示意身侧兵士去捡鹰。

      “第三只了。”他道。

      边上兵士见状道:“将军说了什么?哎哟!赵副将你干嘛打我啊!”

      见那小兵还敢反抗,赵破奴施暴的大手再度抬起,那小兵赶忙憨厚一笑,抱着脑袋钻进了不远处的大部队里,抢着取水去了。

      冉朝砺忽道:“破奴,如今军队距陇西多少里地了?”

      赵破奴道:“回将军,有大约五百里地了。”

      冉朝砺翻身下马,铮的一声长剑出鞘,泛着寒光的剑锋抵在草地上,利落地画出了简略的地图,剑锋正指在他们如今驻留的地点上。

      “如今我军已歼灭遫濮一众六部,余下的士兵不到七千。依你看,如今是退守陇西、保留战功,还是继续进军深入?”

      赵破奴随之下马,站在一旁凝神去看,蹲下自军靴中拔出匕首,在大军如今驻地的前方画出一条纵身的山脉来,最后在山脉尽头画了个圈,一刀狠狠地扎进了圆圈正中!

      “将军,如今右贤王部远在漠北,眼下咱们势头正好,这到手的肥羊哪儿有不吃的道理!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末将愿领三千轻骑,把那几个部落王的脑袋砍了给你当夜壶使!”

      赵破奴说着一拍胸脯,笑得咧出两颗虎牙,气势十足的样子。他幼时曾在匈奴草原流浪,险些成了茹毛饮血的野人,纵然后来归汉,总也抹不去那股子狡黠凶狠的狼劲儿。

      冉朝砺哈哈大笑,一掌拍在好兄弟的肩头:“我就知道,你小子就是为了杀敌活着的,岂能言退!正合我意!咱们就继续杀!传令下去,即刻开拔!”

      “诺!”

      两人分别上马,冉朝砺策马沿着绿洲疾驰,厉声吼道:“整军!列队!随我出征!!”

      ---
      蹄声轰鸣而去,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又两个时辰过去,匈奴边部终于找到了此处,可除了草叶之上几滴干涸的鹰血,哪儿还有汉军的影子?

      “该死的!又叫他们逃了!”马背之上,年过五十的休屠王往地上啐了一口,大骂出声。

      “报——大王!汉军往焉支山去了!西面全是蹄印!”

      “西面?”休屠王闻言却沉默了,一手摸着花白的胡子,眼中神色深沉,忽的大笑道,“哈哈!西面可是折兰王、卢侯王的地盘!就让他们杀去吧,本王追击到此,对大单于也算有个交代了!”

      他身侧正是自己的侄子休壶衍,后者犹豫道:“叔王,这支汉军武力非凡,已经屠灭了六个部族,真的要任他们深入吗?焉支山后可不止是折兰王和卢侯王,再往西……可就是王庭了。”

      休屠王闻言,胡须一抖:“你说的也有理。本王下令,就由你休壶衍领军三千追击。记住了,只是‘追’,等到那几个部族死的差不多了,你再上去绞杀!”

      休壶衍迅速会意,激动道:“谢叔王,休壶衍绝不叫您失望!”

      五千骑兵呼喝驰去,裨将在马下道:“大王为何叫休壶衍去?这支部队是汉军精锐,行军快、战力强,一路无人能挡。属下担心,只有三千人,这不是叫我休屠部的好勇士去送死吗?”

      休屠王视线看着军队消失的西边,冷笑两声:“皋兰山的草原羊肥马壮,大单于把最好草场都给了那几个脓包,凭什么只叫我的士兵去拼命?休壶衍能斩杀汉军大将最好,功劳尽是我休屠部的,就算败了,也有那几个部族一起下水,本王怕什么!”

      那裨将顿首道:“大王受昆仑神庇佑!休壶衍一向不安分,总想取代雄鹰,这次他要是死了,那也是神明的旨意!”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上,休屠王肆意大笑,带领余众勒马而归。

      ===
      就在冉朝砺如一柄利剑,狠狠插进了匈奴腹地,大杀四方之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却是满城素缟。

      丧钟长鸣四十九声,长乐宫的老太后在病痛中死去,天子下命,大行国丧,极尽哀荣。

      人说宫城里,阴气重,何况正赶着国母大丧。

      至夜,积云滚滚倾轧而来,暴雨如注。雨幕之中,阴风阵阵,卷起长安城家家户户门前挂起的麻布在风中翻涌。宵禁之后,街巷中空无一人。

      长安城一隅,长平侯府。

      侯府正堂,赫连恕正坐榻上,身边站着独子赫连钰。堂下跪着一人,锦绣裙衫,翠羽步摇,鬓发微乱,正是锦乡君,赫连锦。一家之中,唯有侯夫人不在场。

      屋外电闪雷鸣,树动窗摇,堂内父子三人也是静默不语。赫连恕眉头紧锁,闭目忍着胸腔怒火,赫连锦满面泪痕,却也咬着牙挺起纤细的脊背,一声不吭。

      良久,赫连恕开口了。

      “……逆子!你可知错?!”

      “女儿无错!江大人蒙冤入狱,冉家人袖手旁观,我要救他!”

      赫连恕猛地将一只耳杯扫到地上,杯盏应声碎裂开来,凉透的茶水洒溅一地。他愤而起身,像是一头暴怒而无奈的狮子,焦躁地来回踱步,只能低低地嘶吼。

      “你一个女儿家懂什么!江城蒙冤?廷尉署逮捕其的罪名是‘悖逆父母’,太后新丧,赶在这个关口,重惩他何冤之有?”

      赫连锦梗着脖子,双眼通红道:“世人皆知江大人的生母乃婢子,自他出世不满一年就已弃走。如今也不知哪儿的山沟田埂出了个村妇,不过敲了两下鸣冤鼓,就让他一重臣下狱问罪,论是谁都能猜到,这必然是有人蓄意陷害!”

      赫连恕仰着头,一手握拳抵着后腰,额头上青筋跳动,看样子已是怒不可遏的形容。赫连钰上前将父亲搀回榻上,行至长姐侧身处道:“阿姊,父亲旧疾复发多日,你少说两句。”

      赫连锦比他更委屈,泪珠成串滚落,面对嫡亲的幼弟,她总是更亲近几分的。软了口气求着:“阿弟,你劝劝父亲啊!江大人向来与冉家小辈亲厚,如今冉大人冷眼,你、你可不能……”

      “咚”的一声巨响,姐弟俩循声惊望,竟是赫连恕一掌拍碎了案几!雕花的案面儿桌腿飞溅的到处都是,博山炉倒在榻上,通红的火炭明灭,迅速烧焦了席篾,火星味儿混合着熏香,瞬间充盈了整间屋子。

      “别说了。钰儿,送你姐姐去祠堂跪上一夜。禁足在府。”

      “不!!!”跪祠堂无妨,可若是无期限的禁闭……

      赫连锦当即叫出声来,跪行几步,俯在父亲膝上哀求道,“阿爹!女儿没求过您什么!您救救他吧!阿爹!”

      赫连恕双眼紧闭,扭过头去,疲惫地挥了挥手。

      赫连钰上前,他用的是巧劲,稳稳地扶起长泣的姐姐。赫连锦也知道事难转圜,哭闹了半日,她仿佛被抽尽了力气,只能依靠着弟弟结实的臂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与此同时。

      阳陵邑,染秋巷冉府。

      江媗坐在迎榻上,一手摁着额间,头风阵阵钝痛,十分不适的模样。屋内北榻上坐着三人,冉敬礼正在挑灯批阅案牍,这样的情形,他却还是镇定如山,丝毫不乱。

      门扉被扣了三下,冉玖推门而入,同来的还有冉朝安。他二人虽穿着雨蓑,奈何风大雨急,还是打湿了外衫。

      江媗连忙下榻,吩咐外堂杜鹃去取巾帕来,还要再添火盆,却被冉敬礼制止了。

      “都脱了外衫,到暖炉这烤烤。”他道。

      冉朝安低声应是,冉玖脱下半湿的衣服,擦了把脸,见江媗面前案上放着一盒药膏,还是她原来用的那一味药。

      上前接过药膏,在掌心揉开,刺鼻的中药汤头味儿窜进鼻子。冉玖跪在母亲身后,帮她按捏起太阳穴来。

      “阿娘怎的又用这膏子了?不是说先前东瓯王送来的古方效用上佳吗,可是用着不好了?”

      江媗轻叹一声,一听这名字就头风更甚:“什么东瓯王呐……眼下事情乱成一团,我哪儿还敢用他的东西。都丢到库房去了。”

      “玖儿。”那头冉敬礼唤了一声,冉玖答应了,他道,“你可知,今日长平侯府长女,去了廷尉署?”

      冉玖点头:“我知。锦乡君今日晌午大闹廷尉署,消息已经传开了,老李叔告知了阿娘。”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阿爹,乡君她没有恶意。”

      冉敬礼批完一卷,将竹简收起放在一边的金字塔上,神色温和:“为父知道,大将军如今也是卷在其中,不会是他属意。玖儿,这件事,事先你可知情?”

      冉玖垂下脸,不敢含糊,缓缓道:“女儿知乡君有意,却不知她今日将有所为。此前锦乡君托我传信,小舅他……是断然拒绝的。阿爹,城舅舅绝没有指使此事。”

      冉敬礼定定看着女儿。半晌收回视线,翻开下一卷公文。

      “安儿。”

      冉安一直站在火盆边上,闻言一跳:“父亲,我在!”

      冉敬礼瞥他一眼:“花酒可好喝?”

      冉安两股战战,扁着脸嗫嚅半晌,到底还是扛不住威压,膝盖一软就跪下了:“孩儿知错了!今日平阳侯邀我,我也不曾多想,谁知道他……”

      “二哥!”冉玖轻呼一声,慌慌张张地打断他,对着冉安摇了摇头。

      江媗几不可闻地叹息,捏着女儿的手,始终垂眸不语。

      “国丧期间,禁止一切舞乐。平阳侯皇亲国戚,你父我却是肉体凡胎。”冉敬礼盘膝坐着,说话时仍在批阅公文。眉眼平和,语气淡然,却生生将冉安说出一身冷汗来。

      “近来长安城热闹啊。前有太仓令犯十恶大不孝之罪,入狱短短两日,后有长平侯长女大闹廷尉署公堂,御史大夫次子国丧失德、流连乐坊。你说,这两人怎么没下狱呢?”

      冉敬礼提笔落墨,写下简短的批语。黄河水患连月,匈奴在边境大肆袭扰,到处都要花钱,若非天子大义灭亲,先后灭了皇叔和皇弟的藩国,国库早就抠不出一个子儿了。

      屋内落针可闻,炭火辟帛地燃烧着,虽已入春多日,但因江媗头风复发,这炭盆也就再起了出来。雨水渐弱,冉玖轻轻推开母亲的手,敛裙下榻,在兄长身边跪下。

      “我与二哥哥不懂事,使父亲受人攻讦,实是孩儿不孝。但是阿爹,城舅舅是被人诓害,纵使万般为难,还请您……想些办法吧!”

      身后有细索的声响,江媗似是想劝,话到了口边,还是咽了回去。她能说什么呢,一边是亲弟弟,一边也是家人,朝堂水深,冉敬礼愿意救命就是,若是不愿……也自有他的考量。她不能、也不该多说。

      冉敬礼下笔不断,随口道:“噢。玖儿也以为,为父见死不救?”

      冉玖摇头,半分犹豫也无:“阿爹,从城舅舅提出盐铁政议之时,您就断然反对,甚至不惜朝廷失仪,京中因此流言如沸。可女儿知道、咱们家人都知道,阿爹这是在保小舅!女儿相信,如今您不说话,也是如此用意。”

      笔墨终于停下,冉敬礼沉默片刻,侧首平淡道:“既如此,就安心。”

      冉玖紧绷的脸蛋终于浮现一抹笑意,还没来得及达到嘴角,就听封建大家长抬手道,“搬两个蒲垫,兄妹俩去祠堂做个伴吧。”

      冉玖&冉安:“……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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