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卫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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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晚膳用罢，纵使冉恬百般的抖机灵，谁也能看出长公主神色恹恹、兴致不佳。
以往公主常留她二人同寝，听小姑娘们说说京中趣闻，亦或是民俗故事，这一回，平阳公主却是独饮过量，醉醺醺地由女官搀走了。
冉家姐妹俩宿在偏殿，虽不是主殿，但也是瑞脑金兽、玉枕纱厨的富丽。两人拱在一个被窝里，偌大的屋室只有她二人，春夜微凉，好在女官细心，早早备好了羊皮扎口的热水袋，被褥里暖洋洋的。
“阿姊……阿姊，你睡了么？”
昏黄的铜灯透过纱帐映照进来，冉玖转过身面对着妹妹，摇了摇头：“睡不着。”
冉恬拱过来，枕着姐姐的手臂，仰脸道：“我也睡不着。阿姊，你可知，长公主为何不悦？”
“你翻来覆去不睡，就琢磨这个呢？”冉玖笑着喃喃，也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咱们姐俩也好些日子没一起睡了。小时候啊，你可是远近闻名的爱哭鬼，夜里睡觉偏得抱着我的脚。”
冉恬粉面扑红，娇生生地撒娇：“怎么又说起我了……好阿姊，你就告诉我罢，好好儿的你做什么来？打生辰后，长公主叫我回来陪着，却是镇日的不痛快，喝了好些的酒呢。”
“你个小没良心的，可知道家里如今多难。”冉玖轻斥一声，“大哥远在天边，已有小十日没信儿了。阿爹阿母身子都不舒坦，你也不在家侍奉汤药，婉姨可累坏了。”
冉恬闻言心虚，赖皮道：“那不是有阿姊你在家中么……长公主一个人住在这府里，比咱们府上还寂寥些呢。”
冉玖有心瞪她一眼，可眼下在香软的被窝里，嫡亲的小妹腻歪着讨饶，她心里还是温暖打过于长姐威仪的。揉了把小妹的脸，冉玖道：“快别撑着了，告诉我，心里可有难受？”
冉恬装傻：“阿姊说什么？”
“跟我还装。你一向喜欢平阳小侯爷，见着他便脸红，还能瞒得过我不成？”冉玖拢了拢云被，声音又轻又柔，“姑且安心吧，长公主不过是一问。近来她心里不好受，一来宫里又添了位三皇子，二来么……”
小丫头本还娇羞，听到后头又追问：“二来怎么的？”
冉玖笑她：“我哪儿知道。人生在世，哪有成日欢歌载舞的。公主独居府邸，心里烦闷都是常事，你多陪着就是了。”
这话倒也有些自我派遣的味道在，熏香萦绕在床帐中，冉玖心思放松，一阖眼就睡熟了。
翌日一早，女官在门下通禀，声音隐隐带着催促之意。冉玖一听就给炸醒了，半分睡意也不敢再有，死命摇晃起了已经睡到床尾的妹妹。
女官道：“两位姑娘，卫夫人携两位公主至，指名请二位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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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正堂。
除去宅邸中原有的蓝衣女官、青衣婢子，额外多出了数十名身着藕粉色宫装襦裙的侍女。这么一大帮子侍女，一律躬身垂首站着，如人偶一般。满堂静默，唯有堂中有人声隐隐传出。
大汉朝尊贵无匹的两名女子端坐正榻，平阳公主惯常的嫣红牡丹长裙，金钗步摇璀璨摇曳，脂粉朱唇，凤仪端荣。
而在她对面的女子，身着素色云纹右祍曲裾宫裙，乌发黑亮如云，只简单挽了一个髻，用一支白玉钗斜插鬓间。端的是身若扶风、秀美娇柔，任谁也看不出她已生有三个孩子，今年已近三十龄。
卫夫人倚靠凭几，一手握着丝帕拭泪，柳眉轻蹙，低吟啜泣。饶是平阳公主这般的女子见了，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看着当真是柔弱可欺，惹人心怜的紧。乍看来，不像宫中宠姬，倒似民间贤妻，不怪陛下钟爱。
首座下方，侧榻上正坐着两位公主，正是卫夫人所出之二女，卫长公主、阳石公主。
卫长公主见母亲长泣良久，平阳公主却无回应，仍是老神在在地坐在首位。她心里咬牙，嘴上也不客气，气呼呼道：“姑母可真是铁石心肠，难为我阿母还为您贺寿！这才过了几日呐，眼看着大事不好了，您就不打算管了么！”
“住嘴！”卫夫人厉声制止，随即对着主位告罪道，“长公主莫怪，卫长这是被我宠坏了。”她向南面斥了一句，“还不向你姑母认错！”
卫长公主心气高，握着拳头不肯松口，卫夫人蛾眉紧蹙，却听平阳公主悠哉道：“大清早的夫人登门，难不成是为了来做戏的？夫人有这功夫，还是在宫中多陪陪陛下吧，何苦来我这儿呛声呢。”
卫夫人乃平阳侯府歌女出身，岂听不出这话的讥讽。只是她性子是柔中带刚、能屈能伸，如今又是有求于人，这般的言语也是忍得的。
她恭敬道：“长公主姐姐，我是这府里出去的，是万不敢忘了本的。只是……我据儿还在襁褓之中，就要受人如此攻讦。姐姐也是为人母者，如何不懂我的苦楚？”
平阳公主冷哼一声，似是早就看透卫氏所想，一开口字字重若千钧、声如惊雷：“怎么，妹妹这是想效仿我母？我可不敢学我那馆陶姑母！”
卫夫人闻言，神色戚戚，索性一扶案几站起身来，双手叠至额间，对着平阳公主再拜而跪。
“阿母！”两位公主齐声叫道。
平阳公主吃了一惊，不论出身如何，如今卫子夫为皇长子之母，身份尊贵，万不可行此大礼。她心里沉沉，起身去搀扶卫氏，卫子夫身量纤纤，一时竟托不动她。
“还请长公主，听我一言罢！”
对方姿态如此之低，平阳公主叹息一声：“唉……你这又是何苦？”
卫夫人跪伏在地，埋首泣道：“姐姐！卫氏满门，蒙受长公主大恩，我大哥为侍中，阿姊嫁与太仆，如此恩宠，子夫岂敢再言富贵。李姬轻慢于我无妨，可李氏若与裘家结为首尾，据儿危矣，大汉危矣！还请姐姐、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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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玖和冉恬前后敛裙而入，双手交叠于小腹。待到女官通禀过后，这才碎步前行，眼睫低垂，至堂中躬身道：“参见卫夫人、长公主殿下金安。”
早在她二人通报时，卫夫人已在平阳公主的搀扶下起身，整理仪容，若非细看，瞧不出两人方才的丝毫端倪。
平阳公主笑道：“来了，卫夫人特意带了好消息来。落座吧。”
冉玖不敢造次，领着妹妹应声，没忘朝着侧榻拜道：“两位公主安好。”这才规规矩矩地往西侧榻落座。
卫夫人见她二人拘谨，此次前来得知冉家姐妹在此，她本就存着亲近之意，当下亲切道：“你们不要怕，听闻你们在长公主这儿小住，我也想着和你们说说话。”
“昨儿傍晚，陛下在我宫里歇息，恰好边报送来，我也就知道了。”卫夫人说着对平阳公主一笑，这才道，“你们的好大哥，这会儿已经过了狐奴水，一气儿打败了匈奴的五小国，险些还抓着了单于大王子呢。”
这下冉家姐妹俩难掩欣喜之色，纷纷起身要谢拜，卫夫人微微跪坐起身，虚抬一手拦着：“哎，别跪我了，我不过是个传话的。连陛下都说了，这可是大功！这会儿啊，你们的阿爹正在宫里与陛下叙话呢。”
话虽如此，冉家两人还是谢过。几番笑谈过后，卫夫人便叫堂下的几个女孩出去耍，冉玖随之恭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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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听姑母说，你想嫁与我襄表哥不是？”
四人走到春园中，身后乌泱泱跟了七八个侍女，还隔了好一段距离。卫长公主在亭中坐下，张口就是这么一句，话是冲着人群说的，目光却定定地落在冉玖身上。
此话一出，年岁小些的阳石公主笑嘻嘻跟着坐下。冉玖与冉恬站在石阶下，气势落了不止半乘。
冉玖道：“回公主的话，臣女如今尚未及笄，母亲不曾说过。”
卫长公主一撇嘴，高高在上地发了话：“我可不管你知不知道，我表哥那样的人物，配你那是余余的！如今长安这些个女儿，我瞧着你算不错的，勉强看得吧。”
言罢她也不待回应，扭头与阳石公主说起了旁的事情。
晨风夹杂着露水吹来，扑得人浑身发凉。两位公主坐在数层纱幔的亭子里，很快有侍女端上暖盆和茶点，两人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阿嚏！”
冉恬打了个喷嚏，冻得小脸发青。冉玖正要福身说话，阳石公主先开了口，嗓音还带着少女的稚气：“我阿姊说了，庭院里风紧，冉家女上来一道坐着吧。”
两人谢过，拾步上阶，亭中卫长公主道：“我说的是冉家女。庶女也算得么？”板着脸说完，两位公主立时笑作一团，乐不可支的样子。
少女容颜如花，说出来的话却比露水还要凉薄。
冉玖要争，感觉衣袖被人拉住。低头见冉恬咬着唇，眼眶里泪珠打着转儿，摇了摇头，主动退了下去。虽然退让在先，但仍是骄傲地站在庭院里。
“两位公主，我妹妹在冉家不作庶出，还请二位莫要为难。”
冉恬闻言抬头，惊讶地看着亭上。冉玖背对妹妹站着，脊背挺直，再不如方才自个儿被贬成一个“勉强配得”的顺从，声色如玉，掷地有声。
卫长公主怒道：“你竟敢违逆我！她非主母所生，怎的不是庶出？”
冉玖寸步不让：“冉家无庶子，主母与媵室共理内务。我妹妹，是冉二夫人所出。”
阳石公主似乎劝了两句，卫长公主想了想，轻笑道：“也罢。冉家庶子出奇人，江大人不也是一个么，就连我阿母，都得让他两分呢。你们上来吧。”
冉玖哪里知道，卫长公主刚被卫夫人斥责了一番，心中对长公主姑母的怒气尚在，正好逮着旁人撒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亭子下首，冉玖却觉着，卫长公主这话头总是围着冉朝砺打转，偏还一副故作不在意的姿态。
“我听说，赫连家的长女，好似是对骠骑将军有意，可有此事？”
冉玖连忙与冉恬对视一眼，冉恬因不知情，眼中的诧异甚是真实。冉玖顺势道：“公主从何处听来的，我可是半分不知。”
卫长公主套了半天的话，兜来转去也还是那些子老话。诸如冉朝砺八岁入军营，十五岁斩敌于马下，一步步攒下如今的军功。京中贵子如曹襄一流，不逞人前如何抬举，实则是比之不得的。
女儿茶会，还是地位相差悬殊的陪聊，足足耗了一个时辰，终于随着卫夫人的离开，宣布告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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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俩拜别长公主，乘着冉家来接的马车回府。本想着去见一见带病赴朝的父亲，谁知冉敬礼尚未离宫，遂往内院去拜见两位夫人，分享了冉朝砺那头的喜讯。
在内院玩闹了一下午，没等回冉敬礼，却等到两则消息——
太后病危。
江城下狱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卫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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