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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凤凰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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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抵达梧桐城的时候是在下午，紫霞从西天卷过来，如漫天的梧桐花在盛放。
梧桐城建在当世最大的梧桐树上，一共两千平方公里。外来的飞行类交通工具不得入城，一律要停在树下，经过一长串的审核后，外来客方可进城。梧桐城是大陆上的城邦国家里最发达的几个之一，建筑大多采用黄金色调，第一眼望去，竟灿烂到让人生出眩晕之感。可一只凤凰便是一群其他类羽人的首领，这里十几万凤凰住在一块，难免有了十几万份王不见王的意思，所以这座黄金之城也是一座人情十分淡漠的城市。
庄周和梧桐城是同宗城，两座城市间的外交关系挺好，因此，当寒露从袖里拿出了自己尚未过期的庄周身份证，他同珀西文无需经过审核便直接乘升降梯进城了。
眼见寒露又将那身份证放回袖内，珀西文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的袖子里什么都有？”
寒露眨眨眼睛：“庄周人喜欢穿宽袍大袖的衣服，就是为了方便在袖子里缝上十几二十个储物袋。”
他放好了身份证，振振长袖，继续道：“我有个朋友在这里的市政府科研所上班，他男朋友是只白凤凰。我让他跟那凤凰说一说，对方指不定肯让一两根羽毛给我们。而且眼下春夏之交，正是凤凰们的换毛期，刚好他们会掉毛。只是……凤凰都有些恋物癖，喜欢收集自己掉下来的羽毛，求一根羽毛，或许不会那么顺利……”
“不是吧？这城里不都是凤凰么？可我还没听说过有什么凤凰会和凤凰交往的，他们不是都喜欢找个其他类羽人配偶，然后对对方呼来喝去么。”
“我朋友是这里唯一的人类公民。我俩以前读同一所高中的。”
待他们搭乘梧桐花状的浅紫色悬浮公车进入主城区的时候，寒露忽然拍了拍珀西文的肩，让他瞧瞧窗外一面全息投影的巨大广告牌。
“殿下，你看看窗外，广告牌上那个叫白昙的凤凰就是我朋友的爱人。晚上见到了他，你得礼貌一些，可别再用同我说话的语气同他说话啦。”
珀西文于是循着他的手势望去。
只见一幢金碧辉煌的高楼上是个巨大的全息投影，投影的是一个银发银瞳的青年抚花而立，在给自己的新电影和演唱会做着宣传。
这人立于投影出来的万里花光间，背后生着对雪白羽翼，如同烂漫流光里亮起的一座玉像。他念宣传词时面无表情、神色冷淡，楼下，却围了一群同样长了翅膀的狂热少年少女，对着个全息投影也能高喊“我爱你”。
“殿下，不知道你平时有没有关注过影视界的消息，白昙很出名的呢。就连心高气傲的凤凰们也甘心为他尖叫呐喊。”
“听过，不过在苏尔亚，崇拜这种娱乐明星是会让人耻笑的软弱行为，我们只崇拜立下功勋的英雄。”
“这么夸张的吗？你们苏尔亚规矩真多……”
珀西文转过脸来，一下便皱起了眉：“本王警告你，不要诋毁本王的祖国。”
“行行行，我以后不在殿下你面前说苏尔亚不好啦。”
“在我背后说也不可以！”
“是是，苏尔亚是大地上最完美的国家。”
“哼。”珀西文似乎特别喜欢用这一声冷哼来表情达意。
有一个问题，寒露一直想问珀西文，他在苏尔亚过得自在吗？可他思虑良久，终是没有问出口。
梧桐城素有森林之都的称号，绿化做得十分之好，一幢幢飞檐斗拱、金瓦朱墙的高楼掩映在丛丛的绿里，仿若一只只琉璃盏跌入碧色的螺旋星云，悬浮公车穿过满城清芳，途经一片仿佛能开出花一般的地名，饮碧路、登仙籍街、译香巷……与庄周一般，这座灯色靡艳的摩登城市，仍有影影绰绰的古东亚风韵。公车在携着古意的绿中穿行，半小时后，穿越整座主城区，抵至人烟稀少的郊外。
“我朋友叫立夏，等一下见了他，你可以叫他立夏教授。”寒露抱起小猫，提了在上一个港口小城买的手信下车。
珀西文向后捋捋金发，然后将手插入军装口袋里，军靴迈开去，跟着寒露，穿越郊区的一条□□。
寒露走在前，他走在后，小径二侧的月季枝很高，已开成了两面花墙，花光如铺天盖地的粉霞，极其烂漫。珀西文瞧着前头走在一片花光下的寒露，隐约间，有种行在梦中之感。
这个从天而降的庄周人，在他最灰心丧气的时候帮了他。
而且一点报酬都不要。
做饭也挺好吃的。
可他正走着神呢，前方的寒露已停下了脚步，忽地回过头来——他的下颔，与寒露的鼻尖，霎时只剩了几厘米之隔。
“我们到了。殿下，待会你记得千万要礼貌一点，将你的皇室架子放低一些……殿下、殿下，你走神了？”
珀西文仿佛是从未与人贴得这么近过，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下一秒，他干咳几声，撇下寒露，一个人匆匆忙忙地，径直走向□□尽头的小别墅。他方才还手插军装口袋气定神闲，这会儿却走得极快，简直步步生风了。
寒露看着他急急忙忙的身影，颇有些不知其所以然。
□□尽头处，两人在一座植满梧桐树的大院里见到了立夏。
只见一个年纪与寒露相仿的男人坐在连绵的树荫下对着通讯器那头说些什么，他虽黑发黑眼，却是高鼻深目，英俊逼人。然而他轮廓凌厉，面上神情却十分无奈，语调也低声下气，似是在同通讯器那头的人道歉。可待立夏挂断通讯，转过头来看到院门外的寒露，方才还愁眉不展呢，这下却霎时便露出个笑容来，有如春风拂面。
“寒露？你怎么来得这样快？不知道这位年轻人是……”他快步走来，替寒露开了门，目光侧移，也注意到了一旁陌生的军装少年。
珀西文昂了昂头，仿佛在站军姿一般，腰背挺得十分直：“我叫珀西文珈克，来自苏尔亚。”
立夏瞧见他这身黑色军装和胸前几枚造价不菲的勋章，霎时也明白了。
他震惊道：“不是吧，寒露，你怎么会认识苏尔亚皇室？”
寒露笑笑：“有缘自然就认识啦。”
“咳，其实我们此行是想找白昙借一两根羽毛……就一两根！会给报酬的！”寒露平生极少动用人情关系，眼下说出这不情之请，颇有些尴尬，说一会话，便干咳一声。
然而立夏的笑容却一下便凝固了。
“那你应该早些来找我……今天早上他与我吵了一架，现在都还在气头上。等他晚上回来，我先看看他面色如何再说罢。”
“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吃早餐的时候他说想在下星期的演唱会上公开我同他的关系，我觉得这个决定太冲动，对他事业前程不好，拒绝了。就因为这点事，他气了一整天……唉，他今年刚过完三千岁生日，少年人，是这样的啦。”
寒露扶扶眼镜：“呃，三千岁还算少年人……？”
“换算到人类的年纪，他也就二十一二岁，平时他还管我叫哥哥呢。”
寒露面上虽无什么大波澜，心中却十分震惊。他还是头一回见三千岁的凤凰与二十五岁的人类谈恋爱，还管对方叫哥哥的。
吃晚饭的时候，寒露便与珀西文见到了这位三千岁了还管立夏叫哥哥的白凤凰。
这凤凰顾盼生辉，一张脸貌美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几乎便是个自画中出落的角色，下巴微抬，修长的颈仿佛一枝玉制蔷薇，雪白而透亮。不愧是后援会遍布整片大陆的头号天王巨星。若是他能别横眉冷眼地瞧着餐桌上的其他人，便更好了，寒露心中暗想。
白昙挑起筷子，夹了口立夏做的蒜蓉粉丝蒸扇贝，长眉一扬，冷笑道：“啧，你怎么老认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一个被庄周放逐的测风师，和一个苏尔亚人？那个奉行军国主义的独裁国？”
桌上有浓汤热酒，他却只是用眼尾随意一瞥，神色冷淡。
“你别这么说，我不也是被庄周赶出来了嘛……至于苏尔亚，苏尔亚自有他们的国情，”立夏见他面色十分难看，便给他夹了一筷子鱼，又给他夹了一筷子排骨，又又又给他勺了一勺栗子腰果，直将他整个碗堆得满了，待到那满满一碗菜后他的面色稍霁，方柔声道，“其实，寒露此行是想找你求一两根羽毛，这两天你不是换毛嘛，就给一两根你不太满意的……”
然而白昙冷笑一声，身后羽翼一扇，打断了他的话：“我对我每一根羽毛都很满意。”
“你帮你朋友忙就这么上心，我呢？你连承认我们的关系都不肯？”他一下便凑近了立夏，柳眉倒竖，雪白的睫垂下来，窗外梧桐树的树影覆到他面上，一双银灰色的凤眼里全是今晨到现今都未消的怒意。
珀西文在一旁沉默多时，此际听了他那句“军国主义”，是真个儿沉不住气了，语调似是在压抑着怒火：“你给本王一根羽毛，本王用本王胸前的勋章和你换。”
“谁要你的勋章？我瞧不上你们这种军国主义国家的那套玩意。”
“苏尔亚的勋章价值连城，有市无价！”
“不就几块破钻石么，我拍一部电影的片酬可以买成千上万颗钻石——”
“你懂什么，银河系列的勋章除了钻石，还是用流星碎片制作的——”
“陨石和钻石，不都是破石头！”
在他二人快要吵起来之际，是寒露一个起身，及时劝住了他俩。
“别吵了，我用立夏高中时的照片跟你换。”
“谁要那种东——嗯，立夏高中时的照片？”白昙的语调，顿时缓了下来。
“是，我的通讯器里有个相册是存高中时的照片的，里面有庄周第一百零五届青少年科技大赛上他的获奖照，还有高三那年和其他学校篮球联赛，他灌篮的照片，还有运动会的时候，他跑第一……”
寒露从袖里摸出通讯器，在透明屏幕上划几下子，点进相册分类里的“高中时期”，屏幕之下，朝夕逆流，一片青春洪水滚滚淌出，涛声如旧，流转于方寸之间。
白昙看着立在层层叠叠的岁月之间的立夏，目光竟当真柔和上许多。
“你把他所有照片传给我，然后把你的通讯器里有他的照片全都删了，我可以给你半根羽毛，”然而，他前一秒还面色稍霁，这会儿却冷冷一笑，用余光瞥向身畔的立夏，“至于另半根，你让这家伙答应了在演唱会上公开我俩的关系再说吧！”
战火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大气不敢出、正欲给白昙多夹一筷子菜的妻管严立夏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