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法依格的恋爱（西幻）》ashtray

43、十一冬天快乐

　　这年秋天吉索家到来的客人像一阵风，来的无影，去的无踪，再过一段时间，连主人对他们的印象都模糊了——可能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们家中发生了几件大事，他们无暇再去追究客人的不告而别。
　　全村子的人都在传说吉索家的奇迹：吉索老爷的病老婆身子好了，吉索老爷离家出走的儿子找回来了，吉索老爷的马厩里发现了金子！
　　村民啧啧称奇，这些好事怎么能同时都落到同一个人身上？简直就是神迹。
　　——吉索一家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他们很是欢天喜地了一段时间，自认是这片土地上数一数二的幸运儿，要用自己的双手开拓幸福……然而好景不长，因为天神们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支付着房金，赐予的好运终是带来了纷争。
　　吉索夫人和老爷每天都要打仗，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敲响他们家的房门，谩骂像陈年的水迹从厚厚的木板门里渗了出来，听众从不疑惑他们每一次吵架的起因，因为那鸡毛蒜皮的起因总是夹杂在恶毒的咒骂里，吉索夫人至少说上两遍，吉索老爷再重复一遍，整个过程令人疲倦。
　　高法依格皱着鼻子在那门上敲了三下，等待里面两人中的某个来应门——奥丁保佑，他们不要为这个再争吵一次。
　　她来替他父亲要上次被借走的雪橇——是的，这时已经是冬天了。很少有人记得，几个月前，伴随着吉索一家的幸运降临，高法依格一场预谋已久的恋爱也无疾而终。那场恋爱被她宣布的像谋杀一样，她偶尔会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傻样，高喊着：“我一定要嫁给你！”，对方面无表情。
　　她每每回想起当时，都难得地感到难为情，这次也是一样，等着人来为她开门的时候，虚弱地扶着额头。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小姐？”
　　高法依格看到说话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人是吉索家真正的少爷——她不记得名字了——难免让她想到了那个大乌龙，海德·吉索。使她现在的难堪更上一重。
　　她恶声恶气地回应：“让你父母前来应门，那是最好的了。”
　　那个年轻人在院子里有个摇椅，旁边支着火盆，他就畏畏缩缩地躺在椅子上，吸着鼻涕。他好吃懒做，而且和他父亲一样，喜欢逛妓院，眼睛下两条青黑，看上去身体不好的样子，高法依格越看越觉得他讨厌。
　　而他，显然也是不清楚高法依格在萨尔乌斯剽悍的名声，仍不知死活地调笑：“您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是一样。您这么漂亮的女人，只要要求不过火，我肯定都能满足的嘛。”
　　高法依格没有马上回应，低头微笑，把额前的碎发向耳后抿了抿。
　　门一直没开，吉索家的金子早就花完，还欠下了许多外债，他们每次都用这种消极的方式耍着无赖。高法依格懂了。

　　这天以吉索家马厩棚顶倒塌，夫妻二人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就出来查看告终。他们出来时，高法依格已经不见人影，想要回屋时，却发现门被不小心带上了。他们都没拿钥匙，被锁在了院子里，一家三口守着吉索少爷那个怎么都燃不起来的火盆，冻到手指僵硬。
　　那顶雪橇自然是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五串熏肉，他们在村子里唯一不敢得罪的就是蒙德兹家，结果，他们倒赔了对方五十个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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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奥诞节比以往都要舒适，至少蒙德兹家是这样。他们已经渐渐断了和萨尔乌斯众多村民之间的来往（主要是蒙德兹），代表坐标的门牌号也变得模糊不明。这也是这几个月里许多新的变化之一，高法依格在屋子里使用魔法，终于无拘无束了起来：壁炉会自动添柴，房间里四季如春；需要什么东西，会自动飞来；食材根据菜谱自动料理他们自己，偷来的熏肉美味至极。
　　“今后，不许，再借隔壁家任何东西。”高法依格翻动着盘子里的烤面，又想到了那次不愉快的经历，“不然，下次你自己找他们要去。”
　　蒙德兹点点头，说不出话——今天喂他吃饭的勺子也是和高法依格一样的急性子，他忙着吞咽。
　　高法依格闷头吃了两口，放下了叉子。可能是季节的缘故？她的思绪汹涌，比往日更甚。
　　自从她不再刻意隐藏女巫的身份之后，她生活的重心时隔多年，回到了钻研魔法上。虽然她身边没有其他人可以做比较，但她心里也清楚，她在这一途上天赋异禀，体内的魔力仿佛永不干涸的泉眼，常用常新，还在持续增长着；那些晦涩的魔法书，她一看便学会了，除此之外，她还有许多自创的招式，是书上学不来的。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必再担心身份暴露可能带来的麻烦，说起来，还要仰赖朱亚。她曾以为，他是她的大麻烦，结果恰恰相反，他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她的庇护。他治下的诺尔威，正在逐渐向一个王国过渡，在营造了十几年宽松共治的氛围之后，他终于要从城主的宝座上起身，为自己攫取更高一级的权力。他的地位在诺尔威中已然至高无上，他接着展露了自己不同寻常的野心——巫术立国，他要走的是这一条路。他的第一次尝试，就在他寻到高法依格后不久。
　　高法依格没有被他放在火上烤，他对阿莱丽娜的执着还不至于让他放弃理智，他一直是一个很聪明的人。高法依格不仅没有被放在火上烤，还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份工作——王国的大巫女。在当时那种情形下，她能做的唯有接受，好在她从未以真面目示人，目前她的周围还未引起风波。
　　朱亚决意向他驯化的臣民一步步地展现巫术的神奇之处，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切入点：如果这种神秘的小技巧可以使人们的生活更加幸福，为什么不要呢？他目前的推进工作在秘密进行中（进行地相当顺利），诺尔威里多了一个“祭司”——由高法依格扮演，主导着一个小团体，在内阁中占据了一个位置。下一步，朱亚打算让“祭司”的力量渗入学校。
　　高法依格最初加入他的计划，实是无奈之举，但随着事态进一步发展，她渐渐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可惜她只是个女巫，魔法的力量再强大，也无法让人拥有预言的能力，她也不清楚，朱亚的努力将会把这个王国引向何方。他们会不会引起神族的注意？高法依格提醒过朱亚了，自古以来，打过“巫术立国”这个主意的王，可没几个好下场。
　　除去那个顾虑，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高法依格明显能感觉到，诺尔威以及周围的村庄的氛围比起之前更宽松了，吸引了更多的巫师前来；同时，朱亚一刻不停地对外征战，开拓疆域，将这种全新的王国的形象带去了更远的地方。

　　由于以上种种，她最近实在忙的要命，好久才回到萨尔乌斯蒙德兹的身边，吃这一顿饭。还是蒙德兹提醒她才惊觉，马上就要奥诞节了。
　　“你又在想什么呢？”蒙德兹总算吃完了饭，餐巾冲上来擦他的嘴，梳子排队等着整理他的胡子，他总算可以说话了。
　　最近她常常发呆。
　　听了蒙德兹的话，高法依格回过神来，放下叉子报以一笑：“没想什么。”
　　蒙德兹显得有些忧虑，有点没话找话的嫌疑：“我记得你上次说，想养宠物了？”
　　她的确是有些孤单的，或许近来的忙碌和沉默是因为这个？蒙德兹猜测。
　　“宠物？我已经有雾尼啦，还要什么宠物？”高法依格回答，她尤其爱她那只乌鸦。过一会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听错了，老头儿？你再想想，我兴许指的是男人。”
　　蒙德兹：“……”

　　这几个月之间的确发生许多事，带来了许多变化，比如，雾尼，那只灵性十足的乌鸦，正式认主了。高法依格早就知道，它不是一只普通的乌鸦，除了聪明和识时务，它的身体竟然能够承载魔力。这也是高法依格偶然发现的，有一次她把手放在它的背上轻轻抚摸它，惊奇地感受到它身体内传来一股微弱的吸力。
　　她有意识地向它身体里注入魔力，它没有排斥，高法依格就开始常常这样干，到目前为止都还不清楚它的极限在哪里。它变得比之前更强壮，翎毛更坚硬，鸟眼神采奕奕，可以与鹰隼搏击。
　　——只有一点奇怪，高法依格记得他从前很爱在自己肩头呆着的，现在这样干的少了，雾尼大多数时间在天上飞，短暂停留在她的指尖和小臂上。她没把这当回事，只是偶尔会依据这一点抒发些母性的伤感，雾尼不胜其扰。
　　但论起变化最大的，还是她高法依格。她马上要步入二十九岁，说来有些晚了——稍微有了点成熟的迹象。她比之前相比内敛许多，尤其自从上回得了教训之后，她开始有意识地收敛起自己自大的个性，她立下誓言，在积累起足以支撑她自大的资本前，她绝不再自讨苦吃。她至今为止都表现得很好，在诺尔威担个“祭司”的威名，至今还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身披黑纱手握权杖之时，她影射出的高贵和强大也像是与生俱来，完全不像是过去那个生在长在人类村庄的野蛮女人。她有理由怀疑她至今为止没有露馅，其实是用一种天性压抑了另一种。
　　她的“成熟”还体现在另一方面，说来讽刺，反而是在蒙德兹宽慰她不必非要找个丈夫之后，她对男人却燃起了兴趣。蒙德兹老了，又或者常常见她，所以看不出，他的女儿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焕发着女性魅力。谁敢确信她不是动用了魔力？她原本瘦高的身材变得紧致而修长，脸颊红润而饱满，嘴唇放松时也微微翘着，表现出一种可爱的坏脾气。她的每一根发丝似乎都流动着光泽，有男人恭维她，她微微一偏头，发丝便都垂向脑袋的一侧，装傻：“嗯？”
　　别人把赞美的话再说一遍。她听的笑眯眯的：“再说一遍。”类似的对话又重复几次，好听的话她要听到厌倦为止。
　　她现在算不算一个强大的女巫？她支着脑袋想，顺着这样的前提她接下来会想到什么？
　　男宠……
　　“要不要也来一个贴面吻？”
　　脑海中蓦然出现了某段不好的回忆，高法依格咧嘴一个冷笑。

　　蒙德兹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他也很郁闷，女儿都快三十岁了，他还要操青春期的心。
　　“怎么啦？”
　　“没什么。”高法依格抹了把脸，不打算继续进食了，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我得走了。”
　　“噢。”蒙德兹也挽留不住。
　　“别这样，老头子。”高法依格凑过去亲亲他的胡子，“奥诞节当天我还会回来的。”
　　蒙德兹把头扭去一边：“知道了。”
　　高法依格穿上外套，蹬上靴子，蒙德兹心里不是滋味，向窗外望去，夜色早早地落了下来，落在白白的雪地上。
　　雪地上有个人影，望着他们小屋的方向。
　　“有人在等你？就在咱们家外面。”蒙德兹眯着眼睛想看清楚。
　　高法依格像被提醒了，飞快地把长发从外套里翻出来，有点急躁地拉开门：“走了！”
　　她无意解释什么，带上门就出去了。蒙德兹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高法依格和那个人走到了一起，两个人的背影靠得很近，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