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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十谁是弟弟 ...

  •   蒙德兹拍了拍高法依格的手,很感激她的安慰。他们相依为命多年,互相都很清楚自己对对方的感情。
      “老头儿,你——”高法依格欲言又止,想想算了。
      蒙德兹不问,既然她说到一半反悔了,那就是不值得他过问的事。
      “我老了,”蒙德兹突然说,“你不能取笑我的多愁善感。”
      高法依格在话语中的空隙里等着。
      “我最近老想到你小时候的事情。”蒙德兹接着说,“我想起你小时候,跟我说你长大要做什么。”
      高法依格挑起一边眉毛。
      “我老了。”蒙德兹又说了一遍,善良地看着她,高法依格突然感到一阵心烦。
      她笑起来,握住蒙德兹的手:“知道啦,老头儿。你说第三遍了!催我赶你的棺材?那事可急不了。”
      蒙德兹反握住高法依格,对她的玩笑无动于衷:“所以你不必多顾忌我。”
      高法依格脸上挂着的笑褪了下去,她好像明白过来蒙德兹话里的意思了。
      “我没有顾忌你。”她低下头去,嘟囔着:“我只要我想要的。”
      蒙德兹慈爱地摸摸她的头:“那样最好了。”
      ——不必找丈夫,非盛夏时节也不要喝酒;如果决定要做女巫,就别再疑惑。一切尽在不言中。
      高法依格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蒙德兹依靠着她,这次反过来,他像是个小孩子。她在原地换了个姿势,从坐到蹲。
      “老头儿,回家了。”
      她吹了声口哨,把蒙德兹背了起来。

      高法依格的房间在二层,把蒙德兹安置下来,她踮着脚走上楼。
      她尽量不发出声音了,可是看清房间里有人时,还是差点叫了出来。
      那个人金色头发,海蓝眼睛,正是彻达。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愤怒地做着口型。
      “当然是等你。”彻达音量如常,深深地看着她。
      高法依格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压着嗓子说话,她在刚刚喂给蒙德兹的牛奶里加了安眠的草药,他会睡得像一根木头。但这些,彻达会知道吗?
      “瞧瞧你看我的样子,”彻达好整以暇,“这就是你看情人的样子吗?难怪嫁不出去。”
      高法依格:“……”
      皱了皱眉,她还是压着声音,说:“小声点,我爸爸在下面睡觉。”
      彻达冲她假笑:“是吗,可是我们明明都知道,他不会轻易醒过来的。”
      高法依格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现在可以正常和我聊聊了吗?”彻达一脸淡定,他手里握着一个装着深色液体的细颈药瓶,轻轻摇晃着,那是高法依格之前放在梳妆台上的药剂,他的意思不言自明。
      “我不知道你这样没礼貌。”高法依格冷冷开口,今天毫无疑问是糟糕的一天,她的身份暴露了。
      彻达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来这只为了一个目的,就是要揭发她,这样才公平。她可是和他达成联盟(他自以为)第二天,就向海姆达尔供出了他的存在!总归——先不按常理出牌的是她,他也想看到她惊愕的表情,不如就挑明了她的身份。
      失落、恼恨、惊吓、冷漠——他光是今天晚上就从她身上轮番看到了这么多情绪,真是精彩极了。他与她有来有回,唇枪舌战,身上都像发着热。
      “你手里拿着的瓶子里装的是毒药,很毒很毒。只是滴一滴在皮肤上,也必死无疑。”高法依格板着脸吓唬他,“你知道这是为谁准备的吗?”
      “这倒不知道,不过一般来说——仇人或者爱人,是哪一个?”
      “都不是,是海德·吉索,我配药的时候,想到的是他。”
      “看吧,我说的没错,仇人或者爱人。”彻达很确信,偏着头看她,他实在是好奇,“他对你来说是哪一个?”
      对方比她还要固执难缠,高法依格不想回答那个问题,威胁说:“我不知道你听明白了没,我前面说了那么多的意思其实是——我也可以毒死你。”
      “我的荣幸啊,”笑意在他的舌尖转过一圈,彻达说,“那我又是什么?仇人还是爱人?”
      高法依格觉得自己头上的青筋要爆出来了。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你的理论很奇怪,我不能接受。”
      “谋杀都是这样,你得考虑清楚。”彻达像在教她。
      高法依格嘴硬:“我想杀就杀。你惹我不开心,我就杀了你。”
      “到那时候,我默认你爱我。”
      “我恨你!”高法依格攥紧了拳头叫嚣。
      彻达嘴边漾起浅浅的笑纹:“你才没有。”
      他慢吞吞地说:“而且,你不是跟海……德·吉索说了,我才是你爱慕的那个?”话尾,他不再像刚刚那样咄咄逼人,抬起晶晶亮的眼睛注视着她。
      终于到正题了,原来是为了这个,高法依格才明白,同时暗暗称奇,他们不是关系不好吗?怎么还像少女朋友一样连这种事情也互相透露?而且这才多久啊!
      “只是我的策略而已啦,”高法依格讪讪地说,气势奇异地弱了下去,回忆起来,“的确是有些效果,他对我的关心明显增多了。”
      她想起来他们之间还有一夕联盟的名义在,权当分享作战经验了。
      “不过你是不是的确觉得,我和他比起来,我是更值得爱的那个人,对吗?”
      高法依格真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随口说:“当然啊,我肯定选你,你比他帅好多。”
      但这不是令彻达满意的答案,他沉默了一会,仍不死心地问:“除了那个呢?如果我们长得一样呢?你会选我吗?”
      高法依格感到有点不自然了,她甚至有个猜测……打住!她目光躲闪,回答地很是敷衍:“那我就不知道了。”
      彻达没再说话。
      高法依格表面平静,其实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天呐!他是不是那个!!……喜欢,我?
      不然为什么那么问?疯了?
      她对这种事情不算有经验,显得有些局促,想了想,还是要和他说清楚:“你不要以为知道我是女巫了,就有什么了不起。我不会受你的威胁。如果你执意要公开,我和蒙德兹大不了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你要记住,你如果那样做了,你就是一个,一个阴险的小人——你随意破坏别人的幸福,灵魂下了冥界也喝不到水!”
      “冷静,冷静,女士。”彻达无所谓地笑笑,像她第一次在这个房子里见到他时那样,“我只是一个外乡人,见多识广罢了,那也是罪吗?我对你说的公开没有兴趣,你大可放心,带着你的父亲好好在这过幸福的日子吧,只要别忘了咱们那天晚上的约定,那也可以看成是你的幸福呢!”
      他最后一句话终于透出了一点讥讽的语气,不料高法依格却回应道:“其实,关于那件事情,我也正想和你说……”
      和蒙德兹的一番话已经解开了她的心结,她从来都没有必要做那种事——缠着一个男人啦,一定要他做自己的丈夫啦。为此还要承受那些冷言冷语和未来百无聊赖的那几十年……她之前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早就知道,你是要清醒的,只有我是个疯子。”彻达冷冷地说,他也懒得再掩饰自己的身份,直接从她二楼的卧室的窗台上跳下去,最后一句怒气冲冲的话飘散在风里:“随便你。”

      ******

      彻达那晚气得差点睡着了,他回到了旅店自己的卧室,难得早早地闭上了眼睛,通常,他要是不熬到最后一刻,是会唾弃自己的。
      他现在虽然可以附身在乌鸦身上,但每天早上来临之前还是会先回到灵魂圣殿中应付雅恩莎撒,雅恩莎撒虽然不管他晚上去了哪里,但每天要送海姆达尔出去时,还是会例行检查圣殿内的情况。对她来说,彻达属于圣殿的一部分,他就和圣殿里的柱子、喷泉、果盘、壁花一样,他的存在和纪律说明这个灵魂之地秩序稳定,运行正常。
      其实他跟海姆达尔比,相对还算自由的。海姆达尔在圣殿里的时间都在雅恩莎撒的监控下,雅恩莎撒对这个儿子的期望十分之高,海姆达尔只要在圣殿,都是在她的指导下修习海族的法术。
      今天他回来的太早,圣殿还处在闭合的状态,根据习惯,圣殿只有昼夜交接之时才会再次打开,有时彻达会怀疑,那是雅恩莎撒在防着他,怕他偷师。他在意识的荒芜中无处可去,感觉自己像一条流浪狗,倒是久违地做起了“梦”。
      其实只是一些记忆碎片的回放罢了,有些场景他自己都淡忘了,原来竟是存在过的吗?
      那是数万年前,他刚出生不久,即使从人族的角度来看,他也是个小童,按神族的年龄,约摸是个婴儿的样子。他和那个人同属这具身体中的两个灵魂,还没有高下之分,有一段时间,他们的脑海里回响着两个声音。
      “是母亲!她又叫‘海姆达尔’了。”
      “那是你?还是我?”
      两个孩子笑个不停。
      “是你。”
      “才不要,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你去。”
      “为什么要我去?我不。”
      “唉,我们若不回应,她不会罢休的,咱们回头吧?”
      因为他们总是这样吵吵闹闹的,指挥身体的反应不够及时,海姆达尔刚生下来时显得并不聪明,反而行动迟缓。雅恩莎撒对此很不满意。
      等他们灵魂力量见长,渐渐想出了个办法,每次派一个人去,像兵长出战那样。他们已经分出了不同的性格,一个沉静,一个懒散。
      “下午的宴会——”
      “你去。”彻达是懒散的那个,他心里觉得那是导致他淘汰的原因。
      “……好吧。”沉静的那个毫无怨言。
      沉静的海姆达尔渐渐成了人们心中海姆达尔的样子,他很聪明、很老成,天赋出众,神力卓绝。彻达逃避许多重要的场合,许多时候海姆达尔在外面应付,他就躲在身体里翻他的藏书,到他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时,他选择满九大世界的游玩,带着他们俩到各式各样的海边,他们见过可以让人像一片叶子一样漂在上面的海域,能想象吗?
      “辛苦你了。”他诚心诚意地感激另一个人,帮他挡住了那么多烦心的事。
      他笑了起来,不似平时那样沉静:“能有这样在海滩上躺着晒太阳的时光,我心甘情愿。”
      那时他们共同存在的灵魂圣殿里还没有建起那座华丽的西敏约格宫,两个人总共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撑在沙滩上,陷进沙子里。
      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察觉到变化,后来属于彻达的时间,他也会刻意学习海姆达尔的样子,他还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是的,一切都变了。雅恩莎撒出手了,她为她的儿子做出了选择——不,或者说,她选择了她的儿子。
      她有过类似的经验,又有家传的灵魂法术为依,亲自下到了绝密的灵魂圣殿之内,造起了一座西敏约格宫,同时对他们的行动做出了严格的约束。
      最开始她比现在还要过分,她对被放弃的那一半灵魂使用的手段,几乎是要将其抹杀的。彻达曾感受到那股冰冷的杀意,就藏在她对海姆达尔惊人的母爱的阴影里。
      他与外界隔断了许多许多年,他不知道是不是以十年、或者百年为单位更恰当些,他日渐虚弱,意识模糊。
      他为什么叫彻达呢?他想起那是暗无天日的某天,他上一秒还在圣殿的密室内苟延残喘,下一秒却像突然被惊醒,睁开眼睛时,感受到属于自己的灵魂力量久违地填满了这具躯体,毋庸置疑的明亮的俗世的阳光照在他的眼睑上,他像是从海底一下释放到海平面,像叶子一样漂在尘世的表面。
      他正坐在海滩上的一个躺椅上,对面的陌生人递给他一块热乎乎的饼。
      他接过,无意识地塞进嘴里,热气烫痛了他。那个陌生人跟他搭话:“你叫什么名字?”
      他恢复了知觉,皱起眉看手里的食物:“你给我吃的什么饼。”

      他的名字出自那凡间面饼的馅料,假如那饼夹的是猪肉大葱,那又怎么办呢?他想他还是会那样做,因为那样够荒唐。
      “海姆达尔”这个名字,可是雅恩莎撒想了三十六个昼夜,翻了无数本典籍,上万条福音才敲定的呢!他说过他不喜欢那个名字了,他要做反面,他给自己的定义,就是一个反面人物。
      从那一次之后,他又活了过来,雅恩莎撒给了他活的机会,却什么也没说,也从不插手他的事,他成了一个透明的人,成了这新圣殿的一部分,每到晚上,他可以接管这具身体,因为海姆达尔还需要修炼。她给出的新条件比起之前宽厚不少,但是他心里清楚那不是因为她发现了对他的爱。
      他现在还是还看杂七杂八的藏书,渐渐萌生了一个新的计划。而他现在基本看不到海姆达尔,他们成了存在在同一个身体里的两个陌生人。

      他们至今都不知道如何称呼彼此,彻达只遥远想起了一段无疾而终的对话:
      “我们是好朋友对吗?”
      “我们比那还要亲的多,我们是兄弟。”
      “兄弟?可是我们是同时诞生,同时存在的,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
      他们好像是讨论出了个答案的,但是彻达已全无印象。这时临近破晓,圣殿的门终于重新打开了,彻达在梦的间隙内滑了进去。
      终于结束了,这慌乱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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