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九阿莱丽娜 ...

  •   城主遭到了刺杀,还好并无大碍。凶手已经被捉拿,宴会提前结束了。
      ——这就是奥丁他们几个了解到的关于当天的情况的全部,已经足够。
      他们要回到他们这次下榻的旅店,路上,托尔忍不住说:“我们还要待在这里吗?”
      奥丁失笑:“我们还没接触城主呢,鉴于今天发生的事情,至少还要等上几天吧。”
      托尔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他显然认为没有再接触城主的必要,在他心目中,这个城主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必不会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可是奥丁一贯认真谨慎。
      “这几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四处走访,多看看。这城市挺有意思的,和我们之前到过的地方都不一样。”奥丁下了指令,招手对他落在后面的另一个儿子说:“海姆达尔,你过来一下。”
      “你是不是还有事情要做?”他看着海姆达尔的眼睛,意有所指。
      “原谅我,父亲,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海姆达尔这样回答。
      奥丁没有强求,突然开口,这次不光是对海姆达尔,也对托尔,更像是自言自语:“近来我总觉得,有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托尔和海姆达尔都侧耳静听,可奥丁话没说完,扶额笑了:“真讨厌这种感觉啊,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又想到了密密尔泉。”
      当时的他们都以为奥丁在开玩笑,他经常这样说,没人当真,因为他已经是九大世界最有智慧的人了。神王调皮地冲他们眨眨眼睛,他的眼睛像两颗完好无损的玻璃珠子,是比海姆达尔更浅一点的蓝色。

      彻达不久之后就知道了涉嫌行刺的犯人是谁了,他一点都不惊讶,实际上这个消息一出来,他就猜到了。是高法依格。
      他和奥丁、托尔一起回到了旅店,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和往常一样半夜出门。他躺到了床上,仿佛听进去了雅恩莎撒的话——海姆达尔即使是神体,也需要休息的。
      奥丁对他留了个心眼,当他发现海姆达尔真的早早就寝了,表情微愕。

      ××××××

      高法依格被抓了起来,罪名很严重,但她被好吃好喝地供在朱亚的房间里。
      她和朱亚是老相识了,朱亚一时半会估计不好意思见她,借口处理政务,留她自己在房间一会。
      他们互相对对方有一定的了解,高法依格一时半会地走不了了,但她既然敢来,估计也想到了这一点。
      然而在外人看来,事情更像是——城主对这个刺杀他的年轻女人,看上眼了。因此城主留下的看管犯人的人里,丝毫不敢对高法依格有所怠慢。
      所以当彻达借着乌鸦的壳子循迹来找她时,只看见那个穿着紫红裙子的女人,在华丽的椅子上翘着一只脚坐着,在吃蛤蜊。
      他有点无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就为了窥探这一幕。
      他转身准备要走时,却被那女人发现了,那女人的耳朵就跟狗的鼻子似的灵的很,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三步并两步地冲向阳台,像是突然要跳楼,把周围的宫女吓得够呛。
      她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牢牢抓住乌鸦的脚,接着毫不温柔地把他拖了进来。
      彻达:“……”
      乌鸦的某些身体机能似乎不受他控制,他发现自己——乌鸦惨叫了一声:“嘎!”
      彻达:“……”为什么,丢脸是他的份。
      “你竟然回来了!雾尼!好雾尼!”高法依格叫起来,声音响在他耳边,如雷贯耳,亲昵地拿侧脸蹭着乌鸦头上的翎毛,接着湿漉漉的嘴唇也落在上面。
      他很快感受到了绝望。
      “这是不是说明,你也把我当你的主人了?”高法依格沾沾自喜地说,手指轻点乌鸦的鸟喙。彻达还没有反应过来,高法依格把乌鸦扶上自己的肩,接着彻达发现,它动不了了。
      乌鸦的两只爪子又一次被固定住了,可能是某种魔法伎俩,彻达这才明白了稍早时候本体乌鸦的乖顺。高法依格嘴上说的好听,可是如果她真的相信乌鸦是为她回来的,她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彻达早知这个女人没有她看上去那么简单,因此城主朱亚终于出现时,他以为那也是被高法依格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男人之一。
      朱亚的确受了伤,他唇色苍白,整个左手都缠了纱布,看起来很虚弱,不光是被伤了身,也像被伤了心。
      他遣退众人,踱步到高法依格的身边,彻达看到他一脸木然,而高法依格此时是什么表情,他却不得而知。
      “休息得好吗?”他问。
      “还不错,”高法依格回答,“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啊?”
      彻达以为接下来会是什么缠绵悱恻的场景,两个人却像菜市场的商人开始冷静地讨价还价。
      “你帮我把阿莱丽娜叫出来。”朱亚说。
      高法依格摊手:“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她已经走了,她说走,就不会再回来。你还不知道她吗?”
      “你不一样,”他坚持,“她和你很亲,她不会放下你不管。”
      高法依格翻了个白眼:“大哥,你看看我!我都二十八了,她走了十五年,但凡她会管我,我也不至于这样。”
      “你怎么样?”朱亚笑了起来,像个长辈。现在才是熟人叙旧,“我看你过得挺好。”
      “……谢谢。”高法依格憋了半天,说。她也想回一句“你也是”,但明显那不是事实。朱亚这些年,从没能忘记过去。
      “你也太贪心了,”高法依格叹了口气,说,“她已经给了你很多。”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朱亚轻声说,“我真正想要的,她不给我。”
      高法依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彻达在她的肩头觉得无聊,有点困了。
      “你们俩之间的事,不要把我扯进来。”她说。
      朱亚恍若未闻,眼睛直直地看向她,聚焦却不在她身上,像是自言自语:“你说,要是再把你放火上烤一遍,这次她会不会来?”
      高法依格凛然:“那我不清楚,但我可能会死。”
      “那你还是默认她不会来。”朱亚失望,“不过要是你死了,她会不会至少来一次,哪怕为了……杀我?”
      “别想了,朱亚。她不会。”高法依格这次很笃定,有一些人生的大道理,她早早就已经懂得,而陷入魔障的朱亚,虽然比她年长,却好像仍不明白,“没有人有那么重要,你是,我也是一样。”

      彻达作为朱亚和高法依格之间纠葛的旁观者,整段对话都进了他耳朵,躲都躲不了。他总觉得那个反复提到的名字——“阿莱丽娜”,有点耳熟。后来他想起来了,他之前百无聊赖时翻过的其中一本杂书中好像有提到过,那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出身华纳神族的女巫。
      那她和高法依格之间的联系就很好理解了,那大概率就是高法依格会成为一个女巫的原因。

      他猜的没错,阿莱丽娜正是高法依格的导师,从高法依格两岁起,就陪伴在她的身边,但她不是高法依格的母亲,漫长的岁月中,高法依格早已亲自确认了这件事。
      高法依格对于魔法最初的知识,都是从这位名叫阿莱丽娜的女巫身上学来,她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导师和榜样。高法依格八岁前,与她寸步不离,八岁那年,阿莱丽娜短暂地离开了她身边,她和朱亚应该就是那期间认识的。
      一直以来,阿莱丽娜都是作为高法依格的守护者存在的,玄而又玄,她一离开,年幼的高法依格就出事了。因为她天生不懂得怎么藏起锋芒,身份暴露人前。
      她被判处火刑,而当时唯一在她身边的蒙德兹无计可施。还好阿莱丽娜在最后一刻赶到,救下了高法依格,她的怒气波及全部村民,最后她摧毁了整个村子。在这个村庄的遗址之上,她建立了新的城市,那就是最初的诺尔威。
      当时的朱亚还是个少年,他有强烈的野心,使他成为了这个强大的女巫的追随者。阿莱丽娜建立的新城市,便交给他管理,而她带着高法依格和蒙德兹老人隐姓埋名,在另一个村子安顿下来。
      高法依格和朱亚之间的关系并不紧密,他们的全部接触只是因为阿莱丽娜。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不久,高法依格也不太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直到她十三岁的时候,阿莱丽娜离开了。
      就像她凭空出现那样,凭空消失。见过她的人,都逐渐将她淡忘,除了高法依格和朱亚,哪怕是曾与阿莱丽娜朝夕相处过的蒙德兹,关于她的记忆也逐渐模糊、衰退。
      高法依格和蒙德兹住在萨尔乌斯,她极少踏足诺尔威,只有几次好奇心起,在诺尔威的人群里远远地看过城主的近况。痛苦没有使他衰老,他和记忆中一样严肃英武,只是会在热闹气派的宴会上打瞌睡。
      而谁说他没有暗中打探她的情况呢?她成了一个藏头露尾、畏首畏脚的女巫,三流巫术,狂妄的劲儿却比小时候还要凶,她嫁不出去,近来缠上了一个村子里新来的男人……他的探子回来报告说,可那阿莱丽娜,的确是从未再出现过。
      他不信,他还要试最后一次。正巧她自投罗网来了他的宴会,他主动见了她一面,然后刺伤了自己。于是就有了下面的事情。

      朱亚放走了她,并不是代表他听进去了高法依格的话,他只是还没有想好。
      高法依格离开了城主的宫殿,但她知道她并没有真正逃离朱亚的监控,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彻达看见她默默咬牙,说了句脏话。
      看着她恼怒受挫的样子,彻达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还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样子呢,面对乔装的神族,她也从不落下风,反倒是一个小小的城主让她吃了瘪,真有意思。
      他感觉自己脚下轻了,能动,高法依格是要放他走的意思,这是她的一个小玩意儿,但她也不愿让它看见自己难堪的样子。
      彻达没有飞走,他突然来了兴致,此时其他的一切都比不上看女巫的笑话来的有意思。但高法依格又误会了,她以为它坚持陪伴是出于忠实,喟叹似的轻轻摸了摸乌鸦的羽毛。
      “你真好。幸好你什么也不懂得。”
      她太温柔了,彻达愣了一下。
      高法依格踏上回家的路,她现在迫切想要见到蒙德兹,他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老者,然而在这种混乱的时刻,她却只能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她已经猜到朱亚在她身边早已布下眼线,蒙德兹身边应该也是如此,他那么胸有成竹,一定也是把握住了她的软肋——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有他在,她想逃也要想清楚。
      好吧,她很痛快地承认,这次是她的失误。根源于她天生的狂妄自大,如果她的实力足够强大,那会成为一种迷人的特质,可是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要与朱亚对抗,她的能力实在不足,这也就导致了如今她面临的困境。
      她为什么要来朱亚的宴会?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她还真没抱什么特别的企图,一切根源于她对朱亚的判断失误,虽然早知他从未对阿莱丽娜的出走真正放下,但他竟敢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这也足以令她惊愕。
      曾几何时,他只是阿莱丽娜身边的一个小跟班,但他不是毫无理由的追随,他对这个世界的野心任何人只要一看他的眼睛,就会明了。他因此常常只看向地面,像是不愿惊扰他人。很长一段时间,高法依格对他的印象都是沉默、孤僻的,面对自己和阿莱丽娜,他总显出有几分畏缩的神态。
      她于是想到,她那性格中的自大成分,一部分是来源于天生,一部分或许是由于阿莱丽娜的纵容,她是一个那样强大的女巫,强大到不用隐瞒自己的身份,举手间就形成了新的城池,可她从不在高法依格面前称尊,她们之间的相处是平等的,阿莱丽娜拥有的东西,高法依格也享用到了,包括朱亚的一部分尊敬和畏惧。那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之一。
      她气恼得很,不仅因为朱亚的僭越,还因为看清了所有痛苦的根源——她不够强。
      要是她足够厉害,她现在就可以不费脚程地赶回萨尔乌斯,和蒙德兹远走高飞;或者现在就返回诺尔威城中,把朱亚打个落花流水,叫他清醒一点……要是她再厉害一点,唉,她也想知道阿莱丽娜到哪里去了。
      她越想越气,尤其把愤怒都在转移到了故人身上,她脚一跺,指天:“阿莱丽娜!”
      她的叫声在夜晚显得单单薄薄。她叫了个名字,千言万语,却骂不出什么。
      她脸憋红了,又一跺脚,咬牙对着自己说:“给我飞!”可她一个相关的咒语都念不出,只有脚边卷起了一小阵旋风。
      她试了两次,每一次都很可笑。她肩上的乌鸦原本一直安分地站在她肩上,像是看够了她出丑,趁她不注意,炫耀似的慢悠悠地飞走了,高法依格在他身后朝他丢石子儿。

      高法依格回到家时,家中灯还亮着。她在门口疲惫地等了一会,过了不久,里面传来拖鞋踢踏的声音——老人的身体很重——蒙德兹打开了门。
      他站在一片暖黄的光晕里,穿着睡衣,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柴火棍——他的本意是想做武器,然而成了他的拐棍。
      他当然知道他迎接的是谁,但他皱着眉头,机警地朝高法依格身后看去,像每一个有大龄女儿的父亲那样,愤怒又期盼地想要看到男人的身影。
      然而什么都没有,应该也不是早就走了,高法依格像从一片荒野上走来的,脸上没有恋爱过的神态。他这才有空打量她的女儿,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显然在闹脾气……这穿的什么裙子?
      他正要说她两句,她却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就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到了依赖的人面前,就不用再忍耐了。那巨大的裙摆就像一个沙发那样承住了她,她在其中难得显的小小的。
      “你喝酒啦?”蒙德兹问。
      “喝了一点,不多。”高法依格吸吸鼻子,外面其实还是有点冷的。
      “没醉就别耍酒疯,进来再说。”蒙德兹不像惯小孩子一样惯着她。
      高法依格当没听到,冲他招招手:“老头儿,你怎么站在那?和我一起坐会。”
      蒙德兹不坐轮椅就不错了,和她一起坐这冰凉的地上?他可弯不下这对膝盖骨。他佯怒着用手里的柴火棍敲打高法依格裙子下缩起来的脚,板着一张脸:“起来。”
      高法依格笑眯眯:“来嘛,坐嘛,大不了我一会抱你回去。”
      为什么非要在坐门口地上?穿堂风吹着不凉?这丫头脑子有毛病,蒙德兹心里想,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但对着她投来的目光,他逐渐松动,撑着地面蹲下身,最后坐在了高法依格的身旁。
      没有人能拒绝她,爱她的人不会。
      高法依格肯定用了什么保暖的魔法,蒙德兹身上一点都不觉得凉,那双坏了的膝盖也像浸在热水里一样,温温的。
      高法依格脸上带笑,但是蒙德兹看得出她心情低落。偶尔她会这样子,蒙德兹能做的就是陪她说说话。
      “老头儿,你还记得阿莱丽娜吗?”高法依格忍不住问。
      “那是谁?”蒙德兹已经不记得了。
      不出高法依格所料,她随口撒了个谎:“小时候教我跳凯利舞的老师。”
      蒙德兹自认对高法依格的成长了如指掌,想也不想地回答:“瞎说,你什么时候会跳凯利舞——”却停住了。
      “我老了。”蒙德兹认真的说,刚才那一瞬,他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恐慌,有一些记忆对他来说的确是模糊了,只能承认这一点,“对不起,我可能记不清了。”
      高法依格感到些许心酸,抱住他:“别乱想,老头儿。你在同龄人当中,已经做得很好了。”
      “阿莱丽娜,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高法依格安慰他,“她的舞跳的其实很一般。我也快忘记她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