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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八黑木祭坛 ...

  •   诺尔威的城主隔三差五就举办一次宴会,凡是隶属诺尔威的居民凭证件都能参加,这个传统从建城起到现在已经持续了二十年。城主是个慷慨,爱繁华,又爱热闹的人,从许多细节都可以看出这一点——站在甬道上望向宫殿的外墙,那里张灯结彩,仿佛在庆祝什么长久的节日。
      人群向前移动的速度并不慢,奥丁一行人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过久,一直在小步地向前挪移。
      托尔从刚才高法依格出现,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下来过。她手里捉住了那只乌鸦,不知道使了什么关窍,那鸟分明不情愿,但两只爪子就像被粘住了似的停留在她的肩头。
      托尔觉得十分有意思,凑到海姆达尔的身边说:“你说这不是你的鸟,原来是她的。我刚才听她叫出了名字。”
      甬道两边亮起了夜灯,海姆达尔的脸笼在一团光影下,和白天的气场似乎有些不同,往常他不会理他的。但这次他回应了,虽然只是嘲讽的:“呵呵。”
      乌鸦头昏脑胀,两只脚真的被粘在了高法依格的肩头,高法依格还一刻不停地在他耳边叫着她给他起的名字:“雾尼,雾尼。”人类为什么会觉得乌鸦叫难听?明明人言更烦人啊!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晚上才过去没多久,怎么又是晚上了?他的白天去了哪里?
      乌鸦像是认命了,显得很疲倦地蜷在高法依格肩头,后者感到很满意,单方面认为自己已经把她的新宠物制服了。
      奥丁走在最前面,他离前一位土著居民稍微有点远,导致队伍中间出现了一个缺口,即使是在这种微服私访的情形下,他依然要保有一点神王的尊严。
      转眼他们就到了第一重守卫官面前,奥丁没动作,身旁的托尔才反应过来,忙递上三张属于贵客的请柬:“谢谢,三个人。”
      奥丁不动声色的样子更加彰显了他身份的不同寻常,余光扫到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个女人——他还记得的,在萨尔乌斯——她十分积极地举起手,更正托尔的话:“是四位!上面有写,可以携带女伴。”
      太有趣了,观察着这一切的奥丁眉毛一跳——下一秒,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她直接挎上海姆达尔的手臂。

      守卫官放行,他们从甬道走进宫门后,这里是一个露天的广场,晚宴就是在这里举办的。没有人引他们入座,周围都是人。
      “太过分了!”托尔也不压低声音,就抱怨起来,他手里还拿着那几张洒了丁香花籽的请柬,自从进了宫门,就成了废纸,“我看这个城主一点诚意也没有!现在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那当初就不要请我们啊!”
      给奥丁听的有些尴尬,城主的所作所为好像是有点不拘小节,但他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把他们伺候好了,难道他们还真能提供一门香料生意给诺尔威啊?
      他揶揄地对托尔说:“你能不能学学你弟弟的性情?少安毋躁,你看他从刚才进门,一句话都没有说。”
      托尔跟着奥丁转头去看海姆达尔,海姆达尔回以一个游刃有余的微笑,好像在说自己没事,但那笑容很像是假的。
      托尔总觉得海姆达尔跟平常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更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他身边那个女人,她微微落在后面,身形被海姆达尔挡去了一半,只有从海姆达尔臂弯里折出来的一只手,光洁的皮肤,健康的肤色,指甲是钝钝的平平的,五根手指上每一根都套着夸张的戒指。
      他为了看她,身子都要扭过去,可他身边的老头子来了灵感,用手拍拍他的右肩,硬生生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上次你提到了你对人间婚俗的理解,我昨晚又想到一件事,咱们继续探讨探讨……”

      海姆达尔,或者说,彻达,一直没有把手抽回来。他总认为,要是他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他就输了。他也就任由她挎着。
      他在入夜前赶了回来,差一点就不能按时回到身体里去了,他在外面闲逛了一天,刚得到身体的掌控权,还没有完全掌握事态。他和海姆达尔之间的记忆不是相通的,突然看到高法依格出现在眼前,他实在感到奇怪,这丫头,怎么混到这里的?海姆达尔竟然允许了?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他只能试探着来。
      “喂,你弄好没有?”她落后一步,是因为在弄她的绊带鞋,只用一只腿支撑着身体,不至于摔倒的秘诀,除了协调性不错外,还有就是靠着他。
      他被挽着的那边手臂没有退缩,但到底是不习惯的,身体有些僵硬,幸好她穿着一条有裙撑的礼服,两人不至于贴在一起,然而裙子粗糙的织面摩擦时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响在耳边又显得很私密。
      “马上好了,”她呼出一口气,脸也涨红了。
      她自然另有目的,来到广场的客人一通乱坐,她这时拖住海德·吉索,就不用挨着他的师父和师兄坐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很是忌惮那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人。
      又有两个人越过他们去,奥丁和托尔周围的空位差不多被填满了,高法依格才直起身,仰着头宣布:“好了,咱们走吧。”
      彻达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郁闷,正好高法依格的手也放下来了,直接随便找了个就近的位置落座。
      他也不想挨着奥丁和托尔的,在他们身边他还得费心扮演海姆达尔,不得自在。他坐下过了一会,高法依格才慢吞吞地抱着她的一大捧裙子,坐到她身边。
      她听海姆达尔的话,真的去换了一身。也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这条裙子,紫红色的天鹅绒布料,裙摆大的像个怀孕的胖鸭子,似乎过于隆重了,但那若有若无的土气又隐隐和现在这个场合搭调。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彻达冷不丁问。
      高法依格脑筋没转过来:“?”
      彻达指指天空:“时间。”
      高法依格思考着,不确定的说:“有五个小时了?中间分开的时间我也算上了。”
      彻达点点头,猜到她应该是今天下午在海边找到海姆达尔的,又不知怎的说服他带她来了这个宴会。
      他没意识到他的话是很难懂的,但是高法依格听的明白。他没意识到,他和她相处时一直很舒服。
      宴会还没有开始,城主没有现身,亦无人出来住持场面,众人进场得差不多了,四处走动和谈话,毫无顾忌,全场只有一个乱糟糟来形容。如果是真正的海姆达尔来这里,可能只会皱眉,这毫无秩序的宴会,不正像这个毫无秩序的社会?这个城市没有贵族,只有一个单薄的从人群中突出来的城主,他是如何治理这个城市的?竟然还治理了这么多年?
      彻达也是知道奥丁他们来人间的目的的,他这时从海姆达尔的角度想到了,只微微一哂。那个人对公正和秩序有种执着,无聊透顶——而他正好是那个人的反面。
      他一会要喝许多酒!他决定了,脸上也发起光来。
      “要不要也来一个贴面吻?”他拉着高法依格的半截袖子,在感染众人的社交热情中发问。他身为凡人的相貌平平,眼睛却明亮的摄人,显得一般英俊。
      他打了个好主意,只看高法依格的回应,判断她和海姆达尔目前的关系。
      高法依格从那张一般英俊的脸上突然想起了昨夜她见过的美男子,她拍开海姆达尔的手,翻了个白眼。
      彻达一点也不生气,笑得更舒心。他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女人。

      高法依格过去不是没有做过收纳男宠的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还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女巫。
      可是世事有时不会像你期望的那样去发展,她成为了一个——藏头露尾的女巫,二十八岁,开始考虑一段平凡的婚姻和一个平庸的丈夫。
      她对身边的人志在必得,那种吸引力不基于爱情而是基于仇恨,反而更稳固,是什么让当时的她下不去嘴了呢?
      “要不要也来一个贴面吻?”
      男人难得主动的亲近下,她却想到了彻达。
      可能是,她编造的谎言对自己也起了暗示的作用,就像没有人能保证不会醉于自己酿造的美酒,她才说,那是她的倾心之人。
      她翻了个白眼,打掉海德·吉索的手。
      “抱歉,我们最好保持距离,毕竟,我爱的是你的兄弟彻达。”高法依格拢拢自己额边的碎发,很开心看到身边的男人表情一瞬僵硬的反应,“话说回来,他人呢?”
      很好!高法依格在心里止不住地大笑,海德·吉索的脸色也太精彩了!她就知道她赌对了,一个男人逃得过爱情,也逃不过嫉妒,看到曾经为自己疯狂的女人爱上自己兄弟的滋味,并不好受吧?而且就她所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友善,那更是天助她也。
      刚刚掌握关键信息的彻达还需要时间消化,一时:“……”

      “他今天没来,你不知道吗。”彻达面色阴沉,讽刺道,“若真如您所说,小姐,您不应该跟着我,多放点心思在他身上吧。”
      高法依格认定他是面子受损,恼羞成怒,心中暗爽,表面仍摆出一副隐忍的模样:“我的这番心意……实在不想为他所知。对不起。”
      “我不想让他感到负担,”高法依格叹口气,失落道,“他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很困扰吧?毕竟他是那样一个人……像天使一样纯真,又像水晶一样易碎。”
      彻达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转过头去,这时那个神秘的城主正好出场了,他救了他。
      “先不说了。”他冷淡道。高法依格却很欣慰地看到他的侧脸:因为用力咬住牙齿,导致清瘦的下颌角突出一块;耳朵红了。
      她现在有点想哼歌。

      会场的中央站着城主,混乱的人群为他预留了一小块地方,索性还有这一点自觉。城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形中等,但看那衣服下的躯块,可知他也曾是个孔武有力的战士,就是他一手缔造了如今的诺尔威。
      城中的布置可以看出他的个人特质,他是个慷慨、爱繁华、又爱热闹的人,这倒不假,但光看他的相貌又完全不像:他的面容十分英武,五官棱角分明,嘴角严肃地习惯性地向下,如果没有表情,看起来就很不好接近的样子。
      高法依格是知道宴会开始前的流程的,这种隔三差五的宴会名叫宴会,实际就像个赶集,也不必大费周章弄什么歌舞表演,只除了一样必要的开场——
      一个小型的祭坛被推了上来,这也是诺尔威的传统,持续好多年了,赴宴的人们都习以为常。只有少数几个人——高法依格是其中之一,脊背从舒适的椅背上离开,遥望着那祭坛的方向撑直了。
      城主从侍从官手中接过火把,将祭坛上的一块黑木点燃了。黑木被点燃也不见火光,但继而一束凝结不散的烟雾在它的顶端出现了,飘到越来越高的地方。
      城主面色如常,把手上引燃黑木的火把在准备好的冰桶里摁灭了,拍了三下手,笑道:“宴会可以开始了。”
      他声音洪亮,全场人都听的清楚,居民爆发出小规模的欢呼,把手上的鲜花、彩带(都是自己带来的)丢到他面前的地上,他看起来十分受爱戴,向他的子民们招招手,然后在侍从官的护卫下退回到城主专属的位置上,把整个场地留给飨宴的人们。

      高法依格躲在人群中注视着这一切,城主退场后,中央便只剩下了那个黑木祭坛,青烟笔直不散。
      她知道那是什么,龙芯木,在魔药里也不是很常见的材料,因为没什么用处,只会在点燃后形成飘渺的烟雾,但是据说那烟雾能飞,连几层世界也能飞越。
      她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不见,朱亚还是一样。
      ……一样不环保啊。

      城主的名字即是朱亚,宴会开始后不久,他终于想起来他这场还有特别的客人,派人来请奥伦汀·吉索还有他的两个儿子。
      托尔早就坐立难安,结结巴巴地回答了奥丁几个问题,他迫切地想要找到海姆达尔来转移老爷子的炮火,眼睛在欢乐的人群中搜寻着,总算看到了彻达。
      彻达逃不过,神力传音,请他等一下。
      “我父亲找我。”他转过头对高法依格说,“可能会很久,你一会自己回家。”
      “你去吧,”高法依格摆摆手,咂了一口杯中的酒:“不用管我。”
      彻达点点头,他猜想高法依格请他带她来这,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总不能……真是来吃流水席的吧?
      他看她头也不抬,吃着自己盘里的食物。
      “等等,”她说,在他要走之前,飞快往他手里塞了一个酒杯,里面盛着一小半淡粉色的液体,她微微偏头,眯起眼睛笑:“最后一杯樱桃酒了!我刚刚帮你拿的。尝尝?”
      他接过,什么也没说。然后两个人就像陌生人一样分开了。

      “真是欺人太甚!”托尔嗓门很大,胸口气愤地起伏着。
      这一次奥丁和彻达扮演的海姆达尔都没有阻止他,托尔说出了他们心里的话。
      他们已经远离了宴会,而是进入了宫殿,身处某个会客厅中。对面的人不为所动,展开一张宽大的表格,羽毛笔也已经提前蘸好了墨水。“很抱歉,城主很忙不能亲自前来,我是诺尔威的首席商务官,有关您在诺尔威经商一事,可以与我讨论。”
      他和颜悦色,公事公办,如果他们的确是他们香料商人的身份,恐怕也挑不出错来。
      “托尔,看看表格上写的是什么,照大人的要求,我们尽量配合填写。”奥丁说,态度依然很温和。
      托尔的情绪仍然有些激动,彻达默默代他接手了那份文字工作。
      “既然我们要讨论,开始之前,可否让我知道大人的名字?”奥丁问。
      “我叫帕西。”商务官回答。
      “好的,帕西,”奥丁不急不缓,现在开始是他单方面的问询了。虽然不是直接和城主交谈,采访商务官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
      “你做‘首席商务官’多久了?能简单介绍一下你的工作吗?”
      ……

      这场访问持续了很长时间,彻达一丝不苟地做着记录,托尔快睡着了,奥丁很满意。
      他说了类似结束语的话,彻达心中了然,放下笔。帕西的嘴巴和眼睛一并闭上了,沉沉睡去。
      托尔伸了个懒腰,感叹:“要是咱们今后都这样干可省事多了!”
      奥丁笑而不语。
      “那城主现在在哪里?我去把他抓过来!”托尔看父亲没有明确说不,兴致勃勃地提议。
      他们察觉到出事了,是沿着来时路返回时,却只看见宴会之后空无一人的广场,正中的黑木祭坛仍在燃烧着,说明宴会不是正常结束的。
      “出什么事了?”
      一直以来,都只有托尔的说话声。
      没有人回答他,秘密瞒不过天神,他们很快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宴会终止了。
      ——因为诺尔威城主遭到了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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