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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六疯子 ...

  •   高法依格蓦地转过身,狐疑的表情:“你嘴里嘟囔什么呢?”
      彻达微微一笑:“没什么。客厅很漂亮。”
      高法依格率先在他对面坐下了,朝椅子上僵硬地一指:“请坐。”

      她当然听到了彻达刚才说的话,她下意识反问过去,好给自己一点反应的时间,其实一颗心都吊了起来。他却把那个话题避了过去,她在侥幸之后,升起更大的疑惑。
      婆婆纳、金梭罗、魔鬼藤,都是魔药的基本材料,一般人知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是知晓这些药草背后代表的可怕身份吗?还是只是有一个狗鼻子又碰巧见多识广而已?
      她不可能承认自己是个巫师的,这年头,表明身份得不到什么好下场。巫师拥有超越种族的强大能力,违背了古老的神族为这个世界定下的种族序论,公然挑战至高无上的神族,同时又是对自己出身的背叛,在九大世界中都长期处于被打压的地位。在萨尔乌斯所在的这片地区,每年都有一两个身份暴露的巫师被公开处以火刑,疑似巫师害人的事件,更是不胜枚举。
      她勉强算是一个女巫,能力有限,唯一能做的只是保全自己,她还有蒙德兹要考虑。彻达的到来,仿佛为她敲响了警钟。她今天在阁楼上所做的一切,真的无人知晓吗?假如身份暴露,教她和蒙德兹又如何承受呢?

      她在接下来和彻达的交谈中一直抱着胳膊,显出一种防卫的架势。彻达不慌不忙地抬眼睛看了她,语气有点失望:“看来你已经冷静下来了。”
      “什么?”她脱口而出。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今天你和……海德在外面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她皱了皱眉,还是疑惑:“所以呢?”
      他慢吞吞地说:“我以为我看到了——一个疯子,可是那好像只是一时的。你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愣了一下,先回击了再说:“你才是疯子!”
      他也不生气,他的表情好像听到了夸奖似的:“女士,严格来讲,我不算疯子,但比起‘正常人’那样叫我,这种叫法我也勉强可以接受。”
      高法依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他还站在她的对面,并未照她的邀请坐下,站的地方离门不远,随时准备离开的样子。她好奇心起,最后战胜了警惕性,这一次矜持地朝椅子一指:“请坐,我们聊聊。”

      他这一次坐了下来,高法依格觉得自己没猜错,他虽然不久前才表达了失望的情绪,但对她仍有图谋。
      他们两个人相对坐着,在静谧的夜晚,显出一丝奇异的温馨,她的手臂垂了下来,轻松地放在身体两边。那个叫彻达的男人,表情平静,给她的感觉却像混合了冰火的两极,或者像漂浮的海水,有一种矛盾的忧郁。就好像……就好像有两个灵魂同时存在在那具身体里似的?
      总之就是很复杂。高法依格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她明明今晚是第一次见到他啊。
      “你或许——有兄弟吗?或者姐妹?”她突然问。
      “没有。”他咧嘴一笑,“为什么这么说?”
      她难得聪明地反问了一下:“那你呢?为什么说我是个疯子?”
      “我‘以为’你是,”他首先纠正她,继而笑了,和煦的微笑清清冷冷,“你想嫁给海德?可不就是疯了吗。”
      她这时想起了他来拜访的理由,虽然他从未明说,但好像总和那个人脱不了干系,他明里暗里提到他好多次了。
      确实,今晚之后,她打算重新审视和海德·吉索的关系。若她执意做个女巫,当然能将他牢牢拿捏在手心;但那不是什么好的预兆,如果她唯一依仗的只有她在巫术上的成就,难保有一天不身份败露。而如果她决定在蒙德兹死前安心只做一个乡村女人,她要怎样得到他?她对自己的女性魅力可毫无信心。
      想到这里她才回过味来,她为什么一定要海德·吉索当她的丈夫啊?
      ——为了报复。
      她沉吟:“你别说,我真的是一个疯子。”
      彻达冲她点一下头:“我也确定了,好像是这样。认识你很高兴。”
      高法依格:“……”
      “我明白了,”高法依格慢慢梳理着思绪,“所以,我想嫁给海德·吉索,你是来说服我不要那样做?”
      “恰恰相反。”彻达勾唇,“我来说服你要疯到底。”
      高法依格:“……”
      她撞到他的眼神,很有自知之明地想到,他看来和他的师弟,关系好像不太好呢。
      “你应该有一个兄弟,”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就好像毒蛇的周围会长着解他毒的药草。你是个疯子,他该是个圣人。”
      他一时没有回答,也没有动。高法依格这时觉得耳朵痒痒的,伸手搔了一下,并没有注意,她是个傻妞。她热情地招呼他说:“你要说服我,倒是开始啊。”

      ××××××

      那一晚蒙德兹家的灯亮到很晚,高法依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彻达说:“我要走了。”
      她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闻言甩了甩头,像要把困意甩出身体:“没事,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彻达已经站了起来,他在地上的影子一下子拉长了。他觉得她误会了,重新说:“我得走了。”
      高法依格这次不挽留了,她直接就客厅的长椅上躺下,翻了个身,拿背对着彻达,随手扯了一张毯子,看样子是就要这么睡了。
      “记得关灯,关门。”她嘴里嘟囔着,嘱咐他。彻达站的位置,还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从忽闪到静止的过程。
      他又原地站了一会,直到听到凡人无忧无虑的入梦的呼吸声。没见他动,房间里的灯突然灭了,周围的一切陷入黑暗。
      夜已经很深了,属于他的时间没剩下多少,今晚大部分的时间,他都花在了那个凡人女人的身上,实在是奢侈,但当他从高法依格的房子里出来,他发现自己并不后悔,甚至心情舒畅。
      他教她怎么“勾引”海姆达尔——换句话说,找他的麻烦。她是个好学生,不过在爱情这堂课程里,唯独少了羞涩。好几次,他都要绷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想到了不久之后将出现在海姆达尔脸上的,恼怒的表情。
      夜晚的萨尔乌斯静的要死,他离开室内不久,就被人追上了。从村庄到他近来常去的河谷的那条路,一个女人一直沉默着跟在他身后。
      她穿着一身亚麻色的侍女服饰,眉眼温柔而和气,气质和凌厉的阿西尔女神很不相似。
      她是海姆达尔的侍女,那个叫芦笛的。
      他懒得理她,一直徒步走到河谷附近。这个时候,他已经觉得精力涣散,意识虽然还清醒着,但已经像是手里握着的砂子。
      “上一次这么跟着我的,还是死神呢,”他说,还是皱起了眉头,“好了,马上就要日出,你可以不用跟着我了。”
      “不可以,”芦笛回答地很快,那种不敬的语气,她私下练习了很久,“我得保证,你在海姆达尔大人醒来之前不会用他的身体做什么奇怪的事。”
      “好吧。”他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正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力,最后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嘴边带着一丝轻微的嘲弄的笑容。
      他再懒得解释了,这也是他的身体。
      “你要睡着了吗?”耳边响起芦笛怯怯的声音。他的眼睛已经半阖起。
      “没啊,”他回应地很快,蓦地睁开眼睛,反而把芦笛吓了一跳。
      他的目光清明,里面有一片流光溢彩的海。
      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的状态十分虚弱,但瞬间从他身上爆发的意志令人胆寒。芦笛只看见一眼,便咬紧牙关。
      他眼中的锋芒一瞬便收了回去,他最后冲芦笛笑了一下,突如其来的乖巧:“晚安。”
      他把眼睛完全闭上了,有股力量令他也不可抗拒,他的意识正在被一个更大的存在吞噬着,让他的灵魂无止境地下沉。

      海姆达尔陷入昏睡之后,芦笛仍没有离开。
      清晨的阳光照进这一片地方,仿佛什么秘密都无法隐藏。芦笛为难地看着那树下的,沉睡的英俊的男人。阳光在他的脸上洒下明亮的光斑。
      薄薄的皮肤下,能观察到他的眼球在微微颤动——真正的海姆达尔过一会就要醒来了,她没有在场的必要,她应该马上离开。
      话是这样说,在那之前,仍有那么一小段时间足够她纠结的。想了又想,她还是把手伸向了口袋——

      ××××××
      彻达在那股巨大的力量的拉扯下,灵魂直堕入意识的最深处。他又回来了。
      他面色沉着,面前站着一个人——
      海姆达尔的母亲,雅恩莎撒。她已在这里等了他许久。
      他们所在的地方原本是一片虚无,雅恩莎撒的能力足以在这虚无之上建起一座宫殿,他听说这里正是现实中西敏约格宫的样子。华丽的宫门立柱旁,雅恩莎撒站在他前面的三级阶梯之上,正睥睨地看着他。

      雅恩莎撒是一个强大的女神,她是海族的后裔——不属于霜和火的在世的第三支神族,传说中创世因霜因火而起源,霜火相遇而有海洋,继而长出泥土。这一支以强大的精神力和奥秘的灵魂法术而著称,然而时至今日已渐渐没落,再没有阿西尔和华纳神族的威名,不为人所知。也只有翻阅异常古老的史书才能找到雅恩莎撒昔日的神名:海之九仙女。
      她生来一体九魂而有此名故,曾与奥丁孕育有一子,即是海姆达尔。海姆达尔继承了她璀璨的金发和海一样碧蓝的眼眸,他聪明而英俊,堪称完美——至少在她眼中——除了一样。
      他也继承了雅恩莎撒殊异的体质,在他的身体中同时存在着两个灵魂。
      她在生下他不久之后就发现了这件事,海姆达尔在白天和晚上是两个不同的人。她认为这是她结下的苦果,像保守秘密一样对外隐瞒了这件事,并且当即下定了决心。
      从那时起她每晚都到海姆达尔的梦里来。

      这虚无之地其实除了他们两个外,雅恩莎撒身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光球环绕,彻达看到了,他知道里面是海姆达尔的灵魂,他被自己母亲的神力爱护地包裹了起来,像襁褓里的婴儿似的,又像一个小小的月亮一样惹人怜爱。他从来没能面对面地看过他的样貌,就像他也从来没有看过真正的西敏约格宫,每次他回来的时候,就该他出去了。
      一体中长出的两个灵魂,他想他们原不会有什么大不同——如果母亲不是只爱他们中一人的话。
      “你终于回来了,”雅恩莎撒对他说,语气中有责怪的意思,“你真是越来越能挨了,今天差点待到日出!”
      彻达笑笑:“我能待到什么时候,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我真差点直接召你回来,还不是海德,让我多等等你。”
      彻达笑容定在脸上,没有说话。
      那颗光球宽容而得体地漂浮在半空,到时候了,雅恩莎撒目光柔软,轻轻把它往外一推,沿着假西敏约格宫前的虹桥,它慢慢升高,逐渐消失在彻达的视野里。现实中的海姆达尔应该已经醒了。
      彻达低头翻来覆去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灵体的乳白色,他什么也做不了。
      雅恩莎撒没注意他的小动作,等到光球不见了,她转过身来吩咐他:“今后你不许在外面待那么久,海德什么时候那样做过?即使他的身体是神体,也需要休息。明天开始,日出前一个小时,我会让芦笛去提醒你。”
      “放你出去的时间,你也给我安分点,”雅恩莎撒仿佛在教训自己的下属,“不要做奇怪的事情,要是让奥丁知道了……”
      “知道啦。”他无奈地懒懒地勾起嘴唇,打断了她的话。雅恩莎撒微微一愣,表情显得有些可笑。

      后来,连雅恩莎撒也离开了。和对海姆达尔不同,她对他没有陪伴的义务,也没有教导的责任。
      整个假西敏约格宫中便只有他一人,他随便做什么都可以,雅恩莎撒将建筑中的种种细节都照顾到了:花园的池子里流着源源不绝的温泉水,每一条回廊上的金盘里都盛着芬芳的水果,大厅里的重重烛台亮的跟星座一样。
      他一个人坐在古朴的长桌翻着一本老书,手指在其中一页其中一行上的两个字上轻轻敲了敲:魂器。
      一时失神。
      雅恩莎撒说,让芦笛从明天开始跟着她……所以她今天出现并不是雅恩莎撒的指示,那是为了什么?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是的,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猛然察觉到了异动,从他的正上方传来,抬头看去,之前的房顶上像破了一个大洞,第一眼他以为那是一面镜子,因为通过那个圆形的洞口,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一张金发碧眼,属于他和海姆达尔的脸。只是那脸上有他没有的舒展的表情。
      面前出现了一个可供灵魂通过的通道,这是一个出口。他好像有些明白了,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机会?还是阴谋?
      偌大的宫殿里空无一人,长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古书,显示这里的主人刚走不久。

      这天之后,海姆达尔的身边多了一只奇异的乌鸦,时常露出鹰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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