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法依格的恋爱（西幻）》ashtray

37、五单身女郎的客人

　　“不必了，我努努力，应该能想起来。”海姆达尔默了一刻，说。
　　“何必这么麻烦，”高法依格大手一挥，恬不知耻地凑上去，抓住他的衣袖，又热情地提议了一次：“我告诉你，你跟我结婚吧！”
　　海姆达尔后退一步，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他觉得有些困扰了：“你在人间嫁不出去吗？”
　　高法依格梗了一下：“啊……”
　　她觉得他的措辞有些奇怪，一下就说“人间”，这范围也太大了，是在暗示她应该出萨尔乌斯找找吗？可是那哪有眼前的选项诱人啊！
　　她是求婚，不是骗婚，所以还是说出了实情，斟酌着用词：“在萨尔乌斯，的确没有人愿意娶我，不过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男人的眼光都太差了！当然，我相信你是例外。”
　　海姆达尔不认为那种转折是一种褒奖，他从头到脚把高法依格打量了一通，不是轻浮的审视，而是认真的评估。他继而得出结论：“是，你还不至于。”
　　高法依格怀疑自己听错了：“？”
　　“人族的男人的意志力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大。”
　　高法依格：“？？”
　　她是得到了夸奖吗？她从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她原本的设想中会有冷嘲热讽，她也预备接受，打算等婚后再来一笔一笔算他的嘴债。但事情似乎进展到了一个预料不到的方向，她在过度的吃惊中丧失了主动权，她现在不能说话，一定会结巴。
　　“不要误会，”然而，表面的温情之后，海姆达尔开始彬彬有礼地喷射毒液，“我的意思是，他们能忍受你的纠缠，实在是意志力非常强大的表现。——当然，我也不会娶你，如果你现在还不停止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也有理由认为人族女人的意志力也相当优秀，你想来个比赛吗？”
　　空气可能静止了三秒钟，短短的时间里，刺眼的阳光和面前的男人，变得难以忍受。
　　高法依格回身在院子里捡了个土块就丢过去，动作非常敏捷，却只擦到了海姆达尔身侧的空气，像有风吹的。搞什么！她生气了。没砸到那个男人，她也并不恋战，提着一口气和十分自重的自尊心，转身就往吉索院子的篱笆门外走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路上的行人们目不斜视，都没有看过来的意思。
　　她走了两步，心有不甘地回过头来，大声喊道：“你等着！我会报复你！我一定会嫁给你！你这个大屎蛋！”
　　海姆达尔站在原地：“……”
　　她继续喊话，丝毫不管是否会招来他人的注意，她的疯劲又上来了：“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刚才说我不至于，是说我至少漂亮得还不至于的意思吗？”
　　海姆达尔觉得自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这个女人为什么还不走？
　　“回话！我漂亮吗？”她等不及，又怕对方没听懂，直接问了，毫不避讳。她在评估对他的报复要到什么程度，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过多的羞辱没有意义，海姆达尔磨了磨牙：“还行。”
　　路人终于看了过来，高法依格这次生怕别人看不见，恶狠狠地冲海姆达尔抛了一个飞吻，整个萨尔乌斯便知道了魔女新的目标。
　　她在人群的窃笑声中走回了隔壁的家。脸上挂着冷笑。
　　很好，海德·吉索。最后的回答救了你一命，不至于死刑，却也要你好看。

　　××××××

　　高法依格走到镜子前，整理自己的宽檐礼帽，她今天白天就想戴的那一顶。纯黑的礼帽看起来很沉重，实际非常柔软，是贵妇人们参加葬礼爱戴的那一款。她把挡在脸前的纱网和纱花都取了下来，动手把光秃秃的帽子顶部捏的尖尖的——成了最早的巫师帽。
　　蒙德兹不在家里，他去参加萨尔乌斯老年居民的团队活动了，虽然他这个闺女在村子里的婚恋市场上不受欢迎，他却不一样，他退休前在附近的村子里都有些声望，朋友也很多——他常常吹嘘。
　　家里便只有高法依格一人，她得以整个下午都呆在阁楼她的房间里。她的房间，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抢劫，除了她那个小小的梳妆台得以幸存，地板上，椅子上，床上，到处堆满了稀奇古怪的材料，有夏蝉的翅膀，蚂蚁的跟腱，蝙蝠耳，熊的手指……许多常人鲜少见过的植物——婆婆纳，金梭罗，魔鬼藤……还有五颜六色，已是半成品的各类药剂，装在奇形怪状的不同材质的器皿里，像泥浆一样浓稠，有些还会发亮。
　　为了报复隔壁的那个臭小子，她可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还要多亏了她的父亲不在家，她才有机会施展，她懒得对蒙德兹解释这解释那的。她可怜的父亲准会哀叹：“别再搞鬼了，若是被村民们发现，我们又要被赶出去了！拜托，我已老了，我想在这里安葬。”他话是这样说，到底还是担心她会受苦。他们曾经在不同的村子之间辗转过三次，每次都是因为她在这一行上独特的天赋败露——人们一般管那叫“巫术”。他们遭遇过亲近的乡民的背叛，最严重的一次，她被架在火上烤，蒙德兹的腿被打断了，人们把他从担架上扶起来，让他看着自己火里的女儿流泪。
　　她一直很听他的话的，过去的十年间，她都隐藏的很好，不仅对村民，也对蒙德兹。同在一个屋檐下，蒙德兹可能察觉到一点，但只要她不在外泄露她的本事，他也就当视而不见，毕竟——自己会动的轮椅和她许诺的帆船！他可没有办法主动放弃那样的好事。
　　这一次，高法依格真是被那个叫海德·吉索的气的不轻。打开第一瓶药剂时，她还有一丝理智残余，打算只做一些隐蔽的整人的魔药，让他吃吃苦头便罢了——毕竟她即使到现在这个地步，仍没有放弃他做她丈夫的希望。然而渐渐地，她便有些刹不住了，配制魔药的过程像是在生产艺术，她越做越兴奋，最后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存余，留下了一个房间的狼藉和五瓶毒/药。
　　她呆呆地看着她一个下午的成果半响，帽子的宽檐在她的眼前蒙上一道阴影。五瓶毒/药，四瓶都是深蓝色，只有一瓶粉红色的，是让人笑个不停的药水。
　　她把粉红色的放到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剩下的四支剧毒，她还没想好怎么用，就随意地摆在她的梳妆台前，和她的百香果乳液们放在一起。如果蒙德兹问起，她会说那是护肤的新产品。
　　然后就到了最让人抓狂的事情——她得收拾房间了，时限是在蒙德兹回来之前。

　　楼下的门被敲响了，肯定不是蒙德兹，蒙德兹有钥匙。高法依格东西收拾到一半，弯腰捡垃圾捡到腰酸。她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不知不觉间，已经天黑了，他们屋外的路灯打上了暖黄的光，她从上至下看到了敲门的人的头顶，不是很明亮的光线下，她仍认出了那柔顺的长发上闪耀的金色。
　　她觉得有些奇怪，倒也没多想，下楼开了门。
　　门开开了，看到来人的那一刹那，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那是一个男人，就像她在阁楼上看到的一样，有着金色的长发。高法依格自认不是对美色有过度追求的人，此时也由得像一个头发长的村姑（俗话说：“见识短”）那样惊叹：好帅啊！
　　除了头发，他的眉毛和睫毛也都是淡淡的金色，瞳孔是一片海蓝。从额头到鼻梁之间有一个威严的下坠，正和姑娘心跳漏掉的一拍一样的节奏。他的眼睛是长长的那种，嵌在一对长眉下，显得疏远而理智。因为脸上其他部分的冷色太多，他的嘴唇也不宜过红，是一种较深的肉色，即使如此，他的嘴唇仍像被爱神亲吻过，唇峰微微上翘，中和了他上半张脸的冷静感，反而平添了一丝稚气，他好像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平时习惯把嘴唇微微抿起来一点，好与他想呈现出来的形象相称。
　　高法依格从未看过这样精致的长相，一般来说，她会觉得城里人要漂亮些，但这样漂亮的男人，如果只归因于他是城里人，不由得让人怄气。
　　而她一向小气，惊艳的劲头过了之后，语气并没有变好，直来直往地问：“你是谁？你找谁？”
　　门口的人一直在打量她，那目光让高法依格觉得莫名熟悉，她浑身不自在，正要发火，对面那个人却笑了：“当然是来找你。听说你今天白天骂人了？”
　　高法依格毫不示弱，也学他的样子从头到脚打量着他，他竟也比她高——整整一个头。她偏头笑得很邪恶，讥讽道：“我骂人，然后你就来找我了？那你是个什么？脏话医生？”
　　对方笑了，说：“不是，我特意来夸你做的很棒。他的确欠人教训。”
　　高法依格愣了愣，问：“你究竟是谁？”
　　脑海里好像响起了轻微的提示音，这金色的头发有点眼熟……
　　“嗨，我还以为你够聪明呢。”他拖长了声音，“还能是谁，我叫彻达。你忘了？我昨晚在水井边洗澡，都被你看光了。”
　　高法依格：“……”

　　金发彻达在门口简单地向高法依格介绍了他自己，原来他也是借宿在吉索家的一行人之一，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他那种非凡的外貌的由来——他是那名气质不凡的白发老人的第二个儿子，即，高法依格自动对应，海德·吉索的二师兄。
　　“我说完了，可以让我进去吗？”彻达问道，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待客之道。
　　“不可以，”高法依格目光中的怀疑并没有因此减退半分，“我是一个单身女郎，我的父亲还没有回家，大晚上的邀你进房间不合规矩。”
　　彻达笑意未减，偏头看她。高法依格默了片刻，自己也觉得她这番做作很没有必要，最后往旁边一让：“……下不为例。请吧。”
　　高法依格为他端来了酸奶和一小碗葡萄，分量小气，盼着他吃完就走。她去准备茶点的期间，彻达四处打量着高法依格和她父亲居住的空间，有点乱，但很干净。
　　他站在客厅中心，像是一副赏心悦目价值连城的油画，高法依格从厨房出来，看到他闭上眼睛像在感受附近的空气，正如一个英俊的瞎子。
　　她没来得及出言讽刺，只见彻达睁开了他海蓝色的眼睛，意味深长数着空气中残留的植物气味：“婆婆纳，金梭罗，魔鬼藤……”
　　高法依格脚步一顿，脑中警铃大作。
　　他看着她，仿佛是什么有意思的发现，轻声道：“真有趣。你是个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