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法依格的恋爱（西幻）》ashtray

36、四他的儿子

　　高法依格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出那个男人的，明明昨天晚上，她也只是瞥到他的背影而已。但是她的直觉一直很准，没办法。她看到他第一眼，就认准了。
　　一夜之间，他的长发没有了，而是留着村里男人常见的平整的寸头，但是他头顶的骨头圆润而宽阔，显得比其他人要精神许多。
　　她仔仔细细看过他的脸，十分平凡——马上可以下结论，头骨是他长得最好的地方。而蒙德兹说的麻风病，倒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他的皮肤甚至比她见过的其他做体力活的人还要白上许多呢。
　　不赖，挺顺眼的。她冲他友善地笑笑，对她莽撞的问候，他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看了她一眼，继续做自己手上的事：他规定自己早餐吃三片吐司，这是第三片，他要继续涂花生酱去了。
　　高法依格耸了耸肩，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黯淡的婚姻生活：他会一直吃，变成一个胖子。漂亮皮囊靠不住，但是普普通通的皮囊也不是没有风险。
　　她不是瞎子，自然也看到了房间里除了吉索与他的儿子之外的另两个人，那两个人看一眼就知道是一对父子：一个英俊的青年，披着火红的头发；一个英俊的老人，银灰长发在脑后考究地扎成一束。他们气质非凡，绝对不是村里的人。
　　“你认识他们？”吉索拦也拦不住，也就放弃了，他邋里邋遢地站在一旁，刺探这个隔壁的疯女人和他家访客之间的关系。
　　“不算认识，只是和你儿子有一面之缘。”高法依格说，指着海姆达尔，“昨晚我看到他在院子里洗澡了。”
　　吉索、奥丁、托尔：“……？”
　　海姆达尔的动作也停下了。
　　高法依格把在场各位的身份安排地明明白白：“他不是你在城里学徒的儿子吗？——蒙德兹说的，”她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毫不犹豫，先搬出自己的父亲”想必这位就是他的师傅了？师傅好！这位是师傅的儿子？师兄好！欢迎来到萨尔乌斯！”
　　她叫的亲亲热热，理所当然。托尔绷不住先笑出了声，马上发现他的父亲和海姆达尔都没有笑，反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赶紧忍住。目光转向男主人吉索，寻求一点共鸣——真令他羞愧，连吉索也没有笑！他一脸茫然，真的开始打量“他的儿子”海姆达尔。
　　小吉索……十几年前离开了村子，到城里去学徒，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过家。吉索老爷心里明白，他唯一的儿子对这个家没有依恋：他和妻子从早年时就争吵不休，有时还会打仗，这个家并不温暖，小吉索缺少对家的羁绊。那么他永远不回来了，也是他的选择。这件事情他藏在心里，选择酗酒时自己对自己说，还有回骂老婆时刺上一两句。
　　高法依格盲目的自信意料之外地让她的话有了巨大的说服力，让吉索真的对面前的陌生人出现了怀疑。
　　他会不会真的是他的儿子，隐姓埋名回到了他的故乡……？只是对是否认亲还有些顾虑？
　　他追溯回去：这一伙人是三天前来到他家的，自称是途中的旅客，请求借宿一晚，然后是两晚、三晚……他不常在家，虽然心里介意，想着今天赶走就是了。
　　天啊，现在回想这情况，会不会是神在考验他？！萨尔乌斯那么多间房子，他们偏偏走进了他的。
　　渐渐地，他对海姆达尔的目光都带上了一层柔软，他成功麻痹了自己。他的年纪正和他的小吉索相符，长相似乎也与他自己肖似——本来嘛，年轻人都差不多的。
　　托尔有点看不清这状况了，求助一样看向他的父亲。奥丁似笑非笑，转头用只有他们三个能听到的音量对海姆达尔说：“你在盘算什么呢？海德？”
　　海德——海姆达尔，在混乱的环境里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有些无奈地回复说：“只是一个误会。”
　　“蛮好玩惹。”奥丁兴致盎然地说道，“说不定我们可以将错就错。这样就能在萨尔乌斯免费多待上几天了，我的考察还没有结束。”
　　海姆达尔板着脸回给他的父亲一个眼神，奥丁好像一个无赖。
　　托尔又被隔绝在了两人之外，他无所适从，把肇事的源头——餐刀拔了出来。他看着满桌的银器，对奥丁的话中之意极度不解：“我们很缺钱吗？什么时候的事？”
　　奥丁轻轻笑出了声，海姆达尔：“……”

　　卖身是不可能卖身的，就算是亲老子撺掇也是不可能的。漩涡的中心——海姆达尔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奥丁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不是他的儿子。”他对高法依格说，皱着眉头，有些薄怒，“我和我的父亲兄弟路过此处，近期暂住在吉索先生家。”
　　话音刚落，凡人们还未给出反应，神王已露出神秘的微笑：妥了。依他走访人间的经验，世间事就是越描越黑。
　　吉索老爷已经装模作样地开始要用袖口擦拭自己酸涩的眼角，这就是海德·吉索！可怜的乖乖，被揭穿了好恼怒哦！看来他还不愿意原谅他！
　　他充满感激地转向高法依格——他现在和她站在同一边了，这奇迹的发生都是因为她！
　　后者给了他一个了然的安慰的眼色，其实心里在尖叫：天！啊！
　　他站起来了！他比她高！
　　她一定！要嫁给他！
　　“吉索老爷，咱们到这边来。”高法依格外表却平静地过分，示意吉索跟她到一边暂时回避。
　　她有一言，请君静听：“事情的大概我都猜到了，你对孩子不好，孩子不认你，我们该怎么办？”
　　她深吸一口气：“首先，我们不能逼。要先顺着他的意思，然后慢慢感化他，让他知道谁对他好。”
　　吉索感到认可，连连点头。高法依格感觉自己的大计成功了一半，说完上半句，用诡异的眼神盯着吉索。
　　“怎，怎么了？继续。”吉索催促。
　　高法依格定定地看着他，隐隐的逼迫意味：“我帮你认回儿子，事成之后，你能让我嫁给他吗？”
　　三个神族在同一个房间里听的不能更清楚：“……”不久之后，房间里响起了托尔像牛喘气一样的憋笑声。

　　吉索没有把话说死！高法依格都要气死了。
　　吉索在道德上或许有些瑕疵，但他从不爱赌博，他在那件事上意外得正直和谨慎。他听到先是皱了皱眉头，马上豁然开朗，占据主动地笑了起来：“我倒是可以考虑，不过关键还得看他。你知道，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老子能做所有决定的时候了。”
　　在旁偷听的奥丁笑容突然凝固：“……”
　　“能！你能！你可以！”高法依格拼命对吉索打气，但好像并没能产生什么效果。
　　她还想磨一磨吉索，但是海姆达尔向她走来了。越走越近，一直到她面前一个小臂的距离站住。她不由得屏住呼吸：他比她高一个头。
　　“我说了，我不是这家主人的儿子。”他的表情像是很厌倦，他应该只会解释这一次了。
　　“好的，我了解了。你说不是就不是吧，祝你在萨尔乌斯的旅途愉快。”高法依格对他眨眨眼，“顺便说，我叫高法依格，就住在隔壁。我的父亲是个铁匠，你在城里具体是学什么的？”
　　海姆达尔深吸一口气，奥丁和托尔在边上事不关己地看着笑话，他同时还承受着男主人吉索黏糊糊的目光。“——高法依格。”他叫她的名字，“咱们去外面，咱们谈谈。”

　　托尔想跟着出去听墙角，却被一堵透明的墙打了回来，海姆达尔生气了，这是一个警告。托尔想了想，破咒实在不值得，也就中途退了回来。转身看见吉索老爷抱着腿蜷坐在房间里的地上。
　　“你怎么了？”托尔关心了一句。
　　“腿……腿突然麻了。”那种感觉太难受了，吉索的五官痛苦地皱到一起。
　　想是海姆达尔的另一通迁怒，避免这个凡人不知好歹跟着跑出去。托尔抿了抿嘴，只能安慰道：“过后就好了。”
　　他回到餐桌上自己的座位上，奥丁已经坐下了，两个客人占领了房间里最体面的位置，而真正的主人因为腿麻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落魄的狗。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奥丁的报纸的折角还停在刚才的那一行，那杯茶水没有变冷，还冒着虚无的热气。
　　“太好笑了，我回阿斯加德能说上一年的，”托尔还很兴奋，对奥丁说，“那个人族女人竟想要嫁给海姆达尔？她是疯了吗？”
　　“她误会了，不过不怪她，的确很巧合。”奥丁说，“你弟弟用了障眼法，他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
　　“海姆达尔为什么要用障眼法？”托尔问，但是马上觉得就算是奥丁也不能解释所有人的所有行为，他继续好奇，“不过就算她看到的海姆达尔是个普通的庄稼汉，也不能见到陌生人的第一面就嚷着要结婚吧？她以为海姆达尔是吉索家的儿子……难道她以为这家人很有钱？可是——这些银器，是我们的啊！”
　　奥丁莞尔：“我或许能看穿人的肚皮，却看不透人们的心，不然我们下界考察做什么来了？她自是有她的考量，我们注意着点，别让她得逞就是了。”
　　“她还想得逞？海姆达尔会喜欢她才怪！”托尔大声说，好像要捍卫他兄弟的好名声。
　　奥丁却好像另有打算，笑眯眯地啜了一口红茶：“话说回来，你对人间的婚俗了解有多少呢？我记得我们围观了几场婚礼，我还布置了观后感呢，你写了多少了？拿给我看看。”
　　托尔：“……”
　　他心虚地探向口袋，里面有个厚厚的羊皮纸本，是昨晚海姆达尔交给他的日志，小声嘟囔道：“我找找看。”

　　屋外，海姆达尔和高法依格站在吉索家逼仄的小院子里，高法依格难得得保持着娴静，海姆达尔让她有一种娇小的感觉，她很尊重那种感觉，不便声张。
　　已近中午，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地从空中照射下来，她用双手在额前搭成桥阻挡着，像一个淑女那样，她还需要一顶黑色的大檐礼帽。她这时不好大剌剌地去看海姆达尔了，目光流转到他们边上的乡村小路上，路边的树，路边的花，路上的人。她知道经过的萨尔乌斯女人们都在偷眼观察着他们，她觉得十分得意。
　　海姆达尔从上而下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女人，看到她开朗的表情，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
　　“你昨晚看到我了？”他只字不提屋内的焦点事件，高法依格也没想到他先问的是这个，“你说看到我在院子里洗澡？我还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怎么还来问我？”高法依格呛了回去。
　　海姆达尔微微垂了眼睛：“我不记得了。”
　　高法依格试探着说：“我告诉你，你跟我结婚？”
　　海姆达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