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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二十八神祈纪元 ...

  •   那一天是神祈纪元的开端,预示着九大世界漫长的噩梦的起始,“神祈”二字已经昭示了,即使位于世界之树顶层的神族也无法幸免于这场厄运。神祈纪元,甚至一度被认为是预言中的诸神的黄昏,直到崭新的灾祸再临。
      那一天,只存在在古书中的尘世巨蟒耶梦加得率领叛乱的巨人和妖精,由密密尔泉为起点,向世界之树的上层进发。首当其冲的是中土世界,人族仅维持了近百年的和平,又遭遇了新的战火,很快便沦陷进混乱之中。中土世界之后,耶军对亚尔夫海姆志在必得,照那势头,不日攻上华纳海姆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没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对于九大世界的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一件很难在短时间内消化的事情。耶梦加得仿佛从壁画中走出,作为远古妖兽出现的毫无根由,与他相比,啃咬树根的尼德霍格就像一只玩毛线球的猫咪。他法力高强,又狡猾谨慎,手下的军队也十分强力,一时势不可挡,对九大世界的所有种族来说都是梦魇一般的存在。
      一种流传甚广的较为可信的说法是,耶梦加得是从“下三层”里走出来的,即混沌、重霜、重火之地其一,具体是哪一层,却没有人知道。耶梦加得曾参加巨人之战,战败后由奥丁携众神将其镇压。他大概是循着世界之水的源头,在长时间筹谋之后,终于得从密密尔泉中破水而出,逃脱第一件事,便是一下咬掉守泉巨人的脑袋。那天是密密尔泉十年一次的月上中天之日——其实光凭这一点,着实算不上特殊,不过难免还有少数人记得,九大世界第一女巫,高法依格曾经预告会在那一天现身,时间到了,她却没来。阿斯加德委派军队在密密尔泉等候,最后只等来了耶军的死亡宣告,导致折伤大半。
      所以有一种说法也大为流行:高法依格是耶梦加得的同谋。这种说法至今也未得到澄清,高法依格虽然一直以女巫自称,但一直以来地位都相当于半个古神,那之后,她在九界中的声名一落千丈,而且不知是因为什么,她再未出现在世人眼前,这一切看在他人眼中,就落实了她的心虚。

      那些都是后话了,回到那一天,剧变还未发生之时,在漫长而无意义的谈判之后,高法依格妥协了,她把装着魂器的袋子拱手让人。
      她感到一身疲惫,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就此撤手了。雅恩莎撒的遗愿?去她的吧,有什么能比她的快活更重要?她什么时候为自己立下的那种义薄云天的人设?她当下只觉得头痛,胸口也痛,隐隐的钝痛在她全身蔓延,她肚子也不舒服,她脚下像踩着钢针。
      朝格涅里命纽伦查看袋子里的东西,又命她问:“这都是些什么?”
      高法依格就算不看纽伦的口型也大概知道她会问什么,她恹恹地:“我自创的,叫‘魂器’,海姆达尔的残魂就在里面,每片残魂都有一个。”
      高法依格想也不想,大概就能猜到对方的下句:“有什么用处?”
      她挑衅地回:“没什么特别的,不碍你的事就好了,你管我呢?”
      纽伦的样子是还想说话,高法依格不看,双手一拍,一个金色的罗盘无声出现在半空中,还有一个大龟壳模样的祭坛,她在诺尔威的时候用过。
      “你可能会需要的,”她说,学着朝格涅里的话,拖长了声音:“‘想必雅恩莎撒告诉过你——’,”她扮了个恶劣的鬼脸,“是吧?”
      “不是可能需要,没有这个不行。”纽伦代朝格涅里诚实地回答,金色罗盘和龟壳朝他们那一边飞去,非出召唤者之愿,两件灵器晃晃悠悠,似乎有些不情愿。
      “你是发明大师,我相信你。‘魂器’?在我那个年代,我还没听过这种东西。不过虽然我没听说过那东西,相信你总不会害海姆达尔。”朝格涅里总是这样,话里有话的,让人生厌。又借纽伦之口传达出来,高法依格只觉得头更疼了。
      不过朝格涅里废话较多,理解力却十分出众。高法依格另交给他的龟壳,他扫了一眼,便立刻知道了功用。那刻在龟壳上的是像蛛丝一样精细的法纹,即使像返魂仪式一样复杂的法阵也能在其上施展。龟壳上共有九个基础方位,围绕一个中心,外圈另有八个均匀分布的阵点,看起来像一个未成形的钟表。朝格涅里吩咐纽伦将袋子里的一共七副魂器分别放到外圈之七,一切布置便有模有样了起来。
      “我手上的那个残魂,可有相应的魂器吗?”对方发问。
      高法依格于是交上去不久前,她吩咐芦笛从鬼店街取回的海姆达尔的酒杯。
      “这是最近刚做好的,将残魂引向魂器,二者即可融合。”
      高法依格顿了顿,那么,还有另一件事必要交代,绕不过。
      “至于埃里克,他的魂器即是那把血斧,已经和他融合了。”
      纽伦有一段时间没开口,应该是朝戈涅里留给自己的思索的时间:“原来如此。那就说的通了,他会变成恩赫里亚,想是有这个原因。”
      高法依格没搭腔,她的目光越过碍事的纽伦投向那堵石壁,好像在发呆,其实是在克制自己不去回忆她当初在人间把血斧交给埃里克时的场景。
      朝戈涅里的推测其实很有道理,原来一开始是她让埃里克变成恩赫里亚的?是她给了他魂钥。
      她从前都没认真思考过这种可能,这可能也是她的失误之一。恩赫里亚,人界的英雄在死后与阿斯加德缔结的灵约,魂钥即是他们的契。一般来说,魂钥是该恩赫里亚生前最为熟稔最为珍视的宝物,才能将主人的一缕孤魂领进神的地域。

      思绪飘走,直到她看见纽伦召出了半空中的两团光球,她才回过神来,那是属于灵魂的火。
      纽伦手一挥,一团光球向酒杯靠近,再一挥,另一团光球则被打发到外圈的最后一个位置。
      在纽伦的操作下,残魂与酒杯的融合很顺利……或许是吧,高法依格根本没留心看,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另一个光球夺去了,它出现的那一刻,她的血液奔腾,毛发竖立,不能再关心更多。它发出的光可以说是柔和吧,当然也可以说是黯淡。它一到法阵中,魂器的形态便显露出来——那是一把血斧,锈迹斑斑,在一群各式各样的器具之间,很不打眼,像是凡物,但最为鲜明地扎了她的眼——它未出现时,高法依格正是在想它,还有想它的主人。
      高法依格直到刚才都以为,中间那个位置是为埃里克留的。在听到朝格涅里的警醒之前,高法依格还以为没有哪一个残魂比埃里克更适合当整个法阵的“阵眼”,她早就想好了,他那么聪明、忠诚,活该是所有残魂中最特殊的一个。他当阵眼,重生后的海姆达尔想必也会一样,聪明、忠诚,以一种该死的迷人的方式——不不,不是“也会一样”,她失去的爱人本就是如此的。
      她那时察觉不到这种想法的危险性,直到不久之前朝戈涅里提醒了她。
      你是要海姆达尔复活,还是要埃里克重生?
      她每想到那句话,都不由得为之战栗。她差点犯下了大错!
      她要千百次地提醒自己,埃里克是那个埃里克,海姆达尔是海姆达尔。埃里克只是海姆达尔的附生物,即使他聪明、忠诚、该死的迷人,他都不该凌驾于其他残魂之上。他过于突出,乃至成了罪过,她自然早就看出他的不凡,却对可能产生的后果避而不谈。她唯一的防范,是曾试图阻止他恢复为人时的记忆,她说是为了避免他的叛逆带来的不利影响,她心虚,难道就没有一点可能,是她怕他会伤心?——可是话说回来,她又为什么要管一个残魂伤不伤心?她又不准自己想下去了,对埃里克的思考里,处处都是禁地。
      她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憧憬复活的海姆达尔,脑海中的形象,都融入了埃里克的特质。她可能是有一点喜欢他的,埃里克温柔、包容、开朗,一本正经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和他在一起,她总能很开心。而记忆中的主神的性情,除了沉着与埃里克有一点相似外,则是冷淡、矜贵、深沉,只要被他看着,高法依格自己仿佛变成了他的羽翼之下的很小的东西,让她觉得安心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埃里克当然很好,但是她喜欢的人是海姆达尔。他们之间一定是有联系的,可这并不是把他们看作是同一个人的理由。埃里克的意识究竟是如何演化而来?几千年了,她渴望拥抱的主神,必不能被区区一个残魂鸠占鹊巢,如果是那样,她绝不会原谅自己。
      虽说下决心并不会影响她感情上的愧疚,她又注视了那失去光华的斧子半响,移开目光——她想哭。
      她觉得心的一块遗失了,那个人——埃里克,毫无疑问,阵法开启后,他就要消失了,而她甚至都没能与他好好的道个别。
      她早就该承认,身为女巫,她做不好谁的守护仙女的。
      酒杯魂器晃晃悠悠地停在法阵中心,阵眼到齐,九件魂器发出一瞬的光亮,法阵已经被激活了,接下来还需要刻画上返魂阵的法纹——然后是引魂人顺序——一切顺利,便可大功告成。
      他们是如此接近成功,高法依格和朝戈涅里仆从二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短暂地联合在了一起。
      第一道法纹出现,从阵眼向外圈延伸,空气中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那是朝戈涅里在动用灵魂之力。
      纽伦在边上幸福地看着这一切,她激动不已,向前迈出一步。
      高法依格在旁双手抱胸,仿佛事不关己,她只想要结果,这过程令她不安,她盼望这一切早点结束。

      没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对于九大世界的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一件很难在短时间内消化的事情。即使对一贯强势的女巫,还有神秘的巨人和他的仆从来说也是如此。命运的双流就此在他们脚下交汇。
      地动山摇。
      纽伦抖着翅膀离开震颤的地面,高法依格也腾空而起,她耳朵坏了,眼睛还好使的很,一下就感觉到了震源的方向,离他们很近很近,她朝那个地方看去,一大片浓雾中不断涌现出黑色的影子。
      那个方向正是密密尔泉,她在窥视中悚然,浓雾中另有一双冰冷的眸子,与她对上了。
      大地可怕的抖动还在持续着,仿佛有什么人从底部摇动世界之树似的。难道是尼德霍格终于把树根咬断了?
      高法依格就不会有那种疑问,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从前没有与耶梦加得碰过面,但有那样的阵仗的人物,不管是在神话里还是在现实中,一个拳头就能数过来。它的属于冷血动物的眼睛之上附着着铜色的鳞片,视她若无物,很快转开了——她想它在发号施令。
      神界可有的烦了,奥丁需要劳动。她想到。
      一个东西冲过来,高法依格吓了一跳,幸好反应力惊人,只被沾了一下就躲开了。却是纽伦来捉她的手腕,她神色慌乱,口型说的是:“石父令我们退避。”
      高法依格一愣,她都忘了朝戈涅里,那堵石壁。
      他本来就是困在此间的东西,耶梦加得冲破下三层,几乎是要把地面撕裂的程度,他被动地吃了不少苦头。
      他不敢相信那是耶梦加得,他却不得不相信,那人竟比他先逃出来了。
      他不得不相信,因为耶梦加得又转回他们的方向,幽绿的瞳孔像是两簇鬼火,一个女声像是转着小刀传入他的灵魂,朝他打了个招呼:“霜主,好久不见。”

      高法依格讨厌逃跑,但她这次却不得不这么做——趁她不备,纽伦飞快将返魂阵的一切,龟壳、罗盘、九件魂器都收入囊中,随即振翅而飞,让高法依格始料未及。怪就怪她的坏耳朵,她放不下未完成的仪式,只能跟着去。
      她很生气,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好好会一会那只耶梦加得,作为九大世界第一女巫,与新人玩家的首次会晤就落荒而逃,那算什么?很让人丢面子!耶梦加得如果到处乱说坏她的名声怎么办?还有那么多巨人和妖精都看到了。
      她又要把这笔账记到纽伦身上。可是纽伦飞行的速度极快,四根翅膀仿佛分成了八瓣,用惯飞路粉的女巫也只能将将跟上。

      ******

      “霜主别来无恙啊,我从地底来,给你带了些好玩意儿。”
      朝戈涅里与耶梦加得的距离并不远,身处两大世界的交界,耶梦加得打发她的军队向人间进发,自己却游动着巨大的蛇身沉到约顿海姆的边缘,只是几息之间。
      她的身体在移动之中不断缩小,蛇尾化出两条纤美的足,踩到朝戈涅里面前的实地上。
      灰雪一直在下,却碰不到耶梦加得的身,她比那些雪更冷。她变成人后的五官都是细细长长的,身材也是如此,整个人像是一副线条画。
      她的眼睛是蛇的碧绿色,额前骄傲地展示着她原本黄铜色的鳞片,又显得十分浓艳。
      她把两个东西向石壁投去,正丢在石壁的正面,仿佛是扇了朝戈涅里两个耳光。
      那两个东西都异常巨大,重重落地,其中一个圆球状的滚了一下才停住,看去,是一个鲜血淋漓的闭目巨人的头颅,雪地被染成肮脏的红。
      朝戈涅里别过眼去看另一个,那应该也是一个巨人的器官,是刚刚那个巨人头颅的两倍大,呈现被火灼烧的焦黑色,根本看不出原本属于身上的哪块地方。
      耶梦加得像吐着蛇信,咬字却异常清晰:“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我于是都准备了,那个新鲜的——叛乱者的头颅,您还记得吧?他替神族关押了咱们几万年,叛族灭亲,实在可恶。不必客气,我为您报仇了。”
      朝戈涅里沉默不语,地上的头颅伤口狰狞而血腥,他的样子既熟悉又陌生,朝戈涅里也是在耶梦加得介绍他守泉人的身份后才想起来,虽然巨人族里大多是他的血脉,地上那个是他在大战中唯一存活的儿子,守泉巨人泰坦。
      耶梦加得在报复他,她杀了他的儿子,他对这个倒无所谓。如果他连死一个儿子的代价都无法承受,实在也对不起他叱咤的铁血时代。她肯定还留了后招,她知道他真正关心的只有自己,那也就好猜了,朝戈涅里知道地上另一团是他某个地方的残躯,问题是,哪里?
      耶梦加得几十万年来都想做这件事,在荡平九界之前,她要亲眼见证他的痛苦和悔恨。
      说起他们的恩怨,时间就变成了没有意义的度量衡。在三大巨人的时代,耶梦加得原本是火之巨人的伴侣妖兽,是九界尊贵的蟒后,而所有的转折都在那一战——混沌与火之巨人消亡,巨人战败了,朝戈涅里和耶梦加得作为权力顶峰幸存的唯二人,却仍活着。
      霜之巨人朝戈涅里还活着,他被大卸八块(只是形容,其实远比这个数量要多),灵魂被压入最深层的混沌之地受苦,可是他仍活着——这对耶梦加得来说,已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她曾经一度恨不得追随火之巨人而去,却夹在对神族对同类的的仇恨中无法抽身。那时世界之树受损严重,神族权衡之后,没有立即要以耶梦加得为首的俘虏的命,而是将他们生镇在其余二层,以他们的神体做世界之树的活肥。
      她被压在重火之地,那是唯一值得她感恩的事。原本被镇压在下三层,对任何妖兽而言,都是没有活命的机会的,她也不例外。
      但她还是活下来了,不知是她死去的丈夫在暗中护佑,或是仇恨的火比之重火之地更烈。在地底恢复意识后,她没有一刻停止过寻找出路,她的蛇身一次又一次地撞击上层的屏障,仿佛自发的无休无止的锤炼,一开始让她虚弱万分,但慢慢地,她的妖力竟开始缓慢地恢复,重火之地的力量也能为她所用,她甚至比以前更为强大,虽然耗时几十万年,她终是能站在她的仇人面前。
      第一个,就是朝戈涅里。
      “容我向您隆重介绍,”耶梦加得猜他最终也没有认出自己的尸块,她指着那个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轻声说:“这是您过于柔弱的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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