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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四石父 ...

  •   纽伦侧目看去,男人眉头微皱,面容冷硬。
      他们在逃离的过程中,纽伦的翅膀飞速摆动,在附近带起一阵小型飓风,移动的速度也非常可观,转眼就到了二百弗里以外,邻近黑森林最深的边缘,离之前的一切——营地、雷神、高法依格都远远儿的了。除非知道他们确切的方位,一时半会不会有人追上来,没错,纽伦特指重伤的高法依格。
      她抓住了一个好机会,刚刚她来接埃里克,凑巧碰上了二人的对战,高法依格以魂体发咒,纽伦试着干扰她的魂场,谁知一击即中。
      她也不明白为何今日的女巫这样虚弱,不但没有觉察到她赶来的动静,还让她成功了。
      还有更奇怪的事,那个男人——现在的名字是叫埃里克,就心甘情愿地跟他走了。她之前费了多大的劲儿和他谈条件呀!可以看出,世事万变,一朝一夕。
      纽伦偷看身边的人,暗里不由得惊讶,她速度极快的飞行,他竟都跟上了,看上去也没有很吃力的样子。
      她就更加确信了,就算现在只是灵魂的碎片,也终究是海姆达尔大人本人。
      她羞涩地微笑着,努力表现自己的善意:“你的魂钥,你之前说你需要拿到魂钥,就是这个吗?”
      埃里克手上还拿着血斧。血斧如臂指使,已致他自己都忘了它的存在,闻言不由得一愣,也看了一眼。
      曾经破旧的斧子光华大盛,蕴着灵性,仿佛刚刚逞了威风,很自得的样子。
      他手一动,把斧子收起来了。
      他表情淡淡,显然也没有要接纽伦的话的意思。
      纽伦好像看不懂眼色似的,为埃里克的举动圆场:“也是,该收起来的,咱们马上要见到石父了,武器可派不上什么用场。”
      埃里克又看了她一眼,思索她这话是为了表明石父的立场,或是表明石父的强大。
      “被你困住的恩赫里亚,你是不是可以把他放了?”他还惦记着伯格,因是问。
      纽伦赧然一笑:“是当然,我遵守承诺,已经把他的魂灯续上,送了回去。”
      埃里克牵挂的事情了了一件,看纽伦的神情好像一个讨夸的孩子,他提醒他:“我也遵守了我的。”

      不久前,纽伦出现在他面前,吹灭了伯格的魂灯,以此来要挟他的顺从。他借口要先找回他的魂钥,随后与她同去。
      他其实没把握她会答应,或许是他的后一句话打消了的疑虑:“是石父的意思。石父知晓一切。”
      她是如此深信石父,而且,她的手里还有人质,因此,她答应了他,不论他的真实目的是想拿到魂钥,或是再与高法依格相处一段时间。
      当然,她也做了二手准备,她去找托尔,提醒了高法依格的存在。

      说起高法依格。
      “我实在为她感到抱歉,她好像伤的很重。”纽伦充满负罪感地说,“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埃里克的眼中更暗,不管是不是纽伦是虚伪还是无心,他都无法抑制地想到一件事上:是他直接打伤她的。
      她失聪,受伤,一个人不知在何处。
      “不用担心,”纽伦无法阅读空气,却好像能阅读人心,“托尔已经去找她了,她还有一只大乌龟,也会照顾好她的。”
      埃里克不语。
      “你是知道了什么吗?不然你们不会打架。是她告诉你的?”纽伦接着问。
      埃里克尝试和她沟通起来:“我什么也没记起来,但是她说,我与海姆达尔好像有点关系。她不愿告诉我再多了。”
      “哦,有时我也搞不懂她,明明是一件简单的事,她非要像秘密一样守住。”纽伦咯咯笑了起来,“得了,你就是海姆达尔。”
      埃里克语塞,第三人的笃定让他的心直往下坠。
      “你我都知道的,你早就可以做一个梦,把一切都想起来,这么说你和她还有点像呢,明明是一件简单的事。”纽伦说,“不过既然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想石父会想亲自告诉你的。”

      她在前面领着他走着,火红的双翅快活地扑罗着,在属于黑森林的这个地方,情形已与之前大不相同。四周不再是森林里遮天蔽日的阴暗,而是变得开阔起来,自然也明亮了一度,空气变得极其冰冻,空中飘着铁灰色的冰屑,像一场不停的小雪。
      周围的一切变得越来越熟悉,终于,埃里克被带到一面沉黑的石壁前,被带进了长久以来困扰他的梦里。
      “你来了,我的孩子。”明明没有东西在发出声音,偏有一个雄浑的人声传到了埃里克的脑海里。
      纽伦恍若未闻,她向石壁尊敬地鞠了一躬问好,可能是受到了指令,她又弯下腰,道:“是。”扑着翅膀退下了,一下不见了人影。
      埃里克终于和传说中的石父相对了。
      石父直接和人的灵魂对话,埃里克也从善如流,一时间茫茫风雪中,唯独寂静。
      “你很好,”石壁赞赏的声音,“纽伦跟着我五千年,尚不会与我直接传音。”
      埃里克厌倦地垂着眼,仿佛又变成了他刚到阿斯加德时,一个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恩赫里亚。
      “你难过了?因为知道了真相?”
      埃里克不答,他不喜欢石父的语气,仿佛下一句就是“我早告诉过你的”,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晚辈。他在不动声色地树立他的权威。
      埃里克反问石父:“我为什么是海姆达尔?”
      石父没预料到他的直球,竟然愣了一下,呵呵地笑了两声,有些轻蔑:“准确的来说,你还不算,你还差的远。”
      埃里克也不恼,静静站在那里,石父谋划这么久,绝不是只是为了当面跟他说那句话。
      石父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对方预料的反应,有些失望,但是他没有沉默很久:“……你是他的一部分。”
      石父给他讲了一遍海姆达尔死后分魂的故事。而他在其中的角色——他是雅恩莎撒的义兄,在灵魂方面比后者甚至更为精通。雅恩莎撒献祭后,他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誓要完成亡妹的遗愿,多年来一直也在找寻海姆达尔的残魂,但由于身体受限,移动不便,身边又只有纽伦一个助手,很多事情都力有不逮,以至于在埃里克之前的八个残魂,只从高法依格手里抢来过一个。
      埃里克听了这些缘由,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默了半响,说:“可以让我看看吗?”
      石父明白了埃里克的意思,他是想确认另一个残魂的存在,石父至今还没有在明面上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于是埃里克很快看到了一个影像,一个和他一样呈乳白色的灵体,在石父以秘术做成的茧中安详地闭着眼。他长得和埃里克有些相似之处,不过头发是金色,皮肤更白皙——传统的古老的阿西尔神族的特征,埃里克能想象地出,他的眼睛一定是碧蓝色的,很多文书中都有记载过海姆达尔这一点。
      他们在五官上或有相似之处,细看又是很明显的两个人。但是埃里克很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了,以致面对着另一个残魂,他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动摇,仿佛自己也已经化身为那个苍白优雅的神祗。
      “你看好了。”石父落下肯定句,埃里克面前的灵体便像水中的涟漪一样,颤抖着扭曲了消失了。
      埃里克努力将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去,“原来如此。”他继续问道:“既然你和高法依格……都想让海姆达尔重生,你知道怎么把他带回来,因你是海姆达尔母亲的义兄,那她呢?她是怎么知道的?”
      “哦,孩子,”石父拖长了声音纠正他,“不是‘他’,你要习惯,那就是你自己,那是你的母亲,而我是你的舅父。”
      埃里克隐忍不发,没有出言反驳,石父才继续回答他的问题:“至于高法依格……是雅恩莎撒告诉她的,否则她纵是法力通天,也绝想不到这个办法。我也不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想的,把这件事托付给了女巫,所凭据,不过是高法依格几万年以来,都钟情于你。当时你殉世之后,她为了给你讨回公道,不惜挑拨华纳海姆与阿斯加德,所以造成了两千年前的神族内战,直到雅恩莎撒找到她后,她为了收集残魂的事情,这才神隐。这些事情我也无需赘述了,我已给你看过九界历史,都知道的。”
      石父的话差不多解释了所有的谜团,高法依格潜入阿斯加德,高法依格为他找回魂钥……可能不止在他成为恩赫里亚之后,在那之前,他还是一个“凡人”的时候,她早已经开始布局了,种种她待他好,都是因为海姆达尔的缘故,据说,她已钟情海姆达尔万年之久,而他埃里克,对她有记忆的时间,不过十年而已。
      他可以是海姆达尔,埃里克感觉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他们都说,他就是海姆达尔——或许。虽然他目前只是残魂之一,但那是他唯一的来源,也可以成为他最终的路径,还是一条捷径。
      他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这样卑微,当高法依格宣称她想找一个恩赫里□□人,他已说服自己:他可以去;现在这一切都被证明是虚妄,原来她一生挚爱是主神海姆达尔,他又这样想:他可以成为。
      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承认,他已经爱上她了,那爱是一种不出意外的后果,虽然他还硬撑着没有恢复记忆,但拥有她的前世,乃至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海姆达尔,真的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吗?
      他其实现在仍对前世的记忆马马虎虎,据说那一世的他是千古一王,他很难不怀疑,是否是因为他一部分承继了主神海姆达尔的传奇资质?他更像一个盗贼。他只是因为海姆达尔,才有今时今日。即使她能回应他的感情,他也不能不觉得委屈。
      现在才能够直面自己对高法依格的恋情,是不是太晚了?他反而庆幸起这迟钝来,他还来不及对她说——幸好没有,反正他看不清自己的心,更怀疑自己在高法依格心中的分量。就这样吧,就算他对她有情,但那恋爱是他的情绪,也应与他同往。他一盏灵魂孤烛,马上就要被投进火堆,也希望带走一些完全属于自己的、纯粹的东西,除了他隐秘的心事,他目前还想不到别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埃里克心绪波动,面上却不显,“高法依格既然已经继承了雅恩莎撒的遗志,你们目的一样,为何还会对立?你曾说你们在争夺海姆达尔的残魂。”
      “你很敏锐,”石父听了,笑了起来,又刺了他一下,“毕竟是莎撒的小海德。没错,虽然都是为了让海姆达尔复活,我和高法依格之间却有分歧,我想你已经发觉了,高法依格很不想你记起之前的事情,我也不能明确的告诉你那是为什么,或许你要去问问她。至于我,现在只希望你能顺利的重生归位,最好还像以前一样神力高强——你想想这几年咱们的相处,我为你所做的,无一不是在为你的今天铺路。”
      石父的话似乎别有深意,埃里克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另一个强大的存在又扫视了一遍,那毫无疑问是石父。他如今的灵魂力已经成长了太多,与眼前的石壁相比,却仍是微不足道。埃里克好像又一次被证明了自己的渺小,他算什么,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不过是深藏不露的“石父”和九界第一女巫博弈的棋子,他或许早就该顺从宿命的安排,他想起他曾面对石父的不卑不亢,他对石父恢复记忆的建议的执着的排斥,如今都成了比这灵魂扫视还要令人难堪的尖利的讽刺。

      石父满意地察觉到面前的年轻人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长久的沉默,他看起来依稀是受到了打击的样子,毕竟今天需要他接受的秘密似乎是有些太多了。即使如此,他的脊背依然挺的直直的,灰色的雪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他深色的头发上,显得那颜色更深了。
      “你既然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我,想必海姆达尔重生之日,便在不久之后了?” 他慢慢地说着,从头到尾,除了石父纠正他就是海姆达尔的那一次,他没有反驳以外,他从没有以海姆达尔自诩过。
      “或许就是高法依格预告的那一天?在密密尔泉?”埃里克的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刺痛了一下。
      石父喜欢跟埃里克对话,他非常聪明,很省他的力气,现在更是了,埃里克不再像之前那样坚持自己的主张,真像硬石头被水滴穿了似的,他如今对一切都是淡淡的,好像都不在意。与埃里克在梦境中相处了好几年,石父还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他,这一点并不像海姆达尔,反倒成了埃里克的一种性格特征。
      他本来就是几个分魂中最不像海姆达尔的。这点石父必须承认。
      “的确在密密尔泉,两千年一遇,月亮直照到密密尔泉正上方的那一刻,正适宜天神重临。”石父愉悦地说,“不过是在高法依格预告的前一天,也就是明天。她似乎为你策划了隆重的回归仪式——你瞧瞧如今这阵仗,你只要一重生,便一定会震烁九界——不过又如何呢?最后还不是会为我们所用。”
      “需要我做什么吗?”
      石父的话语仿佛充满对晚辈的爱怜:“亲爱的海德,一切我都已为你准备妥当,你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好好休养,就好像咱们常在你的梦境里做的那样。只有你的魂力稳定了,剩下的事情才能顺利进行。我们还要等高法依格主动送上门,我可不想到时看到一个过于颓丧的你。”
      埃里克点点头表示明白,他早已身不由己,如今的情势下,只能听从石父的安排。
      “还有一件,我之前就建议你的,记忆可以重塑灵魂,你真不打算记起从前的事情了吗?”
      “那很要紧吗?”埃里克兴致缺缺,“你指的是埃里克的前世,或是海姆达尔为神的记忆?如果是埃里克,我徒增不甘;如果是海姆达尔,那可不关我事。”
      “你就嘴硬吧。”石父仿佛叹了一口气,“你和海姆达尔本就是一个人,为何一定要较这个真呢?况且,难道你重生之后,不打算和高法依格重修旧好吗?”
      埃里克冷冷回答:“我说了,那不关我的事。”
      石父没有再出声,四周的灰雪仿佛变大了,朔风咆哮,卷起埃里克单薄的恩赫里亚白袍。没有人听到过他们的对话,远远地看去,那个渺小的人影已和那堵石壁沉默着对峙了很长时间,雪落在他的眉间,显得抑郁而沉凝。
      他仿佛入定,一动不动,渐渐要成为这冰天雪地中的一尊雕像。萨尔托维·迪·埃里克决定放任自己睡去,哪怕几个小时之后,他醒来会成为另一个人。他会站着死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是那种自我意识很强的人,也很骄傲,心理活动有一嗲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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