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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十九要求 ...

  •   不久前,当着埃里克的面,纽伦把魂灯吹灭了,她的神情很轻松,如同吹熄的只是一盏普通的油灯。但埃里克明明感觉得到,一个灵魂被她的动作扼哑了。
      “你是在威胁我?”埃里克对纽伦说,平平的一个问句,熟悉他的人却清楚,他这是生气了。
      他是那样讨厌受人要挟的一个人,从他在梦中拒绝石壁的提议的举动中就可见一斑。而现在比较尴尬的情况是,他生气了,却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能让冒犯者认识到这一点。
      成为恩赫里亚以来第一次,埃里克如此渴望力量。他原本见长的灵魂力,在这种状况下显得不值一提——本来,这也是纽伦和她背后的“石父”所策划的结果。
      “哦,不要那样看着我,求你。”纽伦对上埃里克的眼神,却像是慌了,“原谅我,我是为了你好。”
      埃里克压着怒气:“我跟你走,你就放了他吗?是‘石父’让你来的?我见过他,他不必如此,我以为他尊重我,
      他可以自己来找我,梦里。”
      “那不一样。”纽伦沉声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应该记起来。”
      “石父跟你说了?”埃里克气笑了,“我还不知道呢,他原来是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纽伦情急上前一步,神色哀伤——埃里克看不懂她:“你不要怪石父,是我自己的决定。他——总说,你会自己想起来的,但是我不相信,我不能做拿不准的事情。”
      一直以来,纽伦都是期期艾艾的表情,但也只有在这一刻,埃里克才感觉到她真切的伤心。
      “我没有别的办法。”她低语。
      埃里克决定和她好好谈谈。
      想了一会,他说:“你知道我是和谁一起来的对吗?”
      有时候,强大的实力,不如强大的朋友。当然他也只是试试。
      纽伦不知所以,仰起脸,有点天真的神气:“你是说高法依格吗?我当然知道你和她同行,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们在诺尔威就能见到了。她现在在哪里?”
      事实上,见过的。埃里克没有尝试去纠正她,她没有懂他的意思。他谨慎地回答:“附近。”
      埃里克失望了,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任何忌惮的样子,纽伦的视线离开他,看向地面的某处,好像在找什么,有一瞬间,埃里克以为高法依格的魂灯被发现了。
      不是这样,纽伦的目光像是某种行动迟缓的爬行动物,在离高法依格只差三米的地方停住了。她用侧脸对着埃里克难得露出了一个不那么凄苦的笑容,自言自语说:“没关系。它会找到她的。”
      埃里克疑惑她什么意思,也顺着她眼睛看去的方向潦草地一瞥,一丛碧草,一块石头。
      所以基本可以确定了,埃里克的暗示基本没起作用,纽伦的表现说明她并未把高法依格放在眼里,实际上她的身份本身就很值得推敲,她的那一双翅膀,是精灵的象征。埃里克记得书上写,精灵的翅膀一定程度上能反映血统,从纽伦双翅的外观上,就知道她的来历也绝不普通。
      纽伦已回过神来,又一次举起了她的筹码、盛着伯格灵魂的魂灯。好像是在无声地催促,让他快些屈服。
      埃里克慢吞吞地说:“好吧。我可以跟你走,但是现在我有一个新情况想告诉你,你听过后,该做决定的可能就是你了。”
      纽伦歪着头想了想,说:“你说。我可以试试。”

      ××××××

      在神也看不到的地方,黑森林中,一朵花悄悄雾化,慢慢显出一个人形——显出高法依格的魂体。
      魂灯失去了花的形态,落在她的手中,高法依格因为刚醒,神色有点迷茫。黑森林一到夜晚便开始起雾,她的魂体是与雾气相近的一种苍白的颜色,像是人间用稀薄的草浆糊成的纸,显得稀薄而脆弱。
      她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还是因为有一个黏糊糊的东西拱了她的手。
      “你醒啦。”拱她的东西说。
      她低头,待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吓了一跳,嘴里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叫,然后跳到一边。
      一只乌龟从他的壳里伸出软体的头,或者说,脖颈——这二者之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界限——越伸越长。这是一只巨大的龟,他努力抻起脑袋的时候,差一点就能和高法依格平视了。为什么是差一点呢?因为高法依格躲开了。
      乌龟没预料到高法依格的回避,愣了一下,然后明显受伤地开始往龟壳里缩,好像在降旗。
      他的失落是那样显而易见,好歹在快降到高法依格的胸脯的高度时,他的下巴被托住了——如果他有的话。
      高法依格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乌龟心想:我丑陋的脸)说:“对不起,刚才吓到我了。”
      如果照她说的话,那就应该是乌龟向她道歉,但是仍是她说对不起,是为面前这头野兽的自尊心。
      乌龟一点也不怀疑,这个女人其实根本没有认出他来,她只是惯会给人错觉罢了。她看他的目光心不在焉,而且始终都没有叫他的名字。
      “我刚才没听错吧?你会说话?”她低头问,把它当成某种奇异的神兽,“我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你这样的,你多少岁了?有名字吗?”
      “吾已有一万两千七百四十八岁了,”浑厚的声音透过龟壳,“吾名托托。”
      "哟,还挺拿腔拿调。"高法依格说着玩笑话,眼睛弯了起来,“你是天生就会人语?还是自己学会的?你可真聪明。”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托托不得不说,他还是有点失望,他别扭地转开头,头颅从高法依格温暖的手掌上离开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高法依格又问。
      托托没精打采地回复:“迷路了。”
      高法依格说:“······”她才夸他聪明呢。
      她越看这只乌龟越觉得顺眼,她不喜欢长毛的生物,那些东西让她停不下来地打喷嚏——当然了,她的那只大名鼎鼎的乌鸦除外,雾尼年纪大了,秃得老早,全身披着坚硬的甲翎。话说回来这只龟,触感不错(她刚才摸过的),性情温和,龟壳又大又威风——就是有些不注重个人卫生,壳上生了藓类和菌类。不过不算什么大问题,一个小小的清洁咒语就可以解决。
      她一下想了好多,忍不住说:“你能遇上我也是缘分,如果没有别的地方去,你可以暂时留在我身边。”
      用的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这是一种许可,自大的女巫从不觉得她会得到否定的答案。
      托托心里酸酸的,为这一句话。但是他说:“不要,我已经有主人了。”
      高法依格半是惊讶半是遗憾地拖长着“哦”了一声:“也是,你有名字了,那就说明不是无主的。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她虽然自大,倒是不忌讳认错,让人又爱又恨。托托不高兴地说:“有名字为什么就代表有主人?我自己取的不行吗?”
      高法依格:“······”他刚才不是自己说的有主人吗?
      但是想到最近九大世界里妖怪平权的风潮,高法依格想了想,很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是我老古板了。”
      又得到一句道歉,她的确是欠他许多道歉。托托在心里反复咀嚼自己刚才的话,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桀骜太讨厌了,忍不住问:“假如,假如……你是我的主人,你要叫我什么?”
      高法依格认真想了想:“还是简单点好可能———龟龟吧?你喜欢叠字,是不是?”
      “龟龟!”———他想起几百年前,她的确这样叫过他。
      托托愕然而沉默。
      原来不知不觉的时候,她早已驯服他了。
      “你要走了吗?找回家的路。”高法依格善解人意地问。
      “我要留下,”他回答,慢慢把头往回缩,“反正我的时间很多。”

      他说的留下,大概是要待在她身边。
      高法依格不懂为何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妖怪改变了主意,不过随便他,反正她也没意见,等密密尔泉的事一完,她可以把它带到人界去,芦笛会把他照料得很好的。
      在托托把身体完全缩回龟壳之前,高法依格拦住了他。
      她在那之前向四周看了看,并没见到埃里克的人影,脸上罕见地多了一点忐忑,她问托托:“你先别装石头,你有看到和我一起的人吗?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他在哪里?”
      托托心情又点差,轻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高法依格把手松开,她倒是糊涂了,她怎么会没有办法?咒语是当歌唱的吗?
      她有点窘,拿出魔杖,引得托托诧异地看了一眼。她正要施咒,托托却开口了:“你右手边大树后十米的荆棘丛里,那个男人。”
      高法依格魔杖停在半路,将信将疑,托托对着她怀疑的目光不理。
      “他干嘛去了?”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托托恹恹。
      高法依格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是方便?”
      托托:“……”他要呆在壳里,再也不出来了!
      高法依格宠溺地看了她的托托一眼,相信他不会说那么明显的谎话,朝目标树后走去。
      黑森林里的树太大了,围度堪比一间小房子,高法依格绕过房子———不,树,果然看见了一处荆棘丛,荆棘跟人身高差不多,不过埃里克身材高大,高法依格一眼看到了他黑头发的后脑勺。
      “埃———里———克!”其实还有段距离,她忍不住跳了起来,一边喊他的名字。
      埃里克在前方听见她的声音,微微偏头。高法依格三步两步走近,才看到他在做什么:他架了火,火上烤着两只粗犷的火腿,隐隐有香味飘出,看来是已经用盐腌过。他的身后还有好几只完整的野猪的尸体。
      高法依格很是高兴——她其实很怕他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走掉,托托没有跟她一起过来,她凑到埃里克(火腿)身边,吸吸鼻子,有点没眼力见地问:“晚饭吗?好香。咦?你的眼睛怎么有点红?你也困了吗?谁叫你不睡。”
      埃里克:“······”
      他眼睛红是因为过于郁闷,以至于乱杀野猪泄愤——他当然不能这样回答,很粗鲁!
      他没回应,高法依格就觉得自己说对了,也没有追问。她随地找了几株草叶,用手指揉碎了要撒在野猪肉上。
      “你干嘛!”埃里克声音高了一点,想要拨开她的手。
      高法依格比他快,先一步松手了,脸上笑嘻嘻地:“给你加点料,这是黑森林的香草,配烤野猪特!别!美!味!”
      埃里克有些无奈,改为拨木柴。
      高法依格觉得今天埃里克的情绪好像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她问。
      埃里克开始把早就烤好的火腿从湿润的荆棘枝搭成的烤架上卸下来,自己也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她,声音闷闷地:“吃了再说。”

      晚饭的野猪肉比白天的那顿烹饪地要细致多了,黑森林的野猪肉质韧而嫩,加上高法依格刚刚撒上的香菜碎,果然十分美味。
      抱着即使开座谈会,也要吃好的心情,高法依格接过埃里克递过来的火腿——超级巨大——她分成两份,将较小的一份细心收纳起来,不无炫耀地向埃里克解释:“我新得了一只宠物,这份是留给他的。待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埃里克并不惊讶:“你是说那只鳖?”
      高法依格一拍脑袋:“对!‘鳖’!我就说他和普通的乌龟不太像,应该是那个什么——就是‘鳖’!我曾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高法依格一口咬在她的那份火腿上,话音有点含糊了:“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鳖”,他是在梦里的万象之书里看来的;至于怎么知道他的存在———
      埃里克冷哼一声:“你还没醒的时候,他驮着你的灯四处乱窜。我费了很大劲才跟到这里。”
      他没提自己刚发现她不见时的慌乱,那也很不体面。
      高法依格若有所思:“驮着我到处窜?”她又咬了一口肉,得出结论,“那看来我们真是挺有缘分。对了,他叫托托。”
      “哦。”埃里克不甚感兴趣地回答。
      高法依格挪动屁股坐离他近一点:“我不说托托了,你呢?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有一件。”
      埃里克的话说了一半,他改变了主意。他这时放下了手中没吃几口的食物,表情出奇严肃:“我想要你。”
      高法依格呆呆地看着他。埃里克同样,两人好像一副静态画。
      入夜,森林里雾气更浓,他们附近,尚未燃尽的柴火堆在这种铺天盖地的温润中缓缓溺毙。
      静止的状态维持了只有短短一秒,埃里克抽动鼻子,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
      高法依格像被解除了石化咒,第一反应也是摸摸鼻子,她也觉得那里痒似的。
      “这个香菜,就是后劲大。”她讷讷言。
      “是啊,”埃里克还带着鼻音,缓解地轻咳一下。然后高法依格惊恐地发现,他好像还要继续刚才的表白。
      她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一颗心揪着揪着,又酸又涨的感觉。
      她要怎么回答?现在转移话题,还来不来得及?
      失忆咒吧,用失忆咒。不过给我自己也得来一个……
      但她浑身僵掉,动弹不得。

      重新来过。
      “我想要你,把我的魂钥提前还给我,我已经履行我的承诺了,现在我也要求你的。”最后,埃里克说。

  • 作者有话要说:  鳖这戏份 说是男二没意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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