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顾倾人国》夏小君

7、灰蒙蒙的雾

　　顾雪是倔强的，更是骄傲的，那股子骄傲就像是与生带来的，在她的骨子里落地生根。

　　青石第一次救醒她的时候，他就从那双迷茫的眼睛里，就看到了一种异于常人的优越感。那是青石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在别人眼睛里看到过的东西。

　　他开始明白，顾雪不可能是个乞丐，一个乞丐怎么可能会懂得上朝应该要注意的礼仪？他害怕顾雪不要他，所以他用最低俗的方法贬低她。可是青石明白，他越是贬低顾雪，那就证明顾雪在他心里越是高高在上。

　　知道顾雪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青石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望着顾雪。

　　他不是不想帮助顾雪，只是那些礼节对于出身平凡的他来说，真的是太难了。

　　看着青石那个委屈的样子，顾雪心里更加难受了。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不断地涌上眼眶。

　　她不想让青石看自己的笑话，于是拼命地忍住眼泪不让它流出来。到最后实在是憋得难受了，她干脆自己走出了书房，背对着书房在台阶上坐下。

　　虽然顾雪背对着青石，没有发出一点点哭泣声，但是青石能确定她一定是哭了。

　　因为他看见了顾雪压抑着、却仍旧抖动的肩膀，他想这一回他是真的伤了她的心。

　　让顾雪难过，这是青石从来没有想过的。看着顾雪落泪，他更觉得自己是千古罪人。

　　他是一个孤儿，从小到大吃百家饭长大的，最想要的就是属于自己的亲人。因此在他遇到顾雪的那一刻，他真的觉得顾雪是上天怜悯他，才送给他的礼物。

　　纠结了很久，青石最终还是妥协了。跟顾雪的眼泪比起来，他的膝盖和脑袋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他猜不到顾雪为什么非要他当大官，但只要是顾雪想要做的，他就愿意全力以赴。

　　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青石叹了口气，坐到了顾雪旁边，真心诚意地道歉：“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好不好？只要你不哭了，我就把这些礼节全部练好。”

　　顾雪却不想再理青石，侧过身子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就是不肯再和青石多说一句话。

　　自己都道歉了，见顾雪还是不肯原谅自己，青石都没辙了。他哭丧着脸，感到有些无奈，忽然间脑子里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方法。

　　他从台阶上站起来，走到书房前的空地上，面对着顾雪径直跪了下去。按照顾雪之前的指示，青石又把所有的礼节行了一遍。

　　磕完了最后一个头，青石抬起头偷偷瞄了顾雪一眼，见她还是不为所动，只好将那套礼节一遍遍重复下去。

　　连青石自己都记不清到底行了几遍大礼时，一直沉默的顾雪终于开口了：“错了，面圣的时候哪有臣子偷瞄皇上的，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听到了顾雪的声音，青石心中一喜，即使是被骂了，还是笑得一脸灿烂：“那你来教我吧，我保证今晚一定学好。”

　　“这可是你说的，学不好以后都不让你吃红烧肉了。”望着青石灿烂的笑脸，顾雪也忍不住破涕为笑了。她从台阶上站起来，走到了青石身旁，纠正他不对的地方。

　　一听顾雪以后不让自己吃肉了，青石咋呼道：“顾雪，你太狠了！”

　　“狠吗？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敢惹我哭过呢，你让我这么丢脸，不让你吃肉算是轻饶你了。”顾雪重重地拍了青石的后脑勺，得意道。

　　“对了，说起身世，顾雪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懂得这么多？”青石一边行礼一边揉揉自己的后脑勺。

　　“你想知道？”顾雪挑眉，故意勾起青石的兴趣，等到他频频点头的时候，才狡黠地道，“告诉你也可以，但是要等到你当上最大的官，我才告诉你。”

　　知道自己又被顾雪耍了，青石哀怨道：“顾雪你是个大骗子！”

　　“我哪儿骗你？我说的可是句句实话，只要你当上这天下最大的官，我就告诉你我是谁，决不食言的。”顾雪无辜道。

　　月光皎洁，星空万里。柔美的月色直射人间，衬得刚刚破涕为笑的姑娘更加动人。院子里的两人练习着礼节，都没有发现书房屋顶的飞檐之上，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男子一身月牙色长袍，飘逸的衣袂随风翻飞，脚尖轻轻点在飞檐之上，如即将羽化飞去的谪仙一般。

　　他望着院子里的顾雪和青石，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丝浅笑，喃喃自语道：“还真是一对不怕死的‘兄妹’，就这三脚猫功夫，想糊弄萧君阳，简直是不要命了。”

　　说到兄妹二字的时候，男子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顾雪偶然间抬头，似乎看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可是等她定睛去看时，却发现那飞檐上什么人都没有。

　　她不禁嘲笑自己的敏感，那飞檐如此陡峭，又怎么可能站人呢？

　　……

　　次日清晨，不过四更左右，徐海就亲自带人迎接青石去上朝。

　　青石练了一整晚礼仪，刚趴在书房的桌子上小憩片刻，就被徐海唤醒了。

　　徐海看了眼睡眼惺忪的青石，又看了眼一脸倦意的顾雪，别有深意道：“大人第一天新官上任，就连夜批改公文，实在是百姓们的福祉，难怪年纪轻轻就连跃三级，从洛都县令摇身一变就成了大理寺少卿。更有小姐这样聪慧的妹妹，可以从旁协助大人办事，实在是难能可贵。”

　　“徐管事谬赞了，我不过是看哥哥辛苦，做点红袖添香的琐事罢了。徐管事是来接哥哥上早朝的吧？瞧我累得都忘了提醒哥哥，有劳徐管事亲自跑一趟。”徐海露出逢迎拍马之意，但顾雪总觉得他本意并非如此，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如此浅薄之人。

　　“这是下官的职责而已，小姐客气了。时辰不早了，还是请大人更衣上朝吧。”徐海不再多言，让人将准备好的官服给青石换上。

　　当青石身着一身正三品官服，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时候，顾雪不觉眼前一亮。她早就知道青石虽然白痴，但是皮囊够卖相，如今见他一身气派打扮，更是肯定了这一点。

　　将青石送到了大理寺门口，顾雪替他正了正衣领，眼神复杂地望着青石，嘱咐道：“哥哥，你一定要完好地回来。”

　　顾雪刚觉得他帅了一点，青石马上就破功了。只见他咧着一口白牙微笑，傻乎乎道：“这是当然，我还要回来吃红烧肉呢。”

　　目送载着青石的轿子走远，顾雪轻垂羽睫，视野渐渐陷入阴影，就如她的心情一般，覆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