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只奶狗回家养》风起画堂

8、第 8 章

　　肖文也跑出学校。剧烈运动加上无地自容的羞耻感，让肖文也的面颊烧得好像着了火一样。憋着一口气跑出去几百米，中间忘记调整呼吸步频，胸口的不适感越来越剧烈。肖文也不得不停下，弯下腰两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喘息。呼吸的声音很大，就似有个风箱在耳朵边鼓噪。那声响特别狼狈，也特别讨人厌。

　　肖文也抬手抹一把额头的汗水，又往前走两步，坐在一颗行道树的阴凉下。正是晌午，马路上来往的行人车辆不多。肖文也把口袋里被自己抠破的试卷小心取出来，摊在腿上一点点捋平，把已经撕成碎片的部分，再一块块比对回去。

　　肖文也从来都知道，他不够聪明。之所以成绩还说得过去，全靠刻苦努力钻研得来。他没钱买额外的辅导书，很多时候，也不能保证有充足的复习时间。所以他珍惜每一堂课、每一份试卷。他从很早以前就明白，读书是他唯一能够勉强走通的一条路。把书读好，尽量考上一所远离这座小城的好大学，之后他就能带着母亲，远远地离开这里开始新生活。唯有如此，他才能爬出如今深陷其中的泥潭，才能为他跟母亲的人生，赢来一丝转机。

　　所以他不能输，不能退。除了读书和成绩，他没有资格去在意任何其他的事情。也许每个人的十六岁，都免不了被冲动和激情支配，因为在那颗尚且稚嫩的心灵里，总是充斥着五彩斑斓的幻想，那些幻想会驱使年轻的灵魂去渴望尝试不同的人生，渴望得到尊重和认同，渴望有知己围绕，甚至还会渴望有爱情萌发。但这些美好的愿景，都不应该属于他肖文也。生活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他没有可以用来幻想的精力了。

　　脑海中浮现出宁海澄的脸。真好看，那样一张脸孔。每天偷偷看一眼，从皮肤到骨骼都疲惫不堪的身体，似乎瞬间就能恢复活力。但从今天起，他也要戒掉这个习惯才行。他要时刻谨记，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没有可以信赖的人。

　　肖文也神情凝重，把理好的试卷仔细折叠起来，谨慎放回口袋里。下午的课马上就要开始，走回去还需要一些时间。肖文也又按了按右侧的口袋，打算站起身。巧好一辆摩托车将要行驶到眼前。肖文也双腿还没站直，突然后腰上被猛地一推，肖文也一脚踏下人行道，身体骤然向马路上扑过去。

　　摩托车笛声嘶鸣，仓促转弯划过一条大弧线，勘勘与肖文也避开。
　　“你TM找死啊！”骑摩托车的人惊出一身冷汗，隔着远远得骂他。。

　　肖文也猛然回头，一个六七岁大小的男孩在他身后做鬼脸，对着他翻白眼伸舌头，还笑嘻嘻骂他：“哈哈哈胆小鬼吓得要尿裤子啦！”

　　肖文也一步冲过去，伸手提起男孩的衣领。

　　男孩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明显是被长辈宠坏了，经常搞这种恶作剧，却从没被认真教育过。看到肖文也气得双唇颤抖，竟然掰着肖文也的手臂晃动身体前仰后合大笑：“真好玩儿！小矮子你真好玩儿！哈哈哈你站过去再让淘淘推一次呗！”

　　肖文也镜片后的双眼寒光迸射，扬起手臂，清脆响亮的一巴掌猝不及防扇在男孩脸上。

　　笑声戛然而止，男孩完全被打懵了。左脸幼嫩的皮肤飞快显出手掌印，一侧嘴角也破了皮，隐隐渗出血丝。足足呆了五六秒，男孩咧开嘴巴号啕大哭。

　　肖文也掐着男孩衣领手上一紧，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方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蛋，当即被憋得面红耳赤，双眼惊恐大张，大滴眼泪涌出眼眶。

　　“我警告你小畜生，”肖文也凑近男孩，苍白冰冷的脸上，丝毫没有因为男孩的眼泪而流露丁点同情。他咬着牙说：“再敢笑一声，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让车撞死！”
　　肖文也作势要将男孩往马路上拖。男孩拼命往后挣扎，口里呜呜咽咽求饶：“淘淘错了大哥哥！淘淘错了！不要丢了淘淘不要！”

　　肖文也冷脸把男孩扔在一旁行道树的树坑里，之后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往学校走去。

　　******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又被文化课老师征用来做试卷。肖文也回来时，在学校门口的小商店买了一卷透明胶，认认真真伏在桌子上把试卷粘好。

　　肖文也的同桌郭鹏，也是年级成绩前十的优等生。上午代数课的试卷，他最后一道大题没答对。那道题稍微有点超纲，庄老师讲完，他也没能琢磨得十分透彻。中午在班里问了一圈，其他人跟他的情况也没差多少。现在看肖文也低着头粘试卷，余光瞥到他最后一道大题，竟然只扣了两分。而且在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解题思路。显然肖文也对这道题有更清晰的理解。

　　郭鹏心里痒痒的，明知自己这个同桌独得很，从来不肯借给别人笔记试卷，也从不与同学分享学习心得。耐不住解题心切，还是捅了捅肖文也手肘，压低声音说：“肖文也，那什么，试卷借我看一眼行不行？就看一眼！”

　　肖文也动作顿了一下，片刻收起透明胶，吐出两个字，“不行。”

　　郭鹏早有预料，但他打定主意软磨硬泡，嬉皮笑脸去拉肖文也手臂，“别这么无情吗。咱们都同桌一年多了，这点情谊还能没有？肖肖？文文？哎呀爷爷行了吧？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肖文也甩开郭鹏，把试卷叠好放进课桌书洞，又撕了两条细长草稿纸捻成一团塞进耳朵，翻开新发的试卷开始做题。

　　郭鹏脸上瞬时五颜六色，胸口一股气冲上来到底没忍住，猛拍一掌课桌腾得站起来，“草！你狂什么狂！借你卷子看一眼怎么了？”

　　重点班的自习课向来静悄悄的。郭鹏这一吼，全班都被惊动了。只有肖文也这个当事人眉头都没皱一下，握着笔有条不紊写试卷。

　　班长赵鑫站起来喊郭鹏快点坐回去。郭鹏看着肖文也那张纹丝不动的棺材脸就气不打一出来，扭头又冲赵鑫来了劲，“我凭什么坐回去！我受够这个自私鬼了！我要换座位！”

　　宁海澄本来在翻自己的素描本，前排吵得太响，他也不禁抬起头来。林晓雨自从得了宁海澄一句谢谢便热情陡增，一边看热闹一边偷瞄宁海澄，见他也被吸引了注意力，马上半个身体都转到后边去给宁海澄做解说：“我猜肯定是郭鹏想借肖文也的试卷看，肖文也不借给他，他就恼了。郭小胖为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脾气急了点。”

　　宁海澄只留意到前半句，有些意外地问道：“你说肖文也不肯借 ？”

　　冰山王子又开口了！林晓雨立刻精神一振滔滔不绝，“他当然不肯啊。你别看他回回考试都是年级前三，可他这人小气着呢。不管谁想借他的试卷笔记，全都没门儿！甚至你问他道题，他都不带搭理的。肖文也这人啊，还真不怪郭鹏呛他。就他这脾气，谁能跟他处得来？也难怪他一个玩儿的好的都没有……”

　　好几个男生都过去劝和，郭鹏却还在不依不饶。但就如林晓雨所言，的确不能全怪郭鹏。如果一个人正无比气愤、委屈，而他的对手却连他的愤怒都不放在眼里，还在自顾自写卷子，估计是个人都要被气个半死。

　　郭鹏只觉脑袋都要炸了，抢过肖文也的笔大吼：“别以为年级前三有多清高！以为是个人就眼巴巴求着你？嘁，你还不是见人下菜碟！中午上赶着要给人家看试卷，人家还不是不稀罕！”

　　如果郭鹏没有碰巧看到先前肖文也主动借试卷给宁海澄的那一幕，他怕是无论如何也起不了向肖文也借试卷看的心。现在把这些说出来，也只是情急之下不受控制。他以为以肖文也的臭脾气，还能死硬到底，没想到这句话一说出口，肖文也压着试卷的手，竟一下攥紧，手背上青筋根根绷紧。

　　郭鹏总算吐出一口恶心，正要再接再厉穷追猛打。突然听教室后面传过来一道声音：“我不是不想看，我是看不懂。”

　　所有人瞬间齐刷刷转头向后看。甚至连肖文也都没能忍住，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回了头。

　　宁海澄略过其他人的目光，径直望住肖文也，声音清冷而又低柔地说：“我看不懂。如果想给我补课，恐怕得从高一补起才行。”

　　四周隐隐传来压抑的轻笑声。郭鹏脸上也神色复杂，有种无意间揭穿了别人弱点的心虚。

　　隔着一排排课桌，肖文也与宁海澄目光相对。宁海澄一双眼睛幽黑清亮，对视久了，似乎有诱人沉陷其中的魔力。肖文也不敢再看，抿一下唇，飞快转回身去，胸口抵在课桌边缘，正“怦怦怦”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