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只奶狗回家养》风起画堂

7、第 7 章

　　试卷瞬间在肖文也手里起皱、破裂。攥着试卷的五根细细白白的手指，眼看就要被肖文也自己捏断了。

　　宁海澄皱起眉头，心里很是有一点后悔。他没法对柳依依尽情发泄怨气，就把枪口对准不小心自己撞上来的人。先是庄老师，现在又连累到肖文也。

　　其实这小孩儿有什么错呢？傻乎乎、直愣愣的一个小书呆，或许在他心里，学习和成绩就是天大的事。他要表达谢意，再没有比帮助后进生提高成绩更合适的方法了。

　　宁海澄悄悄叹了口气，向肖文也伸出手，“那就谢……”

　　他的手指刚碰触到试卷，肖文也突然将试卷攥成一团，胡乱塞进校服口袋，转头就跑出了教室。

　　宁海澄右手僵在半空，眼看着那瘦小的身影转眼跑得不见踪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宁海澄的眼睛很轻很轻地弯了弯。

　　*****
　　肖文也像一颗小炮弹，裹挟着羞耻与愤怒交织的火焰，气势汹汹从顶楼直冲下去。一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食堂，肖文也的头脑总算冷静下来。他在食堂门口喘了几口气，等呼吸跟脸色都恢复正常，才掏出饭卡进食堂打饭。

　　学校提供早、午餐，味道说是一般都勉强。但即便是这勉勉强强能入口的饭菜，肖文也也不能随心所欲买来吃。他每个月只能从家里得到不到一百块钱的伙食费。高一、高二的时候，他还能利用课余时间捡些废品卖补贴自己。升入高三后学习太紧，他把所有自己能够支配的时间都用来学习都还觉得不够，自然也不能再去捡废品卖钱。至于吃饭，只能再尽可能地节省一些。

　　肖文也打一份白米饭，把寄放到食堂的干辣椒咸菜拿出来拌饭吃。黄秋玲做的这种辣椒咸菜很下饭，一小罐能吃挺长时间。而且方智勇暂时还不怎么管着黄秋玲做咸菜给他吃。肖文也的午餐基本就拿辣椒咸菜当菜吃。

　　吃到一半，食堂里的学生大都已经吃好，人走了一大半。肖文也坐在角落里，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想着上午代数课上庄老师讲的知识难点。而不久前跟宁海澄的那段不愉快，已经被他从大脑里一丝不剩地清理出去。跟语、数、外、物、化、生比起来，宁海澄算什么？就算宁海澄长得再怎么好看、身上的味道再怎么好闻，都完全不值得他多浪费一丝一毫的精力！至于宁海澄怎么看他，他更是一丝一毫都不在乎！

　　肖文也用几乎要磨碎牙齿的力道咀嚼白米饭，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脸上现在的表情，完全就是“不在乎”这三个字的完美反义词。

　　肖文也性子孤僻，不怎么合群。高中读了两年，也没有交下要好的朋友。每天吃饭都是一个人。与他隔了一个过道的餐桌空了，不久又来了三个女生，其中一就是宁海澄的前桌林晓雨。另外两个是林晓雨在外班的好朋友。林晓雨是高三一班公认的班花。虽然肖文也从没瞧出她哪里好看，但不妨碍她成为班里大多数男生的女神。

　　此时女神正激动地挥舞手中汤勺，用一种青春偶像剧女主角般梦幻又甜蜜的声音，对同桌两个好友大声说：“他跟我说谢谢了！他真的跟我说谢谢了！天啊，你们不知道，当时他的声音有多迷人，表情有多温柔～～还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大海一样深邃宽广，深情得简直要让我溺死在里面了……”说着说着还握紧双手，眯起眼睛做出痴迷陶醉状。

　　她声音太大，肖文也被迫听得完完整整。眉头禁不住跳了跳。肖文也只觉林晓雨明年如果不去考电影学院真是浪费。宁海澄那么一张面部神经不全的冰山脸，她都能看出深情来，这内心戏该有多丰富。

　　两个同伴也被林晓雨夸张的动作逗得咯咯直笑。一个点着她额头，笑她又犯了花痴病。另一个眨眨眼，促狭道：“别说，宁海澄转来咱们学校这么久，你们看他搭理过谁啊？我听说咱们校花，就是比咱们低一级的那个三班的学妹，自从周一升旗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整个人就着迷了。每天都给他写情书不说，还特意去他上学的路上制造偶遇。可宁海澄呢，根本连看都没看过校花一眼。而今天，就在今天，冰山王子竟然对咱们晓晓说了谢谢！这说明什么呢？”她戳一下林晓雨后背的痒痒肉，把好友期待已久的那句话讲出来，“说不定啊，咱们晓晓真就是他的真命天女呢！”

　　话音落下，三个女孩齐声大笑。林晓雨边笑边做娇羞状捂脸道：“不敢当不敢当～一切都不是我本意，都是命运的安排。要知道被全校女生梦中的白马王子选中，我也很无奈啊。”
　　“这么无奈？那让给我好了。我为你分忧替你无奈。”
　　“去去去，你给我离远点！有多远离多远！”

　　两只耳朵都被女孩们逗趣的笑闹声灌满，肖文也已经全然没办法再专注思考知识点。他眉心拧成一团，正要把最后一点饭吃净撤退，突然就听到林晓雨低下声音道：“他来了！”

　　方才还热闹得好似戏台的餐桌骤然陷入安静。肖文也手里的汤勺在餐盘边沿磕了一下。僵了大约三四秒，他终究也慢慢半抬起头，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看向刚刚走进食堂的人。

　　宁海澄只有偶尔才在食堂吃午餐。而且他不打食堂的饭菜，只把带来的饭盒放在这里，请厨房帮忙加热。

　　宁海澄拿了加热好的饭盒，走到另一个角落坐下。好巧不巧，正好与肖文也的位置成对角线。肖文也能够清楚看到宁海澄每一个动作。他看到宁海澄戴了耳机，吃饭也没有摘下。喝一口汤，才开始慢条斯理进食。而宁海澄饭盒里的菜五颜六色的，一看就知道很丰盛。

　　旁边的女孩还在压抑着兴奋小声开会，叽叽喳喳说宁海澄吃饭好看，喝汤好看，连用纸巾擦嘴角的动作都好看。

　　是啊，宁海澄就是这么好看。不只是他的脸和身材，他最好看的，其实是他的气质与举止。那种高贵、优雅，浑然天成的洒脱俊逸，也许，正是只有被万众瞩目的王子才会有的风度吧。

　　旁边的桌子什么时候空了，肖文也都没有察觉到。他坐在光线暗淡的角落，似乎与周遭布满污渍的墙壁，还有油漆剥落的桌椅融为了一体。他愣愣看着对角的人。只觉得那一处的角落，竟好像会散发光芒一般，变得与整个食堂格格不入地美妙起来。

　　为什么？只因为宁海澄坐在那里吗？一个被许许多多人喜爱、期待、呵护的人，连他呼吸的空气都是甜美的。而坐在对角的肖文也，却只能是这个昏暗角落的一部分。
　　云泥之别。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有云泥之别。

　　胸口有无数情绪在翻滚。肖文也分辨不清那都是什么。或许有羡慕、有憧憬、有渴望、有激动，甚至还有嫉妒……有怨愤。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这么渺小卑微。与光芒万丈的宁海澄相比，他只是一只遭人厌气的拖油瓶。不管他多努力、多拼命，都无法得到别人温柔的对待。好比宁海澄可以接受林晓雨的好意，却不屑于收下他的感谢。

　　是他想的太多。那个俊美高贵的小王子跟其他人都是一样的，纵使帮过他，也还是打从心底看不起他……

　　肖文也的右手伸进口袋，无意识地将蜷缩在里面试卷一点点抠碎。

　　食堂里的人已经基本走空了。宁海澄也在肖文也的视线中站起身来。他一步步走向食堂门口，简简单单走路而已，就好似模特一样吸引人。肖文也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随着宁海澄移动。他太专注于追随宁海澄，反而等人来到了自己面前才恍然察觉。

　　肖文也下意识又紧张起来，他僵直身体仰起头，看到宁海澄将手里的饭盒放到餐桌上，再用手轻轻推向他，“第二层的菜我没动。请你吃。”

　　肖文也不由自主随着宁海澄的动作落下视线。饭盒里整齐地码着炸成金黄色的肥厚鱼块，还有一格透亮的清炒虾仁。很好看，肯定也很好吃。
　　情不自禁觉吞了口唾液。肖文也又听宁海澄催促他，“吃吧。”
　　肖文也懵了片刻，这才后知后觉理解了宁海澄的话。肖文也仿佛被突然扎了屁股一样猛地跳起来，用力推开桌子，咬牙道：“让开！”身体重重撞开宁海澄手臂，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兽，飞快跑远了。

　　宁海澄惊讶僵立原地。直到肖文也跑得再也看不见，他仍没有想明白，肖文也刚才究竟为什么生气。
　　原来用餐时那么执拗地盯着自己，不是想让自己主动过来讲和？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先说“对不起”？又或者，是不喜欢自己拿过来的这两个菜？

　　在宁海澄看来，与同伴分享食物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他虽性格偏沉静，在以前的学校里，倒也有三五个玩儿的好的兄弟。那时柳依依为他做的午餐饭盒，就经常被那几个饿死鬼争抢。抢完了还嫌弃他带的饭菜太少，不够仗义。

　　怎么偏偏肖文也，看到他的饭盒就跟见了仇人一样？

　　宁海澄实在为难，眉心皱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可任他如何绞尽脑汁，也不会读得懂肖文也的心思——就像行走在两条平行线上的人，可以彼此遥望，却无法心灵相交。除非他们能够脱离自己的轨道，尝试去走向对方。

　　食堂里开始收拾打扫。宁海澄将自己的饭盒扣好收起，顺手将肖文也的餐盘拿去整理台。肖文也还剩了一点米饭。饭粒裹着被咸菜汁腌渍过的干辣椒，呈现出一种令人食欲不振的暗红色。宁海澄无意中看了一眼，脚步一顿，禁不住缓了下来。肖文也的餐盘里，只有盛米饭的这一格有用过的痕迹。其他盛菜的三个小一点的格子，光滑干净，连一丝油星都没有。

　　也就是说，肖文也的午餐，只有一份加了干辣椒的白米饭？他挑食？不喜欢吃菜？还是……

　　宁海澄一动不动盯着那只餐盘，想到肖文也仿佛营养不良的身材，还有他方才莫名其妙的怒气。渐渐地，宁海澄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