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美人》安慈鹤

74、第 74 章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短短一刻钟时间，钟婉菱胳膊一直被紧紧箍着，只见身边人来人往，不断有人询问：“真死了？”

　　进去查验的人叹息道：“死了死了，剑刺入腹里，流了一地的血……这么位高权重的将军，谁能有这个勇气这个身手，做出这等事来！”
　　侍卫们要不是亲眼看见，也实在难以相信此事是真实发生了。

　　钟婉菱疑惑看向了侍卫，侍卫察觉到她的目光，主动开口：“恐怕你是先下了迷药，然后才动的手吧？”
　　钟婉菱摇头：“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凭什么说是我？我长得像杀人凶手吗？”

　　侍卫上下瞥她几眼，讽道：“看上去柔柔弱弱可不见得真杀不了人，这宫殿极为偏僻，你要不是和将军有约，怎么会前来此处？”

　　钟婉菱张了张口，想说自己是和萧昀有约，但到这会儿也觉得有些怪异了，怕说出萧昀来反倒会对萧昀造成不好的影响，于是乖乖闭了嘴。

　　她心中笃定，自己并未做过坏事，怕什么呢？

　　很快，便又有人前来，对这群侍卫道：“陛下已经知道此事了，让我们把她押到过去，他要亲自过问。”

　　-

　　本是接风洗尘的盛宴，没想到一转眼就出了人命，还是最重要的那条命。

　　正安帝闻知此事后，迅速从席间出来，招来左膀右臂，想要听听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陈石风也跟着过去，不过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喝茶，以示自己对此事毫无兴趣，自己在皇宫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正安帝实现那个愿望罢了。

　　很快，沈渊也被正安帝召了过去，宫人俯在沈渊耳边告知此事时，萧昀本来什么也没听见，但沈渊却主动告诉了他：“刘将军被人杀死了。”

　　萧昀屏息一瞬，深知这件事恐怕会深深影响局势。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沈渊又关切地补了句：“现场抓到了一个可疑的人，我的人说，似乎是……钟娘子。”

　　沈渊说完，叹口气，跟着宫人前去了。

　　-

　　钟婉菱被带到了正安帝所在的宫殿，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领她进去。

　　殿里，气氛逼仄，虽然房间宽敞，灯火通明，但除了正上方端坐的那位天子，下首还坐着好几位穿着官袍的大臣，个个目光锐利严肃，由不得她不怕。

　　直到双膝跪在地上，钟婉菱才终于感到了一股凉意。
　　他们不会那么蠢，真以为她能杀得了那个刘将军吧……？
　　可是，陛下要是聪明，这几年又怎会把国事治理成这个样子呢？整日不切实际地做着奇奇怪怪的事情，可能真的会判她个杀朝廷大员的罪……
　　一想到此，钟婉菱心里真切地打了个哆嗦。

　　-

　　正安帝许久没有正经理过国事了，但他也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蠢材。
　　这件事，前因后果很容易想清楚。
　　想杀刘威的只能是那个人，也只有她的身份能轻易做到。

　　鲁阳。

　　方才他已经召见过鲁阳了，本以为要厉声喝色才能让她说出实话，但没想到她轻易就承认了是她杀的：约刘威去偏僻的宫殿相见，二人畅饮，殊不知是一杯足够要他命的迷魂酒！

　　“就是我杀的，父皇要是不高兴，大可以杀了我呀。”鲁阳毫无愧色地笑道。

　　正安帝只能叹气。

　　他这个不省心的女儿，早就对这桩婚事不满了，可他也没办法，如果不把她嫁给刘威，恐怕刘威就反了，即便刘威不反，但只要他与正安帝之间有隙，落在诸侯眼中，这便是个极大的漏洞，刚刚平定鲁王之乱带来的威慑将迅速降到谷底，各地诸侯将再次摩拳擦掌。
　　可事到如今，战神刘威死了，哪怕他正安帝再想抚平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也不可能完全做到了，四方的烽烟将会再起，但至少，刘威是怎么死的，他得有个说得出口的交待。

　　他能说是被自己女儿杀害的吗？
　　他不能。
　　这样一说，刘威的部下定然会震怒不已，须知刘威此刻虽在洛阳，而他的部下大多数还驻扎在鲁地。刘威在军中很得民心，倘若部下知道了真实情况，恐怕他正安帝就真的四面楚歌了。即便，他愿意献出自己女儿的命，被愤怒冲昏头的刘家军也未必肯就此罢休。
　　刘威可以是任何人杀害的，但绝不能是他沈家的人，尤其是他的至亲。

　　正安帝苦恼不已，怒斥：“朕真是宠坏了你！你是要害死我们沈家啊！”
　　鲁阳却一脸漠然：“父皇要我嫁给他，这也是要害死我，反正都是死，那就大家一起死。”
　　正安帝咬牙：“朕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若是真知道她会孤注一掷去杀人，恐怕他也得好好再思量这门婚事了。

　　鲁阳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正安帝见她这样的态度，沉思片刻，咬牙道：“你早就想到朕会面临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是不是？！你早就想好要算计朕了！”她恐怕是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承认刘威是他的女儿杀的。

　　鲁阳把双手伸出，歪头笑：“那父皇可以把我双手绑住，押入大牢。”
　　正安帝心烦地挥手，想到刚刚侍卫禀报的那边有个可疑的女子，他觑向鲁阳：“别告诉朕，那女人是你一早安排的替死鬼。”

　　鲁阳眨眨眼：“我约刘威出去的纸条已被销毁，他又没告诉任何人是去见我，只身就去了那殿里，反倒是侍卫们抓住了那个嫌犯的消息恐怕已传到了刘威带进宫的亲卫耳朵里，不如顺水推舟咯。”
　　鲁阳一字一句道：“父皇可要好、好、地，为刘将军报仇啊！”她笑得妩媚又渗人。

　　正安帝闭了闭眼，驱散了一刻钟前的这场对话，再睁开眼后，看向了底下低头跪着的那个女子。
　　看穿着打扮，恐怕是今日赴宴的某贵家的小娘子。
　　他也确实舍不得让自己的亲生女儿死，那就只能牺牲这一家人了。食君之禄，报君正在今日矣。

　　正安帝做出个审讯的模样，沉声问：“你好大的胆子，为何要杀刘将军？”

　　钟婉菱心中一惊，不想自己就这么被定了罪，忙战兢回答：“回陛下，刘将军不是我杀的。”

　　正安帝再冷笑一声：“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何出现在颐和宫门口，那里常年荒无人迹，更何况还是大晚上。可别告诉朕，你这个小娘子是不小心迷了路误走过去的，你猜，朕会不会信你这话？”

　　最后的问句颇有些给人心理压迫的架势，钟婉菱还真被唬住了，见正安帝态度如此严肃，话里话外仿佛早已断定是她杀的一般，她不由迟疑，也就是这迟疑的一瞬，钟婉菱冷不丁想到一个更可怕的事情，她在颐和殿门口等来等去等不到萧昀，难道……难道萧昀压根没有约过自己

　　难道，这个局就是针对她的？

　　就在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太监，对正安帝道：“禀报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带着太子殿下和明阳侯萧昀过来了。”

　　“皇后？贵妃？朕只叫了太子，她们来干什么？”正安帝不悦。

　　“据说是太子殿下在前来的路上遇到了二位娘娘，娘娘们也已听说了刘将军的事，知道兹事体大，便要跟着太子殿下过来探探情况。”

　　正安帝显然对这两位妃子没什么感情，轻斥一声：“尽会添乱。”鲁阳杀人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他只打算和太子说说这事，再听听他的意见，根本没想和方皇后王贵妃说这么多，何况鲁阳就是王贵妃所生，王氏素来护短爱哭啼，要是让她知道了，虽然自己本就打算保女儿，那也必定要受她一番啼哭！

　　“让太子先去隔壁屋歇着，等朕传唤，再派人送两位娘娘回宫，此事不须她们知道。”正安帝道。

　　底下的大臣们听到此，心中莫不唏嘘，陛下这一番表现看下来完全是个思路清晰、处事果决的好皇帝啊，难怪他当年做太子时声名满朝堂，众人都赞叹不已，可这些年究竟是怎么了？

　　太监领命，正要出去，正安帝又后知后觉想到刚刚他说的“萧昀”二字，自萧后去世，他几乎再没见过萧昀，他虽然知道沈渊不知为何与萧昀关系极好，但还是打心底里排斥这个萧后的侄儿，便又吩咐：“让萧昀也走，朕又没召他，他来做什么？”

　　太监听见这话，忽然一愣，看向正跪着的钟婉菱，难道陛下还不知道这位是惠安侯家的女儿，与明阳侯有婚约？不过虽然疑惑，也并不太惊讶，这些年来，陛下对很多事情都缺乏了解，而惠安侯也是个几乎没什么名气的君侯，他也是刚刚听别人说起这位娘子的身份。看来这审讯才刚开了个头，还没入正题呢。

　　正安帝又将目光放回到底下的小娘子身上，因被打断了思路，他重新在脑海里回顾了下刚才都说到了哪里，随即又端起桌上的茶盏，缓缓啜了口茶，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怎么？答不上朕的话？你为何杀刘将军？难不成是你爱慕刘将军，因愤恨他将娶朕的鲁阳，这才一时不甘，迷晕后杀了他？”

　　正安帝开始步步紧逼，胡乱编造，想乱她心智。

　　钟婉菱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必有蹊跷，且只有老实说出实情不要有任何隐瞒，才对自己对萧昀是最有利的。而萧昀……果然也跟着太子过来了。他是来救她的吧，那自己就要更勇敢才行，不卑不亢应对，让正安帝知晓，这背后或许有惊天阴谋。

　　“回陛下，刘将军确实不是我杀的。”钟婉菱缓缓抬起头，望向正安帝，“我是收到了邀约才过去的，但那邀约……”

　　却不知为何，在她将目光投向正安帝的那一霎那，正安帝如同见了鬼似的，他的瞳孔骤时放大，呼吸急促，甚至连茶盏也托不住，“啪”的一声，茶盏掉落在地，碎的一片凌乱，茶汤也泼到了正安帝的身上，满身狼藉。

　　那传话的太监刚打开门，步子还没迈，就听见这清脆的声响，下意识回头，正安帝身边的太监已开始大呼小叫：“陛下！陛下！伤着了没？”
　　这一愣神的工夫，人没走出去，门也没关，声响又吸引了门外的人，沈渊大步流星踏了进来，焦急道：“父皇，你怎么了？”

　　方皇后和王贵妃紧随其后，然后是萧昀。

　　萧昀刚踏入房门，便看见正安帝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甚至激动得面色红润，急促道：“你……你是什么人？”看不出究竟是喜，是惊，还是怒。

　　萧昀心中有不好预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果不其然，是直直跪着的钟婉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