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无名》白身

38、论

　　“所以说，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阿蒙眨眨眼，看着这毫无反应的一堆人，又重复一遍。

　　而此时，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卢腾等人才反应过来，只是还是忍不住惊异。

　　眼前这个女子，不，准确来说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其修为方才练气六层，可这肉身强度，足以让她对上筑基强者都游刃有余，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妖孽？

　　以前竟是丝毫没有听说过！

　　等会？

　　那个呆在阵法里的淫贼，刚刚好像叫她师妹？

　　场面顿时诡异起来了。

　　阿蒙岁数虽小，修为也不怎么高，然而在辈分上却是实打实地压他们一头。

　　一想到要对一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喊师叔……平日里的天之骄子，此刻都默不作声了。

　　洞悉全局的阿蒙挑了挑眉头，看来还是不甘心，要不再打一顿？

　　毕竟但凡天才，都免不了心高气傲四字。

　　只是阿蒙看向四周残破的宝器，明晃晃地堆了一地，突然有些牙酸。

　　方才打得是畅快了，可这事后若是追究起损失来，初入仙途一清二白的她，还真没什么可以赔给人家的。

　　如此看来，还是稍稍收手，免得锋芒太过，双方都不好收场了。

　　“在场诸位修为都远高于我，是在下忝居高位了，素日相交，我们还是平辈相称的好。”

　　总算是给了个台阶下了，只是听闻这番话，在场之人的神色又有些莫名。

　　修为远高于她？

　　还不是照样被打趴下？

　　阿蒙此言可以说得上是刚柔并济，打了一棒子，又给了颗甜枣，给了甜枣之后，又告诉他们谁才是大哥，这般手腕下来，让人难以相信她不过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只是若阿蒙在此能听到他们的心声，恐怕只能冷笑一声，告诉他们：想多了。

　　哪来的这么多弯弯绕绕，凭空一句话，都能被这些心细如发的天骄们解读出各色各样的意思来。

　　可惜，她听不到。

　　故而阿蒙只是觉得他们面色有异，其余的再是揣摩不出了。

　　“既然嫌隙已清，诸位可否坐下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一遍，若是误会，大家也好说个清楚，免得伤了彼此的和气。”

　　“此事实际上说来话长……”

　　絮絮叨叨地听完一长段内容，阿蒙才知并非只有自己背锅了，玉临风也背了一口黑得见底的大锅。

　　祸从口出这四字，可算是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了。

　　事情的开端，原本不过是件芝麻大小的事情，而事情的起因便是那张嘴。

　　阿蒙还记得，在她出门游历前，玉临风捉了一堆修二代们，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后者美名其曰——训练。

　　而一堆纨绔们，饱受身心摧残之余免不了东扯西扯，说些什么。

　　只是纨绔们谈论的话题，最多的便是女人了。

　　也不知是多喝了几杯，还是嘴上没把门，玉临风便堂而皇之瞎扯，说什么他曾进过宝机阁女子的汤池。

　　所谓汤池，就是女子沐浴之所。

　　本不过是茶余饭后闲来瞎扯的，大家也不把这话放在心上，毕竟，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玩笑罢了。

　　孰料这话又不知怎么飞到了宝机阁弟子耳中。

　　这下可炸了。

　　女子玉体可是外男可轻易窥视的？

　　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一幕幕。

　　说到底，不过还是玉临风混账，这种话，他也敢拿来开玩笑。

　　阿蒙听到事情整个过程后，不由得再狠狠瞪了眼罪魁祸首，真是个老不羞，这混事一年到头他做得还少吗？

　　后者自知理亏，只能摸摸鼻子，讪讪一笑。

　　“说到底，这事还是我们的错，我先在这儿，代玉临风给各位道歉了。”话毕，阿蒙又踢了一脚玉临风，后者这才不情不愿地站出来，吞吞吐吐地致了一声歉。

　　能得到如此结果，宝机阁众人已是心满意足了。

　　毕竟玉临风好歹是个问道大能，若他一昧撒泼不认账，他们还真拿他没办法。

　　“无妨无妨，既然是误会一场，就不必如此，事实上，我们也有过激之处。”思及方才不分青红皂白向阿蒙出手，卢腾也显得有些赧然，他拿出一份竹简，开口道，“此物权当作为赔礼。三月后，在我宝机阁内，将会举办三年一次的清风会，届时，中原各大门派的青年才俊都会于此，若是方……师叔能到来，我们……”

　　话还没说完，刚刚才蔫头蔫脑的玉临风顿时精神百倍，一把抢过竹简，忙替阿蒙回道：“当然，我们当然会来的。”

　　阿蒙无奈地看向身侧的玉临风，最终，还是拗不过他，只能含笑点头应诺。

　　直至送走卢腾一行人后，她才问出口来：“你为什么那么想我去那个清风会？”

　　“你是不是傻呀！”一听到这个问题，玉临风便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巴掌往她脑袋上呼去，“你可别告诉我，你连清风会都不知道！”

　　阿蒙无辜地捂住脑袋，她还真不知道啊。

　　她哪有时间了解那些？

　　自从进入门派，她几乎全是在修行的，脑海里不多的常识，还是靠入门时玉临风扔给他的几个玉简。

　　至于什么清风会？

　　不好意思，没听说过。

　　她这般模样，惹得玉临风又是一阵长吁短叹，“这清风会三年一度，乃是除却宗门定比外最为重要的盛事了。每三年，都有新的天骄从中冒出，可以说，这清风会，就是一场小型的宗门定比，正适合你这种出入门的选手。且若是能在清风会上拿到前三甲，其中好处自是不言而喻。”

　　“那你拿到了吗？”

　　“我？我怎么可能不……”

　　“第几？”

　　“……二”

　　这倒勾起阿蒙的兴致来了，往日玉临风都是自称第一天才的，竟还有人能压在他的头顶上，这可真是稀奇了。

　　这等人物，有机会，她定要好好见识一番。

　　“第一是谁啊？”

　　不料，这个问出口后，玉临风却一反常态地住了嘴，神色复杂，“他……他死了”

　　“死了？”这般天纵奇才的人物，竟然死了？

　　阿蒙难以接受。

　　“为何不能死？”玉临风突然抬头，神色有些激动，“修仙者，与人斗，与天斗，大道、道心、机缘与风险乃至……妖族，每一个，都足以致他于死地。世人皆道成仙好，可又有谁知道，他们艳羡的仙人，也会在深夜无数次地想要回头？”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是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从我们踏入仙途的第一刻起，后退便意味着身死道消，凡人或许还有着六道轮回，而所谓的仙人呢？只有魂飞魄散！我们踩着刀锋，一次又一次地证得大道，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脚下的万丈深渊。我们，不敢，也不能回头。”

　　“你错了。”阿蒙语气笃定，“六道轮回又如何？万丈深渊又如何？如果轮回之后，失去了现在的意识，那我，还是我吗？且修行之道从来都是如此，粉身碎骨亦或是众生之上，如若没有凌云之志，又怎敢轻易地说，要去证得三千大道？”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这红尘大道，莫如看作一次修行，从此不问来路，不问归期，朝闻道，夕可死矣。”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玉临风心底反复咀嚼着这一段话，只觉得多日来的不忿与迷雾突然散去，明悟突然涌上心头。

　　“是我着相了。”他突然苦笑出声。

　　没想到，跨入修行百年的他，如今竟被一个十余岁的晚辈提点。

　　人间的百年，他的道心，终归有损。

　　“不是你着相了，只是你见过的太多了，行路越久，初心二字，便越容易忘记。”

　　那你呢？

　　你会忘记初心吗？

　　玉临风看着阿蒙远去的身影，话到嘴边，突然问不出口。

　　他不会忘了，阿蒙初来的那几个月，夜夜惊醒痛哭的样子。

　　阿蒙的来历他从来都没问过，因为他在等，等她愿意将一切说出口的那一天。

　　只是这一次，他突然想问了。

　　他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能将她生生塑造成如此早慧的样子。

　　过慧易折，可是，他希望阿蒙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