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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清风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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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接近初冬,早起山间凉风往往能将人冻得一哆嗦,饮碧江边的身影也逐渐少了下去——谁也不想在寒冬腊月,领略江水之寒。
只是曾经突兀地处在各峰间的孤月峰,却一番常态泛起碧波似的绿意。
且不论各类松柏竹卯了劲地往上窜,最是半山腰处的那一片梅林,是残阳下血一般的红,无端地令人回想起女子黛眉水眸下的绛唇,千种风情,在雪天一树一树地怒放。
说来也怪,太虚各处山上也不是没有种过梅树,但无一例外,都没有孤月峰上盛开得好看。
于是,往日行人寥寥的孤月峰,突然变成了冬日郊游的好去处。
只是这孤月峰上,唯有两处不得去,一是自半山腰以上的三生道人清修之处,二是阿蒙闭关的洞府之处。
然而这些戒律于一个人而言,却都是例外——玉临风。
此刻,他正斜倚在阿蒙洞府前的一株梅花上,手里提着一壶酒,仰头刹那便灌下一口,也不管衣襟被酒水濡湿,半醉半醒间的疏狂姿态,倒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流之感。
酒是烈酒,后劲一上来,便将玉临风的双颊染得通红,与身旁娉婷的如火红梅交相辉映,生生将他映衬得如同唇红齿白的少年一般。
“阿蒙这家伙,还真会掐着时间闭关。”他一面嘟嘟囔囔,一面顺势灌下一口酒,因灌得太急了些,又不由得呛出声来。
话虽是如此,玉临风心底还是不由得对阿蒙有些钦佩,这哪里是修士,分明是个疯子!
自阿蒙踏入太虚以来,她几乎日日夜夜都在不断修行,更遑论郊什么游放松心情了。
除却那次夜探太虚,唯一一次他没见阿蒙修行,便是上次回到太虚时,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大袋的种子,漫山遍野地种起树来了,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
许是因为融合了江萃的原因,凡是阿蒙经手的草木,无一例外都长得生机勃勃的,加之灵气催生,不用几天就长成了现在模样。
而后他就再也没有看到阿蒙了,她一关上洞府,又闷头闭关了。
简直是个疯子!
想着,玉临风又灌下一口酒,掐着指头算起日子来,今日便是举行清风会的时候,要是阿蒙再不出来,他只能把她洞府给拆了。
就在他思考着暴力拆门的可行性时,就听得一声牙酸的“吱呀”声。
门,开了。
被禁锢在门面上的烟尘,在推开的那一刹,纷纷四散逃窜,像是刑满释放的囚徒,在奔向阳光的途中,是欢呼与雀跃。
迎面而来的便是刺目的金黄。
长久关在黑暗中的阿蒙下意识地眯起眼,等稍稍适应后,才看清眼前这一片仰头娇嗔的梅林。
她先是愣了片刻,而后又在心底默念,今年的梅花,还是不够红啊。
没有在南夷的那一年,用血染就般的红,红得热烈,红得悲怆。
“你倒是真会掐着时间点出关。”连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留。
玉临风慢悠悠地放下酒壶,打着酒嗝开口道。
阿蒙闻之也只是一笑而过,她早就习惯了这般修行,故而抬头开口道:“那我们是现在就出发吗?”
“什么叫我们?喏,这不还有俩拖油瓶吗?”
阿蒙看着眼前两位朝气蓬勃的少年,也不由得好心情地挽上唇角,其中一人她倒是熟悉,正是当日在执法堂寻求切磋的陆无名,至于另一人嘛……
“方师叔,我是秦思谦,多多指教!”
阿蒙恍然,忙笑着回礼。
说起来,这个秦思谦在执法堂内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三岁起跟随执法长老修行,现今十五岁,已是练气八层响当当的天才了。
加之此人生得一张好皮囊,待人温和有礼,为人外圆内方,甚至有人戏称,他将是未来内门大弟子风无涯的接班人。
见到这般人物,阿蒙不由得压力陡增。
看来,此次清风会,又是一场关乎天骄们的龙争虎斗了。
“阿蒙……”
“嗯?”阿蒙一回头,就看见玉临风一副欲言又止的复杂模样。
“你……练气七层了?”
“是啊。”阿蒙眨眼,并未因此而沾沾自喜。
她自己的修为,当然是她自己最为清楚。
有虚灵体和红莲业火两者辅助,加之江萃潜在的效力,要是三个月还不能突破练气七层,那岂不是太对不起这三个月来的苦修了?
可是这样的速度,还是让众人接受无能。
这才多久啊,阿蒙初次进门时,也才不过练气四五层,现在半年不到,就突破到练气七层了,要是按旁人来,少说也得三年。
这般速度,让在场之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秦思谦更是苦笑连连,他原以为自己已是天纵之资了,不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阿蒙的出现,将他内心仅存的傲气都湮灭了一干二净了。
很多时候,世上本来就没那么多明珠暗投、指鹿为马,更多情况下,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以为珠是明珠,鹿是良鹿。
“那……我们走吧?”阿蒙打断了玉临风的感慨,出言道。
后者这才收起“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咏叹,不情不愿地掏出被他宝贝得紧的丝带,而后又是一阵几乎要恍花了人眼的金玉珠翠,只是阿蒙无剑可御,只能捏着鼻子,认命地踩到这一条充满的翠绕珠围丝绸上。
她也是时候该找把剑来了,否则,下一次,还得踩着玉临风的本命法器出场。
阿蒙御空飞行时,如是想到。
宝机阁不愧是宝机阁,单是论起珠光宝气四字,它是当仁不让的。
阿蒙随着玉临风的步子,一路走来,一面暗暗下了个定论。
只是,玉临风还是老模样,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迈着优哉游哉的步伐,绕了一大圈这才来到清风会举行的崖边。
故而等他们到场时,大多数人早已到齐,远远望去,颇有人声鼎沸之感。
“我说田圆圆,几日不见,你身量怎么又圆润些许了?”
“严疏梅,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好吗?”
“啧,我再怎么样,也总比你好些吧?”
“你!”
“承让承让!”
这般斗嘴的场景,倒让阿蒙一下子记起往事来了。
当日去凡洞内两位“斗智斗勇”的仙人,可不就是眼前这二人吗?
这位田圆圆,似乎就是灵霄宫长老,她记得,如烟正是被纳入凌霄宫?
阿蒙侧身看去,果然便见到一神色冷肃的女子,站在热闹非凡的人群中,愈发显得格格不入。
看来,当初宋嫃然的死,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阿蒙无声地叹了口气,谁又能料想到,生前对宋嫃然百般不屑的她,竟如此把她放在心上,乃至她的逝去,变成了一道不可言说的禁忌,封缄了她的唇,令她再难得开心颜。
在阿蒙看去的同时,如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扭头一看,视线在半空中与阿蒙碰撞。
她先是僵住了,想要浮起一抹微笑,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复杂的轻叹。
此处人多眼杂,不是叙旧的地方,阿蒙也只能以点头回应,而后又若无其事似的撇开脑袋去。
正在这时,天际传来一声朗笑声,“诸位道友别来无恙啊?韦某来迟了一步啊!”
“嘁,又是无妄境的韦老头子啊!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喜欢张扬。”玉临风看到这一幕,撇撇嘴,出言讽刺道。
阿蒙的注意力却不在那所谓的严某上,她关注的是他身后的男子。
此子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长眉入鬓,最为重要的是,看其模样,也不过是十余岁,便已是筑基强者了。
这等天资与修为,不能不引起阿蒙的忌惮。
“他叫做祁珀,乃是无妄境近年来招收的亲传弟子之一,号称是千年一遇的天骄人物,入门五年不到,就已是筑基修为。”秦思谦看向半空的男子,神色肃穆地介绍。
饶是他这般天才,遇上祁珀般的人物,也不由得如同遇见了一座仰之弥高的云之山峦,压力不可谓不大。
“还有那人,”他指出一方向,阿蒙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一名身量纤纤的女子,“此女名为宁菀兮,乃灵霄宫玉女,内门首席大弟子,年芳十九,如今已是筑基修为,一手红绫使得出神入化。”
“除却他们二人之外,还有一人的实力也不容得小觑,”说着,秦思谦指向人群中被众星拱月的女子,该女五官明媚张扬,举手投足间,有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傲气,“此女叫向明月,是明诀山掌门座下的小弟子,自幼就被玉粒金莼养着,天材地宝在她眼里和糖豆没什么区别,如今也已有筑基修为了。”
向明月?
这名字倒有意思。
我本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阿蒙挑眉,舔了舔略微干涩的唇瓣。
看来这一场清风会,好戏还多着呢。
天才,她从来不惧比她天才的人物。
因为在万余年的仙途上,比她惊才艳艳的人物多若繁星,若是自己就先被天资束缚,那么必然走不长远。
她能做得,唯有再努力,不断地修行,直至跻身于天骄行列中。
路漫漫其修远兮,她的路,还有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