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Genius 19 夜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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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话说的好。文人见面互捧臭脚，捧得还特有技术。
德川雅治被燕清溟夸的有天上没地下，alpha飘飘然。燕清溟硬是靠着祖宗留下来的那五千年历史底蕴，还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皮子，唬得两兄妹一愣一愣。
末了德川京子出门前，还跟她哥通了通气，到底是个老师，看看这身段这气质，一开口就跟别人不一样。见惯了整日三句不离脏话，俚语俗话骂人骂得能唱出rap的粗犷欧美汉子，突然来一个清秀俊利的，当真是觉得自己这么些日子都白活了。
当然，那也只是德川京子的自谦罢了。一来一往间她也摸清了这个omega的底，原来是个不远万里来找未婚夫的，结果未婚夫两腿一伸先拜拜了。大沼泽城好心收留了他，这次本该是另一个少年前去，omega心软，竟然替了人家去狼窝。本就是为了报恩，恩没报成，反倒对不起大沼泽城了，还得在拾荒者这白吃白喝，不尴不尬，实在是罪过。
这样的故事，放到平常那就是个筛子——漏洞百出。从燕清溟嘴里说出来，配上不高不低、抑扬顿挫的温软嗓子，怎么都像是真的。谁都是个年轻性子，末世之中还有热为了情谊千里迢迢而来，舍身赴汤蹈火，再怎么夸张，德川兄妹都买了这个账。
德川雅治原本还打着把这个人搞到手的主意，人嘤嘤两句，眼底水汽弥漫。武士当即拍胸，扬言到这年头忠贞不渝的omega不多了，先生大可放心，拾荒者肯定尊重您！
燕清溟又嘤了一句：“这不好吧？”
德川京子拍板：“先生懂医疗之类的吗？我们博士缺人。”
燕清溟眼中精光一闪，水汽又漫上去遮住一肚子坏水。他装模作样叹口气，慢吞吞说道：“以前受过急救训练，能做几个外科手术。”
于是燕清溟连哄带骗，不费吹灰之力弄到了一张通行证。
据他们所说，博士脾气不错，只是有些宅，偶尔着急上火会喷火，那场面赶得上喷火龙了。博士住在东城区，一般白天都很忙，晚上才会出来溜溜。
燕清溟应下了，指尖夹着通行证反复把玩，心道也不知道燕煜混进来没有。
借口迷路，燕清溟去仓库逛了逛，失望的发现燕煜没有在那里。思忖着应该是出来了，燕清溟也觉着青天白日不好干事，挪步走动，混在街上人群中。
德川雅治说到做到，真的打了招呼，那两小孩没被为难。一听说燕清溟是个老师，这群拾荒者蠢蠢欲动，竟然有点要送他去课堂讲课的意思。
一堆半大小子，本该读书的年纪哼哧哼哧扛着枪，满手老茧，机警眼中全是防备。当他们听说燕清溟能教书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半大少年都来了，眼中带着热切的光，深深望着燕清溟。
燕清溟一阵恍惚。
他曾经也有一段青春烂漫，年少无虑的时光。塞满人的教室，哐哐作响的风扇，满心期待的放假，多到令人嗷嗷乱叫的作业，还有教授气的吹胡子瞪眼，就是拿这群小兔崽子没办法的表情……
它们旋转，呼啸，汇入记忆的洪流，冲荡他近乎无喜无悲的心境。有什么东西又一次活了过来。
小队长麦克原想，横竖老大交代了，大不了就当养一个omega花瓶吧，反正物资还有，暂时不用担心。那群小孩围上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就要赶人。
燕清溟抬腕拦下他，淡淡道：“有空的房间吗？给我弄块板子来，我给他们上课。”
麦克一阵发愣，片刻后，眼眶簌簌抖下水珠子来。
谁不想读书啊？
谁不怀念待在象牙塔内，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自己？
谁不怀念校园里那个令人怦然心动的马尾少女，又或者是球场上奔扬驰骋的矫健少年？
一笔一画写出来的年少张扬，满腹诗书经纶，仗着书生意气，不知天高地厚地挥斥方遒。
但那一切都在动物天灾中毁去了。
这是一个讲求生存的社会，生存是第一要义，读书这一类迂腐酸臭的事情，还是早点扔出去吧。
燕清溟走上讲台，底下一双双年轻又干净的眼睛，心头柔软的地方狠狠一痛。
他特意打扮过，为了看起来老师气一点，威廉专门弄来了一套常服。廉价白衬衫，牛仔裤，扣上一条皮带。看着朴素，奈何燕清溟是个衣架子，穿上去立刻显露出文雅气质。他又将袖子翻折往上一扣，半截白嫩素净的小臂明晃晃，干净得要命。
赫歇尔看到的时候实在是惊了一下。
“你们想听什么？”燕清溟笑吟吟发问。台下少年少女多少拘谨，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鸦雀无声说不出话来。
想听的东西太多啦！生物课的腺嘌呤、地理课的大发现、历史书上远去的背影、藏在字里行间的语文、又爱又恨的数学……
一只小手颤微微举起，燕清溟眼神鼓励了一下，少年轻轻说：“老师，你去过墙内吗？墙内是不是像他们宣传的那样好呀？那为什么不是人人都能进去呢？普罗米修斯盗火明明是为了庇护全人类，为什么到头来这些高墙却拒绝庇护我们？”
燕清溟愣了愣，千言万语堵进嗓子眼里。
他不能张口就来是一句因为莱昂一家是精英主义的拥趸，千百年来的社会变革中终究离不了一个优胜劣汰的准则。社会早就里里外外爬满蛆虫，利己主义打赢了人道主义，每个人都是狂热的好斗分子，和动物斗，和人斗，和自然斗，要么生存要么死亡，你死我活必须分出个胜负。
路不拾遗的大道早随着公有制崩溃而不复存在，天下为公说到底还是天下为家。人类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明不分高低贵贱，便要提一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要这一个阶级的同类利益得到拥护，最后活下来的人里我这样的人就不属于少数，就没有所谓的孤立感，我这样的人做我这样的事，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和谐的声音。
他想了想，说道：“你知道安多米达吗？”小孩理所当然摇头。
与赫赫有名的赫拉克勒斯、伊阿宋、奥德修斯相比，这位女性是盛开在希腊神话体系中不起眼的一朵花儿，在她之上有圣洁的月神，高傲的智慧女神、尊贵的天后……
这些神或是骁勇善战，或是智慧过人，又或者才貌双全，风光太盛，盖过了一个不起眼的安多米达。
“安多米达不是神，她是个很普通的人类。”燕清溟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安多米达是衣索比亚国王克普斯和王后卡西奥佩亚的女儿，王后觉得她的女儿很漂亮，于是到处炫耀。最终，他惹怒了海神波塞冬的妻子，海神波塞冬便派出了海怪攻击衣索比亚王国。国王求来了神谕。如果想要海神息怒，一定要将安多米达献祭。”
“要亲手送自己的孩子赴死，父母伤心欲绝。安多米达为了国家，自愿请求将自己锁在了巨石之上，那天海上风暴大作，一头凶猛、残酷的海怪缓缓露出了巨大的丑陋嘴脸——”
他故意顿了顿，孩子们立刻叫唤了起来，纷纷想要知道那只海怪有没有吃掉安多米达。
燕清溟整了整袖子，徐徐言道：“这时候，一位伟大的英雄赫耳墨斯从天而降，他救下了美丽的人类少女。为了纪念这件事，宙斯将天上的一个星星命名为仙女座。仙女座的图案，就是一位美丽的少女被双手绑缚，神情虔诚献祭的模样。”
故事讲完了，燕清溟才引入他的说理：“不论是普罗米修斯也好，还是安多米达也罢，他们都是同一种意义上的英雄。只是普罗米修斯是个神，而安多米达是个人，神和人之间处理事情的方法是不一样的。普罗米修斯拥有上天盗火的能力，安多米达没有。安多米达拥有的，是和他相媲美的勇气。”
“神祇有神祇看问题和做事的角度，出发点和能力所及的不同，也就决定了他和安多米达在根本上的分歧。你懂了吗？”
燕清溟微笑着，目光落在小孩脸上。小孩大约是听懂了，大约又是没有听懂。燕清溟又讲了些有趣的事情，多数都是燕煜路上的见闻，什么千年开花的铁树、姹紫嫣红的花海沙漠、红房子郁金香小绵羊，诸如此类有趣的事情，小孩子们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听得有滋有味。
燕清溟叫了下课。
他绕开了围上来的小孩子，把问题丢给头大的小队长麦克。绕出了屋子，独自走在夕阳西下的小道上。粼粼金光点缀水泥路，斑斑驳驳的疏影和孤独的影子亲昵依靠。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一刹那间就想起了这个故事，那悲伤到骨子里、苍凉之余还有一分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心悸。
那比水呛入肺还要惊恐、痛苦、恨不得就此松手的痛苦还要再痛上许多。
一道身影轻轻踩步靠近，像鬼一样，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腰上的匕首隐隐透着血光。
对方伸手抱住他，沉浸在思绪的海洋中，燕清溟一惊，一巴掌劈头盖脸抽过去。燕煜慌忙躲了，拉到唇边亲了亲，忙不迭道歉：“吓着你了？”
燕清溟呼出口气，总觉得一块石头落了下来。浮萍无处归去、身世飘零、零丁洋里叹伶仃的自怨自艾，因为燕煜的笑脸烟消云散。
这人总有神奇的魅力，搓搓鼻子笑一笑，雨过天晴。
燕清溟担心了一天，此刻见到了人，他啄了啄燕煜的脸侧，小声问道：“去哪了？看到了什么？”
燕煜一面半拖半拽，一面把燕清溟往自己怀里揽，护食一般领人进了一条小巷。他检查一下燕清溟，嘀咕道：“那小子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衣冠楚楚的，哼，什么武士大人，我看他是个衣冠禽兽还差不多。”
燕清溟摸摸他侧颈，力道安抚：“不用担心，他不敢。”
燕煜又交代两句，觉得不放心，给燕清溟塞了一个小包，煞有介事地介绍——那家伙敢对你动咸猪手？随便一根针扎进去，半条命呜呼休矣！
燕清溟哭笑不得收起来，没怪他矫枉过正。燕煜闹也闹完了，这才说正事：“东城那边有点问题。”
在燕煜看来，东城区其实不是一般的有问题。谁没事会派足足一个连的狙击手在那24/7待命？每一班换岗时间为三分钟，同时配备了电网、红外线扫描、以及雷区。当真是蜀道之难，使人听此凋朱颜。
燕清溟皱眉，想到燕煜身上若有若无的血气，便问燕煜怎么知道的。燕煜最看不惯他皱眉，指头戳过去展开，嘴上不停：“杀了几个人，知道了。”
他老人家手上多少条人命了，不在乎这一个两个的。恐怕早就是个个中熟手，燕清溟也不多问具体细节。
燕煜的意思是，半夜三点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混进去，运气好的话直接抓了博士就跑，运气不好那就再潜伏两天，反正着急上火的不是他们。
燕清溟认为可行，点头应了。又交代点事情，怕自己消失久了拾荒者的眼线有所察觉，燕清溟欲要离开。燕煜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一个用力，人又回了他的怀里。
燕清溟从他怀中抬头，自下往上看人，眼底有名为冷静的情绪。
燕煜叹口气，亲了亲燕清溟的眼角。湿热温暖的触感扑面而来，燕清溟眯起了眼，舒服地享受燕煜抚弄。
燕煜的手掌从他的腰线一寸寸往上，丈量尺寸般认真，不带一点歪念，仿佛只是为了抚摸而抚摸。alpha的手掌扫过去，火烧火燎感蔓延在背部，燕清溟勾住燕煜脖子，手肘压在对方宽厚肩上，神色猫儿似的慵懒，他问：“怎么了？”
燕煜浅浅吻上他的脸颊，低声道：“这件事完了，我们找个地方隐居好不好？红砖房子，弄点花花草草，再给你找个地方教书。”
燕清溟没想到燕煜居然全看见了，面皮烧起来，有些难为情。他含含糊糊应了，心中有数，只要他们能活得那个时候。
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大堆孩子……是此时此刻燕煜当了真，燕清溟不敢应下的未来。
黏糊好一会，燕清溟知道自己该走了。恋恋不舍跟燕煜又拉拉手，他像个怀春少女含情脉脉看一眼情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是夜，风高夜黑。
卡里尔镇安静了下来，结束一日喧嚣吵嚷的工作。
游鱼般灵巧狡猾的身姿滑腻腻穿梭在雷池之中，绕过千道万道红光，悄无声息来到了实验室门外。门上硕大“禁止入内”的告示牌如同门神，威严地镇压着黑夜鬼魅。
燕煜开锁，燕清溟拉开门。
两人刚跨入一步，同时惊得倒坐在地！
营养液内，姑且可以称之为生物的东西安静沉睡着。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Genius 19 夜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