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倾圮

9、喂，你疯了吗？（九）

　　她开始失眠。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想起了之前的某些看似遥不可及的执念。

　　在她一事无成的时候，她做着一步登天的美梦。

　　高考成绩出来她突然从年级倒数变成了年级前几。

　　忽然感觉一下子扬眉吐气，完成了从学渣到学神的逆袭。

　　然后在那一年的表彰大会上，她就可以自豪地将之前的那种深切的痛苦轻描淡写地讲出来，就好像它们如此微不足道一般。

　　她可以以过来人的身份，真诚地告诫学弟学妹们：“即使你现在很差很差也不要紧的，没有谁规定什么样的人才配昂首挺胸地活着。”

　　“在你成绩不好的这算时间内，这是上天给予你最大的恩赐，你要好好利用这份馈赠。因为在此期间，你会学会如何平和而不流于俗地活着，你会明白一个人活着的真正尊严。”

　　“就像我曾经。所以，现在不要怕，也不要自卑。”

　　她还有那么多那么多脑海中编织好了的话，她需要一个爆发的盛大舞台。

　　可是，从外表上看去，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父母依旧在外人面前营造出一个即将幻灭的假象：“她啊……成绩很好的。”

　　然后一听她在重点中学上，周围人都是虚情假意地套近乎：

　　“噢，好学校啊。”

　　“厉害，学霸学霸。”

　　“一看就是好学生，特别乖巧，特别认真。”

　　承认自己很差真的就那么难吗？

　　是的，很难。

　　漾澄不愿意承认自己差劲，不如人。

　　本能已经唆使她必须完美无缺，必须优秀。

　　所以面对那些恭维，她宁可接受，即使诚惶诚恐。

　　她说她自己不惧世俗的目光，不在意他人的评价。

　　事实证明，她明明在乎得要死。

　　她优秀时候的样子，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矜贵骄傲吗？高高在上吗？

　　但总之，基本上是无忧无虑的。

　　她曾经在作业本子上无意写下一句话：“泯然众人矣，满身尘埃。”

　　后来本子交上去给老师改，发下来之后，老师用红笔早这句话旁边批注了一句话。

　　具体是什么话记忆已经模糊，大概是三四个字。

　　但是她知道今天依旧清晰地记得年少心事被暴露无遗的那份惊诧与不安。

　　泯然众人矣，满身尘埃。

　　满身尘埃啊。

　　一粒尘埃在尘世里的日子，就这样。

　　无数的尘埃，就是她本身。

　　可是，怎么能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

　　她在白纸上写下成千上万个不甘心，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不知疲倦。

　　后来却也逐渐麻木。

　　就这样吧。

　　她又能怎么样呢？

　　救赎这种很渺茫的东西，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她都寄托不了。

　　她也曾试想，要是有个爱她如生命的人，一直在她身边，陪她共同度过那段无比难堪的日子，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这个人，三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过。

　　如今她都十八周岁了，还没有谁向她谈起过爱情。

　　她很想找个人去爱，刻骨铭心地、不计后果地，爱一场。

　　她现在只是寂寞。

　　可是，也很困了。